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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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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芸来找我,惴惴地捧着英语书,站在风口里。
“不用理我。”我躲在树荫下,不想站起来。
“林书也担心你。”她朝后边看。
“你们回去吧。我想静一静。”我没有抬眼,直到现在我还是学不会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我等你一起回家。”她胆怯地说。
“你回去看书。”我几乎命令道。
望着方芸的背影,我其实恨自己。这时的我其实最需要一句宽解。可是,我却扎着一身的刺,刺痛身边的人。
父亲青黑的脸,映入脑海。
“你给我个解释。”烟雾缭绕的背后,他沉重地说。
“没有解释。”我选择沉默。
“你要知道,你是……”他没有说完,看见我突然抬起的脸。
“是程炳文的女儿!”我几乎喊着。
“你还知道。”
“给你丢脸了。”我开始落泪。在膝盖摔得血肉模糊的时候,我不曾落泪;在被流氓挟持的时候,我不曾落泪。却在此时,落下来。
“如果校务会议上讨论你的事,我不会帮你。”他微微吸一口气,下了决心说。
“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他的公正。
他起身走掉。所有人都转过身,留下我一个人在阴影里。
我开始哭。
事后一天,老管托琦妍来找我。
“我真的很累,不要连珠炮似的烦我。”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
他停了停。“疼不疼?”他拾起我的手。
“不要碰我。”最近对碰我的人,都敏感。
他低下头,放下我的手。“这不怪你。”他十指相扣,复又抬头看我。
远远的校广播开始播邓丽君的歌:
“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笼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夕阳有诗情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可以弹琴么?”我问。
没等他回答,便弹起《又见炊烟》。哆哆嗦嗦的节奏,混乱的和弦。许久,许久。
“这样不对。”他温柔地矫正我。
我并不理睬。左手的凌乱,右手的规整,犹如现在的心情。
他开始和我四手连弹,纠正我的遗漏。
“你太较真。”我说。
他不回答,一点一点续上的音。
我突然靠在他的肩上,却仿佛不让自己呼吸。“不要停。”我最近爱命令别人。我也不想受委屈时,向全世界发号施令。
他却停了下来,抱紧我,紧紧的听得见他的心跳。我挣扎着,推开他。“不要可怜我。”
“你知道不是。”他依旧不让我动。
难得,全世界换这一刻的清净。
许久,怀中的乐谱落下。我挣扎着,无法形容的狼狈。无地自容,在这一刻。我慌乱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书掉了。”我说。
“不管它。”他注视着我。
我完全失去意识,无法控制接下来的事态。
“那天,你向他说了什么?”我试图岔开话题。
“我告诉他,他下岗的母亲会没有钱保释他。”他淡淡地回答。
“你调查他?从什么时候?”我努力想他们之间的瓜葛。
“从溜冰场。”他答。
他还是看见了。溜冰场上我和彭澄,还有找我们麻烦的混混。他去调查他,是不是代表他在意我?可是,我不敢问。
再也找不出话来。我还是怯懦。用用力,绝然地推开他。
“给你。”他蹲下,捡起书。
一张五彩贺卡,是我的“心”,上面写着:“上帝眨眼的瞬间,是我们的一生。借着他给我们的喜乐,愿你也得永远的平安。”
“是给他的?”他微微显得震惊。
我划破手指的“心”,被他误解。
“你们这群小鬼头,不知搞什么花样。”他倒是会给自己解围。
“是啊。”我笑笑,从他手里抢过贺卡。
他摇头,离去。他又一次留下我一个人。我却没有勇气追上去,告诉他,“这个,是给你的。”
我横冲直撞到校园里,却不知要去哪个方向。全世界,因为没有他,显得特别空旷。远处教工宿舍,在暮霭中显得不真实,隐约传出小星星协奏曲。从小学的第一首儿歌。
可是,我却走不过去。我不想哭,可是,泪不听话。
所幸的是,这件事并未给我们带来处分。
“没有下次了。”父亲说。
他最终还是出手,拯救她女儿的名声。我低头不语,扯动衣角。这件事让他丢尽了脸。可是,我却不想感谢他。如果他能理解我,哪怕处分我也愿意。
父亲看不惯我的无声无息,站起来,剪着双手,在房间踱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要让你母亲来管管你。”他最后下了结论。
“这就是没教养的缘故。”我执拗着说。
“去看书吧。”他极力克制情绪。
我默声回房间。没有处分,我并不会欣然接受。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程炳文的女儿,没有人敢出声。女魔头欲言又止,同事们窃窃私语,他所受的煎熬我知道。
我憎恨这样的人情世故。
黑娜带我去磁带店。“我不去。”我被她拖着走。她现在对我很贴心,因为我仗义。
“一定去!”她说。
磁带店里狭长的店面全是玻璃柜台,门口的大音响放着小虎队新出的《庸人自扰》,
“一生得几回年少,
又何苦庸人自扰,
斩不断情丝难了……”
暗黑的店里,彭澄带着鸭舌帽挡住了前额。我不曾见过他如此,伸手想去拿。他别过头,“还是不要。”
“怕他们找你麻烦?”我问。
“不是。”他答,“我怕别人知道我找你。”
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个给你。”他递过磁带,正是《庸人自扰》。
“说我么?”我抬头问他。
“共勉。”他还是笑了,帽沿下,他的嘴微微翘起。
“那之前的呢?”我略微缓和了心情。
“没有之前。”他走了,背对着我,向我挥手。
“是王凌。”黑娜轻轻对我说。
“竟然是他!”我扭头瞪着她。
“是他!我把带子给彭澄,他去找过他。”黑娜说。
……我竟然干出这样的事。“他不会打他吧?”
“你不知道,其实那段时间,王凌天天跟踪你。”
“跟踪?”我仿佛在听故事。
“所以,彭澄很快知道是他。”
“打得厉害?”
“还行,请了三天病假。”
三天病假算还可以?我不可置信地看她。难怪他怕我。
“他也是老实人。”我说。
“没有人生来就不老实。”黑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