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肥鱼君

97、难解相思（番外二之中）

　　农历.除夕

　　无尘一身雪白银锦，长发半束靠在书桌之前，一手研墨磨，一边审视一旁的画卷。

　　朱顺眉目不自然地皱紧，他将一旁的裘衣搭载无尘单薄的身上，半跪着将他双膝间的毯子正了正：“公子今是除夕，宫中派人前来，不知怎么样答复？”

　　“回了。”无尘淡然道。

　　“公子，喝药。”朱顺看着满脸病容，神情格外柔和的主子轻声道。

　　无尘倦然用指尖摩挲着画卷上那张笑语嫣然的脸，右手持笔在那熟悉的眉眼处又添了几笔，半响缓缓开口：“放下人都回家过节吧！你们不用顾及我。”

　　“公子，您就不怕夫人心疼。”

　　“你们都会拿她来压我。”无尘放下手中的笔浅淡地笑着：“她若在我身边必然也是会赞同我的，顺吩咐管家多分些赏银，一年到头也该合家团圆了。”

　　“属下遵命。”朱顺犹豫许久，看着无尘唇边那抹笑容，终究无奈地叹气出去。

　　转眼间窗外一片欢声笑语，无尘透过窗子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些幸福的笑脸，唇边划出些许失落的笑容，修长的手指慢慢合紧而后颓然放开。

　　朱福、朱顺看向自家公子枯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那离去的下人们背影，薄唇浅笑间带着那样憧憬和艳羡，顿感心酸。

　　无尘收回目光，看向两位下属微微一愣，顺手抽起一本书，清冷的眼中一丝笑意：“你们不必如此，除夕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过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公子，您这样子，怎能让人放心？”朱顺无奈地将那碗凉去的药端下。

　　“怎么不能放心，以前不都这是这么过的，只不过今年少了小荣那张贫嘴罢了。”无尘依旧笑着，轻轻摇首，目光恬淡，放下手中的书籍，神情颇为无奈：“你们都下去吧，我这就休息，你们不至于还要如此吧！”

　　“公子！”

　　“噼啪.....噼啪....”街上已经传出爆竹的声响，天色将黑，四周人家却已经是一派喜气。

　　屋中一片静寂。

　　无声，微黑。

　　“顺，掌灯。”他低语，声音低沉而温和。

　　无尘收了笑容，看着那散尽人群的院子，满地白雪颇有些凄凉之意。

　　他轻声道：“你们下去吧，我累了自然会睡下的。”

　　窗外白雪漫漫，除夕之夜林兮先行下马牵着安儿的小手手，诧异地看着自家冷冷清清的院子，立在雪中，神情变幻莫测。

　　安儿冻红着小脸，神情颇为小小心问道：“娘，你好怕人！”

　　林兮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好似死宅的院子，心中一团怒火烧得正旺，她愤怒地牵着孩子的手通过密道先行进府，一身红衣神态有开天辟地的气势，颇为悲壮雄浑。

　　不远处一行车队，花荻一身粉衣，他斜斜地靠在董彦身旁，语气颇为愉悦：“彦，君无尘好像又做了什么不讨喜的事！一会貌似又有戏看了！”

　　院内

　　林兮一身红衣猎猎随风飞舞，她神情甚是冷淡，一双眼睛扫射着四周黑暗的房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娘，您别这样。爹身子不好，您一会别吓到爹！”安安一身喜庆的小袍子，胖嘟嘟的小脸上一双小黑眸子眼睛不停的转。

　　“吓死才好，你没有这样的爹，他愿意冷冷清清过节，我成全他！安安我们今晚去酒楼吃饭，我们走！”

　　“娘，您别动！消消气，我去找爹！”

　　“不许去！”

　　“我就去！”

　　“安安，你给我站住！”

　　“娘，我才不要！娘不想爹爹安儿还想！安儿要爹爹！”

　　小小的孩子一身喜庆的袍子在寂静的院子中飞快的奔跑嬉戏，身女子一身红衣气红了脸笨笨地在孩子身后追，可孩子偏偏灵活的像泥鳅，一双眼睛眨的晶亮，笑声如铃。

　　“娘，真笨！前面可就是爹的书房哦！”安安蹲下身，拾起个雪球就向林兮丢去，恰好扔个正着！

　　林兮一愣，只感觉冰冷的雪花在脖子中融化，瞬间是彻骨的冰凉。她一张老脸顿时青了，一声狮吼：“安安！”

