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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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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家乡,是位于黔桂两省区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
爷爷是北方人,年轻的时候,来少数民族地区援建,便在这里扎根,娶妻生子。父辈兄弟姐妹共五个,他们五人之间感情很好。爸爸是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大伯患有小儿麻痹症,长期没有娶到老婆,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到了四十多岁,大伯终于迎娶了大伯母。后来,他们有了我堂妹岑芳菲后,就搬到爷爷奶奶隔壁住了。
四叔比我爸爸小10岁,他小时候身体很差,为了让他健康状况好转,爷爷带着他去锻炼。四叔坚持健身几十年,练出一身的精壮肉。四叔是一个暴力男,语言粗暴,且喜欢动手打人,他年轻的时候,没少打四婶和堂弟。每次遭受家暴后,四婶都跑去向爷爷奶奶哭诉,只有爷爷奶奶才能制止四叔的暴力。
五姑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她考上了帝都某个大学,毕业后留在那里工作,嫁给一个知识分子。表妹出生后,五姑考过了注册会计师,当上了单位的财务总监。五姑的奋斗史,一直是我们岑家教育下一代重要题材。我们一直感觉五姑就像神一样的存在,高不可及。
大伯、二伯、四叔和爷爷奶奶都住在县城老家。爷爷家和大伯家都是临街四层自建房。四叔家离爷爷家不远。后来,爷爷奶奶日益年迈,由大伯和四叔照料他们。
二伯父年轻时候,带着我爸爸出外干活,发生了意外,一车碎石侧翻压向他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二伯父奋力把我爸爸往外推,我爸爸没有受伤,而二伯父被压在碎石之下,受了重伤,落下很严重的病根,没有生育能力。而这也严重影响了他一生的工作和家庭生活。
其实,当时情况危急,就算当初二伯父不推出我爸爸,而是自顾逃命,只怕他也未必能逃脱危险。不过,他这么一推,我爸爸倒是安全了。
奶奶是侗族,父辈们出生后登记户口时,民族跟着奶奶。这令我父母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后,能合法生育二胎。所以,爷爷奶奶要求我爸爸结婚后要二胎,且不管二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必须过继给我二伯父抚养。
父母在结婚之前,爸爸便向妈妈说明了这一要求。当时,爸爸是市里某厂的技术工人,妈妈还是市郊的农民。她若嫁给爸爸,便是嫁到城里,甚至,还可以利用亲属关系,进厂工作,可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升级为领公粮的工人。妈妈再三考虑后,同意了爸爸的要求。
后来,二伯父也结婚了。二伯母是一个离异且没有生育能力的的女人。
02
七十年代末,我姐姐出生了,几年后的1982年,妈妈在老家产下二胎,便是我。因为来不及送往医院,妈妈在家里生产。
当时,出生证和户籍登记管理不严,父辈们直接把我的户口上到二伯父和二伯母家。从此,我便被过继给二伯父和二伯母,也就是我的养父母。
养父给我取了名字,叫做岑松。
生母在怀我之时,她厂里上下均知道她已经怀孕。孕期最后一个多月,生母身体不适,请假回生父的家乡,让爷爷奶奶照顾待产。把我生下后,返回城里,生父母对厂里说孩子已经流掉。
我出生一年多后,生父母意外怀上弟弟。因为把我过继时,没在计生部门和派出所留下生二胎痕迹,生父母决定把弟弟生下来。
在我两岁时,弟弟出生了,也顺利入了户口。本来,以为超生这事可以这么隐瞒过去,但就在我五岁时,计生部门查出了真相,生父母工作被开除。后来,因为生父是厂里技术最娴熟的木工,没有人可代替他的工作,领导让他在厂里打零工,没有收回他们一家住的小平房,他们在城里还有栖息之处。
生父在闲暇时,制作木质家具来卖,或者承接一些装潢工作,补贴家用。生母则在家附近的菜市场贩卖蔬菜,含辛茹苦。
生父母微薄的收入,除了要养他们全家,还要资助我们一家。因为,养父因身体原因没有工作,只能打零工;养母也没有稳定工作。
养父的脾气暴躁,自从我记事起,养父母争吵是家常便饭。养父时常家暴殴打养母,下手不分轻重。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候,养母终于无法忍受,搬出家门,在外打工。
