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失归期》枝遇偆

3、那个少年

　　宜偆城，6月。
　　“据宜偆城中心气象台预计，未来三天依然雨水频频。今天白天东部和郁溪镇有小到中雨，局部大雨，其他地区以多云到阴天为主，阵雨偶尔来访。到了夜间，雨水暂歇。明天全省都有小到中雨，局部大雨或暴雨……”
　　七点半，播音机照常的播着天气预报。
　　天空阴沉沉的，阴昏昏的幕布逐渐掩映在眼帘。雨滴好似凶猛的枯魂野鬼，像是把苦苦压抑的情绪一点点裸露出来，秋叶从高高的树冠下飘落，深深浅浅地脉络融合在雨水的冲刷之中。
　　七、八月的郁溪镇常常下雨。
　　之所以称为“郁溪”，其中之一是细雨绵绵，更是因为那里有斑驳的围墙，深邃的岩洞，潺潺的溪流，一棵棵古老的香樟树、一束束小巧清秀的桂花笼罩在小镇之中。烟波浩渺，千峰竞秀。
　　今年是她在这所小镇里生活的十六年了，整整的十六年了…
　　杨雨抒独自抱着双膝蹲在桥边。
　　风轻轻地拂过少女的耳畔放声低吟着什么。
　　“我爱大家，但是大家都讨厌我”
　　“我真的是一个无用的人”
　　“他们都希望我早日命丧黄泉”
　　“没人可以真正的理解我”
　　杨雨抒的右手紧紧地捏着叉子，凛冽的清风与缠绵的雨丝编织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深深地扎在她的脸庞。
　　少女低着头，使劲地拈着白色连衣裙，衣襟上隐隐约约有浅蓝色的奶油点缀着。
　　身旁的蛋糕像是被踩压得看不出任何的形状，少女的发丝从额前缓缓地吹过，涔涔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乌黑的长发。
　　她的神情低落，眼神变得黯淡，泪珠透过耳侧润湿，她的模样，仿佛像一朵水莲花。
　　杨雨抒的眸子微微地颤了颤，“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呢”
　　顿了顿又说道。
　　“我为什么要活着”少女扯着嗓子抽噎着。
　　少女脸颊旁微微透红，洁白的肌肤上隐有几丝淤青、红印。
　　“再见啦！”杨雨抒直起身，扬起了唇角，却又有几分无奈与妥协，似笑非笑，眼角突然变得冷清黯然。
　　少年撑着一把透明伞。
　　“不要放弃，即使在黑暗的深渊里”
　　“在灰烬里涅槃重生”
　　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
　　少年清冷的言语却莫名让人心生柔和，温暖。
　　杨雨抒缓了缓看向少年，“我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我是一个强大的累赘”
　　“错的只是他们，你没错”
　　于清的脸庞像是渡上了一层白雾，朦胧。周围的光圈越来越大。
　　“活着。”
　　“希望你站的高，望的远，看自己，不回头。”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梦里，可你终究是假的不是吗？”杨雨抒的手微微颤抖，脸变得煞白，呼吸变得不畅，没忍住蹲下放声大哭，泪水洗刷了少女白皙的脸庞。
　　“你是我的救赎，可我见不到你。”
　　“我不知道你的样子，我遇不到你的。”
　　“我看不清你的脸。”
　　杨雨抒站在天台上扬起双臂，一跃而下。
　　少女的唇角微微上扬，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流露下来，轻声地说着:“谢谢你，我未知的光明。”
　　少女雪白的衣襟沾染了鲜血。
　　许久后，周围的同学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哎，这不是那个杨雨抒吗？”
　　“杨雨抒是谁啊？”一边的棕发女生问着。
　　“就那个二班的胆小鬼。”
　　“我记得上学期，她还写了一本日记，名叫《未知的光明》，多好笑，还有一个叫于清的。咱这里压根都没有，还说什么她母亲，真好笑，她母亲早都在她8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黑长直的女生轻笑了一声，“你是哪位呀？”
　　“我是你爷。”短发女生拍了那个黑长直女生一巴掌。
　　黑长直女生摸着透红的脸，还有着滚烫的红印。
　　简直不可置信。
　　短发女生走上前。
　　白濛濛的雨丝打湿了少女的发丝。
　　她看见眼前的小姑娘是笑着的，还露出两个酒窝。
　　白皙的皮肤，楚楚动人的眼睛，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看见了白色连衣裙中的蓝色奶油。
　　她愣了愣。
　　她脱下校服，微微地蹲在她的身旁，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眼泪偷偷地溢了出来。
　　她又飞速地冲上天台，映入眼前的是残碎的蛋糕渣子。
　　望了望，走上前去，看见一本泛黄的日记，雨水浸透了纸张。
　　日记上抒写着娟秀的字迹。
　　她一页一页的翻过。
　　“我的头真的痛的很厉害很厉害。”
　　“我的手会抖。”
　　“我的身体好冷好冷啊！”
　　“我吃不下饭了。”
　　“最近我又瘦了好多好多。”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我觉得我喘不过气了。”
　　“知道你很难可还不是得坚持下去，然后独自整理情绪面对蔚蓝的天空接着生活。”
　　“兜兜转转陪着我的只有我了。”
　　短发女生看着下方的少女抽噎着。
　　只见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红色的横线格，写着“遗书”。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我的母亲在我16岁生日那天送给我一株向日葵，她温和的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微微地弯下了叫，说着“囡囡，你要像这向日葵一般，拥抱阳光的闪耀与光辉，去靠近光、成为光，要为自己而活，你呀，永远是母亲的骄傲！”，我不知道醒来时是在哪个地方，但是那个梦一定是假的，我的妈妈从来不会这么说的。可是我还是想生活在梦里，很想干妈，很想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他清清白白。于清，可惜我见不到你，我也无法编织出你的样子，我知道你是我的想象，但感谢你于清，我未知的光明。”
　　“很感谢你以一种光的方式存活在我黑暗、压抑的生活里。”
　　短发女生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在最后一页攥着笔写着:“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
　　“恶有恶报。”
　　“我叫齐桉。”
　　齐桉看了很久很久，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看日记的内容。
　　齐桉莫名的心痛，她不知道杨雨抒孤身一人是怎样生活的，她想，杨雨抒该有多么的难受，才会在自己的生日那天选择安逸的死去。她的心好痛。
　　日记上的泪痕与绵绵的雨丝交融着，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
　　落日的尽头，是少女的余温。
　　黑暗的尽头，是少女的遗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