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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冬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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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深沉,街道空旷无人,呼啸的厉风带起寒意卷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啸声。
驿站附近偶有巡逻的妖族士兵,冬会虽然是各族友好交流的赛事,但也难保不会有宵小趁机作乱。不过为了减轻各族防备之意,巡逻队伍并不密集,人数也不多。
一道修长的黑影在街道上快步行走着,他穿街过巷,脚下快速移动,身影能看出明显的慌张,他熟稔的翻进一座驿站,从二楼窗户爬了进去。
他跳进屋子里,砰的阖紧窗户,放下兜帽,从桌上抓过铜镜,颤抖着将铜镜移到眼前,镜面赫然显露一张狰狞的脸孔,纵贯面颊的可怖伤疤如同一条条红色蜈蚣攀附,五官已完全变形,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猛的将铜镜摔砸的粉碎。
铜镜在地上碎成成百上千的碎片,倒映出成百上千张惊悚的面孔。
他在惊恐中缩到床角,想要通过法术改换容貌,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变幻。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脸,指甲嵌进肌肤,鲜血一涌而出,使他变得更加恐怖。
房间里开始发生变化,他的正前方慢慢化出一个椭圆形的半人高的黑色光圈,这个光圈深邃诡秘,深不可测,无法判断它的另一端通向哪里,使得整个屋子都透着阴森的邪气。
他惊恐的望着这一幕,努力往后退缩,但身后就是墙壁,无处可退。
腕上的金丝手钏开始忽闪金光,他紧紧抓着手钏,像是抓住此处唯一让他心安的东西。光镜中飞出一缕黑气,将手钏笼罩,金光黯淡,然后平静、消散。
他紧盯着,一点点变得绝望,直至双目空洞。
光镜开始发力,不断涌出黑气,将整个房间铺满,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喃,如恶魔低语:
【怎么?你不敢用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他若是真的爱你,便不会只爱你的容貌。你在害怕什么呢?】
【比起萧莲舟那张脸,你这张脸的确叫人恶心。美丽的面孔总是会拥有更多的特权,就算萧莲舟曾无情的伤害过他,但他们依旧能对饮谈心,互诉衷肠。也许在某一天,他们就会前嫌尽释、重归于好。而你,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别害怕,别抗拒自己的样子,他连你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意一张脸?桀桀桀……】
他一动不动,仿佛被夺走魂魄。藏在暗处的恶魔继续低语:
【承认吧,他不爱你,恶魔如何能求得神明垂怜?看看你自己,明明拥有让万物臣服的力量,却要跪伏在别人脚下请求垂爱,多么滑稽!】
【我说过,他在骗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曾经属于你的力量消失了,他的目的达到,所以,他离开了。】
他目中空洞无物,忽然泪如雨下。恶魔兴奋道:
【眼泪和哀求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绝对的力量可以。让我帮你,帮你把他从九重天上拽下来,削去他的神力,毁掉他的神格,他会变成跟你一样的普通人,他将永远属于你。】
幽深的光镜中伸出一条黑色的手臂,这条匀称的手臂拥有修长的手指和尖利的指甲,仿佛能划开一切坚硬的东西。
【到那时,你可以跟他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他再也不会离开你、抛弃你。他是你的,只属于你。】
指甲靠近他的心口,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划开他的胸腔。
心口的金色符文突然闪了一下,接着,颈间、耳后、眉心的符文同时闪现。金丝手钏开始震颤,缠裹的黑雾瞬间被绞杀殆尽。
那只手臂察觉异常,凶狠的剜向他的心口,顷刻,只听见密密麻麻的机括声,一道金光大阵赫然成型,以他心口为阵眼,繁复神秘、自带杀机的流光符文漂浮在空中,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神威赫赫、金光四射的防护大阵。