　　室内，顺小心地为无尘沐浴而后将他抱上床，细致地为他铺好被子。

　　“顺，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无尘望向窗外疑惑道。

　　顺皱皱眉，不解地看了一眼无尘。

　　“许是我听错了。”无尘浅笑靠在床边，身姿端正神情恬淡，散去了往日所有的冰冷。

　　“公子，你这又是何苦，我兄弟二人不用公子如此安慰。”顺声音一丝喑哑。

　　无尘淡淡地望着身旁的顺，抿着的薄唇轻轻舒展：“顺，我没事的。”

　　“爹爹！”窗外风雪中依稀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

　　朱顺整个人猛的立起身，他看向窗外可是黑暗中偏偏又不见人影，不由疑惑地看向无尘道：“公子，您刚才可有听见什么？”

　　“没听到什么!你下去休息吧，我自会喝药。”

　　“爹爹！”风雪中卧房的门猛然被推开，一个小小的孩子打扮的好似一个招财童子，满脸鼻涕飞快地奔向无尘怀中：“爹爹，救命！”

　　“安安，你给我滚下来！”林兮猛然踢开半敞开的门，恶狠狠地看着抱在一起“相依为命”的两父子。

　　朱顺看着自家公子眼底瞬间浮现出的光彩，再看看门口那如同夜叉般的女人，终究长叹着躲开是非之地。

　　“兮儿..."无尘声音微微颤抖低唤，之前所有恬淡都不在，一双眼中是深入骨血的感激，他僵硬地靠在床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

　　“安清，你算计我的账，一会老娘跟你算，把儿子交出来！今天我不打他我不姓林！”林兮吼着，底气十足。

　　无尘身子微微一僵，唇边笑容却是逐渐扩大，他安静地看着拼命地往他怀里扎的儿子，再看着林兮挥舞着鸡毛掸子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心中那样的温暖却不住地扩大。

　　“安儿可知错！”无尘看向安儿，满眼慈爱，往日身为人父的威严渐渐淡化，语音分外柔和。

　　“爹，您别生气！我让娘打就好!"安安眨巴着机灵的小眼睛委委屈屈道。

　　林兮虎着脸，拿起鸡毛掸子，却被无尘淡然接过。

　　“兮儿，养不教，父之过!"无尘接过鸡毛掸子神情淡然地看着掸子。

　　“你爷爷的你又想怎么样，你要想什么花花主意伤害自己，老娘就和你离婚！”林兮心肝一颤几乎是飞过去，抢过那根鸡毛掸子，死死地抱住那个温暖的身子，愤然吼道“你还想怎么样！”

　　“兮儿！”

　　“你这算什么！把我赶走，自己凄凄惨惨的过年好玩？”

　　“可你回来了不是吗？”无尘轻轻拥住怀中的女子，小心地将发间融化的雪渍拭去。

　　林兮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吸了一口鼻涕，别扭的挣脱出他的怀抱，声音满是鼻音闷闷道：

　　“谁要回来！儿子，我们走！”

　　“兮儿....”无尘轻轻低唤。

　　“你多能耐，过节把下人都赶走了，我们娘俩可还饿着肚子，不能和您一样和西北风过日子！”

　　“兮儿....”

　　“你就一百个兮儿，也没用！”

　　无尘抿着唇，一身单衣，苦笑着再不言语。

　　两人僵持着，安安仰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一双眼转的飞快，伸出小手拉着林兮衣袖：“娘，爹都瘦了！”

　　一句话语，正中林兮“红心”。

　　林兮咬牙飞速转身，一把拎起被子扔到无尘身上，恶狠狠地吼着：“自己身体不好，还不知道注意！”

　　无尘无奈地轻摇头，伸出手慈爱地抚了抚安儿得意的小脸幽幽道：“有人刚才还说要和我和离。”

　　“许你骗我，就不许我和离！”

　　“不许！”无尘依旧低着头，可是那清冷的声音却是少见执拗。

　　屋内顿时又静下来。

　　安安看向剑拔弩张的两人，眼睛顿时开始有泪奔的痕迹。

　　“丫头，大家在等你和安儿，你们家貌似今晚也开伙，你也别和他赌气了，大过年的不是说好一起乐呵乐呵吗！”花荻突兀的话语响起。他不知何时飘过来，幸灾乐祸地倚着门笑。

　　冷风从门口灌进，无尘扯了扯被子，被风这么一吹却还是止不住的咳。

　　“爹爹，您和我们一起去玩好吗？”安儿红红的小脸脸皮极厚地再次爬到无尘身边。

　　无尘垂头看向怀中小小的古灵精怪的儿子，再抬起眼看向那冷着一张珠穆朗玛峰般脸的妻，他长睫再次垂下轻轻地抚了抚安儿的头，将枕头下那个小小的红包塞进他胖乎乎的小手：“安儿一会不要乱跑，跟住娘知道吗？”