我自幼没少挨养父重重殴打。不记得多少次,我被他打得皮开肉绽。记忆中,每次听到他回家的声音,我都犹如惊弓之鸟。
我生父母多次抗议,在爷爷奶奶的严厉通牒后,养父有所收敛,下手没那么重了,但是,只要他稍有不顺心,我难免不受皮肉之苦。
03
在养母离家后,养父也搬出,和一个寡妇住一起。我由爷爷奶奶抚养,养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未尽到做父母的义务。
曾有多次,生父母想把我带回他们身边。但是,爷爷奶奶反对,说我以后肩负着给养父养老送终的义务,他们会帮养父把我带大,并承诺会不停教育养父,让他承担起做爸爸的责任。
生父母虽是不舍,但是,看到爷爷奶奶态度之坚决,且看在养父是当年舍命相救生父,才落下无子女的结局,生父母最终忍痛,把我留在县城,并让弟弟来陪伴我,直到弟弟五岁时,才把他带回市里。生父母只能在平日里,频繁往返于市里和县城,看望我和弟弟,以解深深的思念之情。
只是,他们不知道,每次他们前来带来的片刻温暖,于我来说,杯水车薪。
如此身世,令我心里十分敏感。我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亲生父母不要我,养父母也不要我,让我小小的心灵,充满了不安和担忧。我只是一枚棋子,在大人纵横捭阖的世界里,任人摆布。我只能顺从听话,不惹是生非。我想用自己的懂事乖巧,乞求大人们给我期待已久的父爱母爱。我从不敢到生父母和养父母怀里撒娇,只有在爷爷奶奶的怀里,才能让我短暂地拥有安全感。
我活得很卑微。
这种卑微,在我体内压抑了十几年后,终于,在我青春期时,伴随着心里日益滋长的叛逆,将我这么多年刻意塑造的乖巧形象撕碎。顶撞长辈、逃课、打架斗殴等事件,时有发生——同学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都让我觉得是针对我,于是,拳头相向,然后翘课逃之夭夭。
那些年,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我上了初中,养母返回爷爷奶奶家里,一起抚养我——在她离家打工的几年,她一直给爷爷奶奶寄来我的生活费。虽然,养父待她刻薄残暴,但是,爷爷奶奶和我父辈其他人对她挺好。而她,作为一个被别人骂为“生不出蛋的母鸡”之女人,也没地可去,她也得为自己将来养老问题考虑。她必须把我养大,好让我日后赡养她。何况,从我刚出生开始,她就参与抚养,早就对我有深厚的感情。
不经意间,我发现自己是一个矛盾体,有些事情,一旦我认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有些事情,我又拿不定注意,缺乏主见。我恨生父母和养父母,认为他们绝情无爱;但也看到了生父母和养母对我的关爱,不乏暖暖春意。
04
高三高考冲击阶段,我似乎有所醒悟,终于能静心备考,最终考上市里的一所大学,来到了生父母一家所在的地方。
那时候,平时我在学校上学,周末回生父母家里度过。生父母在疯狂弥补我他们亏欠的爱。和弟弟分开十一年后,我又和他生活在一起。家里很窄,我只能和弟弟睡同一张床上。
我曾经很羡慕弟弟,能在父母身边长大。可和他们一起生活后,我才知道,父母微薄的收入,除了要补贴我的生活开销,还要赡养外公外婆。家徒四壁的状况,让成绩优秀的姐姐和弟弟,不得不放弃高中,而是上了中专,好赶快毕业出来工作挣钱。
对养父母的恨,悄悄释然,我逐渐以一个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身姿穿梭于校园中。
篮球和健身是我一直以来的爱好,上了大学后,便有更多的时间的投入其中。我遗传了爷爷北方人身材高大身材基因,身高长到了179 cm,肌肉日渐错落有致。在二十世纪初,这所以南方学生为主的大学里,我鹤立鸡群,难免有招蜂引蝶之事,不时有女生对我暗送秋波。
可她们不知道,阳光下,我的阴影里,隐藏着一个秘密——我是GAY,我只喜欢清秀帅哥。
那时候,无可奈何陷入茫然之中。觉得对不起长辈,但又不想娶妻生子。在无数次纠结后,坚定了不婚的想法。
现在,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年少时候的不幸,我才喜欢上同性。
在我的影响下,弟弟也逐渐迷恋上打篮球。周末时候,弟弟带着我和他的同学或者朋友打球,我认识了他的一个好朋友,黎嘉亮。
嘉亮,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和我差不多高的身材,一身薄肌,彰显挺拔。白皙的皮肤,乌黑浓密的碎发,炯炯有神的深邃大眼,高挺的鼻梁,不时冁然一笑,令他显得格外帅气。未曾想,这个标志的帅哥,日后竟与我们家有着深刻且长久的牵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