手臂触之,无数金光飞出,缠绕相缚,手臂被困阵中,无法动弹,数道金色雷电于阵中自生,霎时汇聚,骤然降下,金色雷电包裹手臂,雷电之声此起彼伏,手臂剧烈挣扎,雷电绵绵不绝,所有的势积攒在房间内,似乎随时都要爆炸。
手臂受到爆裂攻击,变得狰狞可怕,突然暴涨数倍,几乎穿透房顶,但阵中的金光遇强则强,瞬间倾轧而下,不等它爆发威压危及他处,金光如利剑,无情绞杀,将之碎为齑粉。
光镜破碎,房中黑雾消散。
金光大阵悄然隐去,原本灼灼的符文也慢慢消隐在他体内。
他脸上的黑雾如尘土散去,恢复了原本毫无瑕疵的面容。
空幽的瞳孔轰然阖上,人带着泪痕倒在墙脚,毫无动静。
冬会第一天,人们早早起床赶到渌水河岸。入冬之前,第一场大雪就已经将两岸封冻,如今的河面早已修建起盛会的高台和坐席。
重曜他们出发的比较晚,因为提前已有人交代过,可以等比赛开始后再去,不必枯等。
重曜下楼的时候,火媚就发现他脸色不好,苍白如纸、唇无血色。他只说没睡好。
到了渌水河畔,此处早已人山人海。这种壮观的景象,很少能在别的地方见到。
有人来将他们引到位置上,因为章敬特意安排,所以他们坐在代表主办方的贵宾席上,这里离比试的场地很近,视野最清楚。场上的比赛已经开始,都说第一天的比赛没什么看头,但是每当比赛分出胜负之时,场上总是会响起一阵欢呼。
坐席也设在冰面上,坐下没多久,重曜就感觉一股寒意自脚下而生,慢慢袭遍全身。好在他随身带了不少取暖用的晶石,暂且还能勉强抗住。
这样的比试,其实阿潇阿苑是看不懂的,遇到值得一看的比赛,火媚就会跟他们讲解彼此的招式。
重曜昏昏欲睡,越是寒冷的天气,他的精神越不济,今天尤甚。他想着,比赛头一天和最后一天陪他们来看看,其他时候就留在驿站。
他对场上的比试不感兴趣,于是拥着厚裘心安理得的打瞌睡。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的,整个世界都变得静悄悄。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再次嘈杂起来,他感觉到掌心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正将灵力缓缓送进他体内。他没动,佯装不知,阖上眼睛,再次睡过去。
重曜再次醒来,是听到火媚的声音,掌心那只手已经不在。
火媚焦急的望着他,不待开口,就见赤翎族座位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高呼:“欺人太甚”“决不罢休”。
章敬见状,心头也紧张起来,这种场合,如此声势浩大的抗议,极易动摇人心,若是处理的不好,不仅是赤翎族的分裂,更会影响其他妖族的立场。
于是他当机立断对赤翎族族长坞盛说道:“坞族长,今日乃冬会盛事,实在不宜中断。我向你保证,你方才所说之事我一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坞盛态度坚决:“不用劳烦章敬将军。章敬将军只需将打伤我儿之人交给我处置,我立即离开,绝不会耽误冬会。”
章敬谨慎的问:“不知是何人?”
坞盛望向坐席,咬牙道:“就是这位胆大包天的余先生。”
火媚一惊,周围其他人更是诧异不已。脸肿如猪头的坞翎立在坞盛身后,嚣张的盯着重曜。
章敬怀疑道:“他?这怎么可能?他是阿潇阿苑的先生,与令公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会……”
坞盛道:“昨夜不止一人亲眼所见,他对我儿痛下毒手,狠毒至极,更对我整个赤翎族出言不逊,难道我还会冤枉他?”
“这……”
坞盛咄咄逼人:“余先生,怎么?敢做不敢当?昨夜逞凶伤人,今日道成了缩头乌龟了?我告诉你,此事你休想抵赖。”
重曜从坐席上站起来,厚裘随之滑下曳地:“坞族长既为一族之长,想必已经了解清楚来龙去脉。不知族长如何看待令公子口出恶言之举?”
坞盛脸色一沉:“分明是你对我族琅射长老不曾收下你两个学生为徒怀恨在心,有意报复。你这等秉性恶劣的先生,能教出什么纯良的学生来?”
重曜面色平静,却不怒自威:“坞族长爱子心切,我可以理解。但你颠倒是非,更对两个孩子出言污蔑,难道这就是赤翎一族的风范传承?”
坞盛怒道:“放肆!我赤翎一族何时轮到你来评说?章敬将军,此人你今日若不交给我,我赤翎族决不罢休!”
赤翎族人应声高呼“决不罢休”。
章敬面色凝重,质问重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解释。”
重曜说:“我想听听坞公子的说辞。”
坞翎得意的瞟了他一眼,口齿不清的说道:“就是你,不忿我师傅拒绝收徒之举,蓄意殴打于我,以图报复,还对我赤翎族口出狂言,简直该死。”
阿潇听不下去,腾的站起来:“你胡说。昨夜明明是你出言辱骂我和阿苑在先,爹爹正好撞见,这才管教你。”
坞翎恼羞成怒,差点跳起来:“你个小东西,给我闭嘴。”
坐在对面坐席的陆千饶有兴致的磕着瓜子,还不忘殷勤的将瓜子分给其他人,边磕边说:“快快快,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