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吟客

1、character 1

　　客厅没开灯，电视屏幕一帧一帧变换着画面，她盯着电视上那张熟悉的脸再次愣了神。
　　叉子掉进泡面桶里，许清讷讷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红油，擦完才记起自己穿的是白衬衣，别在耳后的刘海忽然散开，未待服帖下来又被主人匆忙拢起。
　　电视里的男人下颌轮廓清嘉凌厉，薄唇，单看下半张脸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模样，偏生镜片后藏了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与鼻梁间一点痣相得益彰，平添欲色。
　　许清看着此刻在大洋彼岸接受采访的斯文精英，不合时宜地忆起昨夜。
　　床单在她身下搓磨成团，手被陈思衡用领带束在头顶，湿濡的鼻息和隐忍的闷哼胶着在耳边，她不知怎么就着了他的道，颤着手臂替他取下金属框眼镜，换来的却是他更蛮横的顶撞……
　　陈思衡在外媒记者的簇拥中骤然看向镜头，目光如炬，墨瞳深邃。
　　许清隔着屏幕，骤然间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许清，我真是小看你了……”
　　昨夜他便是用这样的眼神强迫她在桎梏中承欢的，许清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在他的掌控中近乎失去了意识，俨然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沉浮中，许清感觉自己胸口落下了一滴冰凉。
　　下雨了？
　　她懒得思考，也懒得爬到浴室清理自己满身的黏腻，迫不及待阖上眼。
　　再次醒来就到了傍晚，大概是他帮她清理过，许清醒来之后除了感到些许疼痛，可以说清爽无比。
　　他一向很会照顾人……
　　电视中他的目光离开镜头，转头面向身旁的记者，说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泰然自若。
　　仿佛刚才那一眼是她的幻觉。
　　许清按下遥控器，客厅归于黑暗。
　　循着厨房里的灯光，她拿起那桶吃了一半的泡面一看，叉子在面汤里泛着油光，面条膨大起来，鼓鼓囊囊挤在盒子里，逼仄又颓丧。
　　许清不再犹豫，面无表情连桶带面丢进垃圾桶。
　　走出厨房时，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根。
　　不烫。
　　嗯，只有一点点烫。
　　——
　　许清，长着一副寡淡的面孔，身材不丰满也不高挑，性子闷、在外人看来近乎是木讷。
　　在她平凡的二十八年人生里，唯二值得骄傲的，一个是B市外国语大学的学历，一个是她殷实的家庭。
　　两年前又多了一个，她的丈夫陈思衡。
　　他们门当户对，双方家长对这门亲事也满意，陈思衡父母急着抱孙子，许清父母见她临近三十还没有谈恋爱，摸不准女儿的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安排两人正式见面的一个月后，联合陈家夫妇，敲定了这门婚事。
　　婚礼当天，姜漪拉着许清的手，
　　“别怪我和你爸爸擅自做主，小陈这孩子不错，婚后你们一起生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许清理头纱的手一顿，低低地应了，
　　“嗯。”
　　姜漪听得这声不冷不热的应答，以为是女儿不乐意，一方面舍不得女儿出嫁，一方面又恨自己一时冲动替女儿做了主张，心酸得能掐出水来。
　　陈思衡的母亲林纾和姜漪是二十多年的好闺蜜了，对许清喜欢得紧，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小清儿，怕她紧张。
　　然而所有都不知道许清内心的雀跃。
　　她心里藏着一位住了十年的人。
　　在那一天，她和他结婚了。
　　但就在昨天上午，许小姐向她的陈先生提出了离婚。
　　——
　　半月前
　　已经是数不清多少次，许清刚应付完自己突来乍到的亲戚，在隔间里听到洗手台前的议论。
　　“许清倒是不差，但未免太普通了些……”
　　“不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向陈总逼婚吧？”
　　“柠檬台八点档看多了吧你，陈总是谁？华尔街大佬，B市陈家二少，谁逼得了他。”
　　“许清那么不打眼一个人，不怕陈总被外面的花花草草绊住？”
　　“她一副闷性子，就是在乎也不敢有什么表示。”
　　“……”
　　这些话听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许清内心毫无波澜。
　　抽水声响起，她垂着眼处理完拆下来的粉红色包装袋，准备开门离开。
　　“今天来的那位归国model跟陈总倒是蛮登对的啊。”
　　“你说殷荔啊？”
　　“……”
　　门把上的手突然停顿，许清眸光有片刻晦暗。
　　“咔哒——”
　　门锁打开。
　　两个女孩顿时噤声，脱口而出一句“许秘书好”，慌里慌张低下头，看着那双鞋子黑色尖头高跟鞋逼近，然后不带一丝停顿从她们身边经过。
　　隔间门由于惯性，撞在墙壁上发出闷响，震得两个人心直发颤。
　　那么不具攻击性的一张脸，走出隔间时的眼神居然与陈总那么相像。
　　冷漠得恐怖。
　　许清离开洗手间，径直走向电梯口，她第一次按下那部总裁专属电梯，门敞开，目光触及反射着冷光的金属电梯间，许清如梦初醒。
　　于是她潇洒扭头，毅然决然挤进人满为患的员工电梯，直达二十八楼总裁办。
　　楼下的保洁大妈看着平日里无人敢碰的专属电梯，大喇喇敞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看到了就该负责任，拨通了电话。
　　“喂，电梯又坏了，又该找人来修修了撒。”
　　——
　　许清踏着高跟鞋，脚下生风，一边走一边打着腹稿。
　　正准备推门而入，听见门内女人委屈的一声，
　　“你真就这么绝情，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她用了十年都摆脱不开的人，殷荔。
　　许清喉头一堵，霎时间呼吸急促，双腿微微发颤，鞋跟不小心碰到门上。
　　陈思衡有所察觉，说了一声“请进”，声音低沉又清贵，温润如玉，只不过是淬了冰的冷玉。
　　他从面前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身上移开视线，神色不变，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耐望向办公室门口。
　　一张素净的小脸从门后探出，发丝服帖在两颊边，姿态温顺恭敬，语调却生硬极了。
　　“陈总，天盛的吴总在会客室等您。”
　　来者是许清，陈思衡目光有所缓和。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又迅速合上。
　　许清没抬眼，丢下一句话，径直走了。
　　陈思衡目光一凝。
　　毕竟一起生活了两年，陈思衡轻易察觉到许清的异样，眉头微微蹙起，看了眼日历，回忆着她近两天的情绪表现，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殷荔看着陈思衡如释重负的表情，以为是他改变了主意，忙不迭凑近，眼中满是希冀。
　　不待开口，被陈思衡直接打断，
　　“抱歉，我不会插手你和我哥之间的纠葛，殷小姐求我，不若直接去求他。”
　　“失陪，我太太现在需要我照顾。”
　　门再一次关上，殷荔刻意上扬的嘴角瞬间放平，冲陈思衡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兄弟俩，冷心冷情，跟陈泊羡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