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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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寮带着刚刚四岁的皇子皇甫瑞璟爬上了藏书楼。
小小的娃娃紧紧抱着边寮的脖子，窝在他怀里。晶亮的眼睛中是满满的好奇：“边大人，你来这里做甚？”
边寮撩起衣袍下摆箕坐于楼顶，将皇甫瑞璟放到身边，笑眯眯道：“殿下，今儿个咱们不上课了，就在这里坐着说说话，可好？”
到底还是孩子，即使从小被宫廷倾轧熏陶着长大，皇甫瑞璟还是保持着一颗还算纯洁的心灵。大大的眼睛因为逃课的紧张与兴奋而亮晶晶的，稚嫩的声音微微发颤：“大人，真……真的可以不去上课？父皇不怪罪吗？”
一向在人前优雅无双的男子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戳戳皇甫瑞璟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没好气道：“我说，皇子大人啊，你就不能有点胆气？那个刘仁严又老又死板，早晚把你教成个小老头，我是在帮你父皇给熵炀的未来主人留些灵气儿，你父皇不会怪罪啦。”
若刘仁严在此，定要指着边寮的鼻子骂他“乱臣贼子，奸臣妄佞”，这“熵炀的未来主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说的，即使是对着皇上唯一的孩子，在皇上还在春秋鼎盛之时说出这话也是犯忌讳的。可这两人，一个是无所顾忌，一个是不谙世事，这话出他的口入他的耳，竟让小小的孩子记在心里，当成了顺理成章。
高处寒凉，皇甫瑞璟打了个寒战，随即被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看着抱着他的边寮，苹果一样的脸上有着令人心疼的欢喜：“……大人。”
“嗯？”边寮含笑回望。
皇甫瑞璟咬咬嘴唇，闷闷地说：“父皇他……从没有抱过我。”紧紧抓住边寮暗紫色的官袍，像是在害怕失去他的拥抱，“母后早早就去了，我，我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自从一年前我在国子监祭酒刘大人那里学习，我就很努力很努力，可是，无论我怎么做，父皇他从不看我。大人……父皇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边寮将手臂又紧了紧，只是笑，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皇甫瑞璟的眼神暗了暗，但立刻就调整好心态，吸吸鼻子，双手用力的揉掉了眼中还未结成的水雾，颇为不好意思的从边寮的怀中挣扎出来：“对不起，边大人，我失态了。”
边寮抽出锦帕擦拭着皇甫瑞璟的脸颊，温柔的缓缓言道：“殿下，也许边寮有些越矩，但是，如果殿下想让人抱的话，臣的怀抱永远为殿下敞开着。”
“……嗯！”皇甫瑞璟丝毫没有感觉这话有多么暧昧，孩童的快乐只是因为有个人愿意让他依靠，仅此而已。
天色渐暗，宫中侍人们正在点灯，却见远远的一队手持宫灯的侍女身后跟着端着餐盘的太监正缓缓走来。
皇甫瑞璟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却见为首的女子身着大红色娟纱银丝绣花长裙，外罩象牙白色梅花纹纱袍，黛眉朱唇，嘴角含笑，庄重中却含着一丝隐约的妩媚。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女子抬眼向他看来，似乎吓了一跳，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接着目不斜视的离开，朝着太后所居的凤临宫走去。
“那是东方疏香。”边寮低沉魅惑的嗓音在空气中流淌，“很漂亮的孩子，对吧？”
皇甫瑞璟点点头，这个女子确实比他在后宫所见的宫妃要清丽的多。
边寮眨眨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制造神秘气氛：“呐，殿下，若让这女子来殿下身边伺候，殿下可愿意？”