　　“爹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小舅舅，彦爹爹还有很多叔叔，这次都来了！”

　　无尘低头不语，小心收回指尖，含笑摇头：“多穿些，别冻着！”

　　“安儿，过来，你爹不陪你去，花爹带你去找彦爹爹！”

　　室内越发静寂，林兮瞪着床上的男子，却不想无尘脸上划出一抹浅淡的微笑，他声音格外的温柔：“早去早回，为夫等你。”

　　“你！”

　　“我等你，你去吧！”

　　几句话下来，林兮好似斗败的公鸡，无语地看着床上笑得苍白的男子，恼然一屁股坐在床上，愤懑道：“吃晚饭没有！”

　　无尘薄唇微抿，轻轻摇头。

　　“你这家伙，我不在家你有没有乖乖吃药！”

　　无尘微微抬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点头。

　　“那为什么瘦了？”林兮将脸埋进他得胸膛，心中酸涩。

　　“是你之前将为夫养得太胖。”他轻轻开口，声音低柔。

　　“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我的傻老公！”

　　“带我出去不方便，我等你们回来就好。”

　　“你是我老公，我要和你一起守岁！”

　　“兮儿，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在嫌弃自己，是不是！”

　　“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林兮吃了一个软钉子，瞪着他温暖的笑容，下句话确实没有憋出来。

　　“为什么遣散下人，他们家眷都在身边。”林兮闷然低语。

　　“今天是除夕。”

　　“你还知道是除夕？”

　　无尘地看着身旁的女子，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怎么这么爱哭？今晚一起守岁，我陪你出去就是了。”

　　“罢了，在家过吧！”林兮扯开斗篷，瞪向面前略显清瘦的相公，吸了吸鼻涕，还未及帮他穿好衣衫，只听门再一次被砰的踢开。

　　冷风瑟瑟吹进，林兮身子一颤，她猛然一回身，颇有力拔山河气盖世的气魄，她嘶吼道：“哪个混蛋踢的门，不要老命了！”

　　“咳咳！”无尘轻轻扫了一眼门外，而后唇角抽抽，再次移向林兮神情颇为愉悦的轻咳几声。

　　门外一地雪花吹进，摇曳地灯光中门口似乎立了几个人，几人全部立在门口不动。林兮还不及细看就听无尘再次咳起来，顿时紧张回首望去：“清，你多穿些，别冻着！”

　　“兮儿，家中有‘外人’，你帮我把头发束起来可好？”无尘神色满是深情，一双清冷的眼满是笑意，那略微扬起的唇角让林兮分外疑惑。

　　“好！”林兮表情疑惑闷闷道。

　　无尘瞄了一眼门外人那张铁青到发黑的脸，优雅的坐直任林兮细致地为他束发，半响他脸色异常红润，头发刚刚束好。他再次凝向林兮得眼，故意装出倦然的模样，缓缓道：“兮儿，我们家许久不来‘客人’，你去照顾一下，剩下的衣服我自己弄就好，不要失了礼数。”

　　林兮眉毛一拧，赶忙贴上脸去：“我这就帮你穿衣服，小清清你没什么事吧？”

　　无尘抿抿唇，往日情冷的眼底瞬间划过一抹算计，而后他再次背过身轻咳：“为夫身子一向如此，夫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还是快去陪客人吧！”

　　“什么客人？这次回来的都是兄弟，没有外人的。”林兮憨厚道，傻傻地看着自己反常的老公。

　　“咳咳！”无尘坐正，脸色微黑，任身旁的妻为自己穿衣，而一双眸子却是极为敌视地瞪着门外的董彦、花荻、林澈、影、蓝玉还有那个瞪着黑黝黝大眼睛的儿子安安。

　　花荻扫了一眼身旁董彦黑的能刮下一层灰的脸，再看看室内君无尘那戒备的模样。他憋笑憋的几乎要内伤，最后终究没有几人定力好，拿出扇子故作风雅地扇了扇，露出一颗小虎牙欢快道：“羽之，客人来了，还不‘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