“她，会像边大人一样和我聊天吗？”
“当然。”
“那……我愿意。”
“呵呵。”边寮点点下巴，轻道，“希望，殿下你能和你父皇一样……”
“啊？什么？”
“没什么。”
***
本以为和皇上见面会有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场景，但一切都平淡的可怜。
皇甫珩玥很是恭敬的向太后行礼，然后开饭，一切平静的出奇。而东方疏香也是低眉敛目的模样，不时的为太后布菜，对皇甫珩玥连个眼神都没给。偶尔太后瞟她几眼，她也只是羞涩的笑，规规矩矩。
皇甫珩玥正是心烦的时候，虎贲军本已经是耗费了大把军费用于练兵，而刚刚又有人来奏说是军费紧缺，要求拨款。他本欲驳回，可上奏的人是孟凉思，他最依仗的臂膀，这事就要好好思量。嘴里嚼着豆腐，漫不经心。
一丝丝幽香让皇甫珩玥心中一动。他转身望去，是个身着大红的宫女，有些失望，但当看到那张脸时他不禁一愣，很像，真的很像，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让凤临宫顿时安静下来，隐隐的寒冷。
东方疏香似是有些慌乱，急急的拜下去，本来甜美的音调有些颤抖：“奴，奴婢叫东方疏香。”
“东方……啊，起吧。”皇甫珩玥笑了笑，隐隐的想起什么，却没在说话。晚餐继续，可众人再看向东方疏香的眼神可大不一样，羡慕，嫉妒，嘲讽，以及恨，刺得她后背发麻。
那一刻，东方疏香是害怕的，没有亲人，没有师傅，就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这诡异的气氛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像是进了狼群，遍体生寒。
但她没有后悔，为了心底已经快要渴望的发疯的念头，她承受这些，心甘情愿。
***
躺在边寮怀里的小人睡得很熟。
边寮干脆躺在了房顶上，抬头看着弯弯的残月，下巴高抬，从下巴到锁骨是优美的弧线。带着几分慵懒不羁：“问柳，出来和我说说话吧。”
黑色的身影站到边寮身边，脸上带着黑色面具，只留了眼睛在外面，挺拔的背脊如青松一般。
边寮眯起眼睛，难得的收起了或优雅或奸诈的面具：“算起来，已经有十六年了，你也这么
大了啊。”
“不要学老头子讲话。”问柳的声音有些冰冷，带着金属质感，在黑夜里有几分吓人，黝黑的瞳孔瞥到边寮怀中的小人儿，“这么小的孩子你就下药，果然没有爱心。”
“卞红尘的迷药，质量有保障。”边寮呵呵笑着看他，“想当初我遇到你和寻花时，你才那么大一点点，明明八九岁的年纪可身体瘦小得像是只有五六岁。要不是你父亲那个老混蛋把你和你两个妹妹托付给我，我才不愿意拽着你个小拖油瓶。”
问柳眼睛扫过边寮，面具下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温暖与无奈。
月光流泻在边寮长长的银发上，却让他愈加显得冷清。
许久。
“妹妹……不知道我们的事，对吗？”问柳看向灯火通明的凤临宫。
“对，我并不预备让她清楚，因为我猜她已经能猜出许多了。”知道问柳问的并不是寻花，边寮却也痛快的承认。
问柳咬咬嘴唇：“你是要牺牲了她？”比起寻花这个他从小看护到大的妹妹，他更加怜惜疏香，这个他从未说过话自小离散的女孩。
边寮摇头：“不，我要她好好的。”
“不要和我说是因为你怜惜她。”
“……因为她狠。”问柳心中一疼，却听边寮接着说，“她能对自己狠得下心，她能对她爱的人狠得下心，那么将来，她就能为了她的国家狠下心做任何事。你太温柔，寻花太娇纵，只有疏香这样的人才适合复国。”
“我可以的。”所以，请不要让我的妹妹背上这样的重担，这样的……不幸。
“……即使你再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你的心，依然是柔软的。你太像你父亲，优柔寡断。”边寮慵懒的念出严肃的话，眼中盛满了怀念和怨恨。
问柳垂下眼帘，口中甜腥，是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连同边寮寻花共同编织了张大网，东方疏香就在这张网里，一点点的挣扎着，成长着，总有一天破网而出，涅槃重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