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4、地宫 ...
-
金光划过,一众魂灵惊退,悚然沉入河道。
白狐瘫软在地,胸口剧烈起伏。葶苧小脸惨白,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满是惶乱慌张。待魂灵安息之后,白狐这才慢慢将头转向身后的重曜。葶苧惊魂不定,呆在原地,纵使她已游历数年,但这样的场面,却还是头一遭。
重曜压根没看他二人,只凝望着前方的石像。
这两座石像,他都识得。左边是玄机,而右侧则是李悯。一个出于仙界,一个出于妖界。
从前天道赐封伪神,替二人赐下尊号:玄泽、悯生,并刻于天柱,昭示天下。自二人发配到罪仙渊后,天柱上的名字便被覆盖。
玄机在下界有不少石像,自罪名昭示后,仙界清除了一些,下界废弃了一些。谁能想到,在西境地下,竟还有人暗中供奉,还是以精魂供奉。
看到眼前这一切,重曜已经猜到幕后之人。
当年他改写天地法则,将人界气运与仙神飞升相连,本意是为人界福祉,保六界安宁。但凡人气运蕴于精魂,六界之内,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重曜想笑,却笑不出来。
虽然他素来不与任何人过分亲近,也不指望任何人理解他所做的一切,可此刻仍旧感到悲伤。
他们就如此记恨他,恨不得他这个尊神早日陨灭、万劫不复,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悖逆天道也要造出伪神取代他。
重曜心在滴血。
他宁愿自己当真无情无欲,或许就能够坦然面对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觉得累,深入骨髓、透彻神魂的疲惫。
可只要他一日存于天地、存有一息,他就不可能视若无睹。
重曜抬手,意图毁去石像。
一个阴沉森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非要闯进来。是要我亲自动手取你们的魂魄,还是你们自己来?”
葶苧猛的抬头,只见人影骤然从天而降,周身似拥着一股无形气流,墨色与赤色交织的锦袍纷扬。男人长发飞展,一双红色妖瞳格外醒目,妖冶的容颜让人惶恐颤栗。
他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固。
葶苧倒吸一口冷气,她已算见过不少上仙、神君,可任谁都没有此刻面前这个人携带的威压迫人。她感觉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直竖,本能的想要马上逃离此处。
白狐已完全瘫倒,与生俱来的压制让他几乎无法调动丝毫妖力,他已完全不对今日能活着走出去而报任何希望。
男人居高临下,凌空俯视他们。葶苧颤声问:“……你是谁?”
男人漫不经心,话语却毫不留情:“送你们上路的人。”
葶苧头一回见识到恶,她近乎崩溃的内心仍在强撑:“这……这些人都是你害的?”
男人冷笑:“是我,你想如何?”
葶苧惊恐的睁大双眼,声音发抖:“……你跟他们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那为什么要……”
“聒噪,吵的我耳朵疼。想不明白就下地狱去想。”
男人抬起手掌,一个赤红如血的光团在他掌心跳动,里面裹着奔涌的雷电之力,足以将任何人毁灭。
男人毫不犹豫将光球砸下,强大的能量瞬间充斥在地宫内,白狐体内妖力被完全压制,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他阖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葶苧仿佛身体被一股数倍于自己的力量钳制,无法调动一丝一毫的灵力,却睁大眼睛看着,就算是死,她也要看看是怎样的死法。
一道金光闪过,地宫骤亮。薄薄一层金色光罩挡在光球与葶苧和白狐之间,像一张坚不可摧的盾。
男人红瞳一震,视线猛然定格在角落的人影身上。
四目相视,红瞳震如惊雷,另一双瞳孔如常平静深邃。
“尊……”男人嘴唇翕合。
数道金光如闪电卷向半空,男人目中一惊,蓄力撑起一道赤红防护罩相挡。金光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瞬间将防护罩劈成碎片。金光势不可挡,宛若数条金龙与之缠斗。地宫中,赤金两色交错不断,巨大的威力以至地动山摇,爆炸声响此起彼伏。
重曜神念一动,一道金光飞向前方石像。男人眼中一紧,纵身飞挡。所有金光齐齐调转方向,无一例外袭向石像。
男人当机立断,阖上双眼,心念感召,一柄淬着赤色火焰的长剑自眉心催出。
男人睁开眼睛,绯红印记在眼底铺展的同时,亦在他眉心镌刻如血。赤色光芒充斥在剑身周围,如厉火淬炼剑身每一个角落,并迅速袭卷开,太元剑爆发出一阵磅礴之力,在主人的驱使下,化作一道耀眼夺目的血色之光冲向重曜。
金光回防,于重曜身前挡住剑气。
葶苧和白狐愕然到惊恐,惊恐到怀疑。
他们素日那些自恃厉害的本事,在此刻显得滑稽又可笑。
但不等他们多思,精纯宏大的力量自剑锋而出,磅礴的灵力瞬间爆开,金色光幕炸裂,力量荡开,葶苧和白狐被猛的震飞,当场昏厥,整个地宫都开始震动。
金光消散,重曜猛退了两步。男人持剑凌空,眉头一皱,但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狂傲的声音响彻地宫:
“一别多年,想不到会在此处相见。”
重曜竭力稳住心神,不想,以他如今的神力,竟然连上古神兵太元剑一击都挡不住。方才那一剑,竟让他有心神俱裂之感。
重曜勉强撑住身子,抬起头,神情冷冽威严:“毁掉这两座石像,我饶你不死。”
男人看着他,几秒的沉默后发出不屑的笑声:“哈哈哈……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总觉得什么都应该受你掌控。这两座石像我觉得甚好,为何要毁?”
“从前之事……”
“你休要同我提从前之事!从前你是如何无情冷漠、见死不救、冷眼旁观?难不成你都忘了?我们这些跟着你浴血奋战,为你赴汤蹈火之人,在你眼中不过可有可无。需要时,不见得待我们有多好,不需要时,就直接弃如敝履。收起你冠冕堂皇的那一套,老子不干了!”
重曜面上无风无波,目中却带悲色,但很快,眼底只剩威严和凌厉:“本尊所行之事,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离昊,你为一己之私,残害苍生,践踏生灵,该诛!”
离昊冷笑,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我何时残害苍生?这些人都是自愿献出精魂,我不过是给他们找一个好去处。反正他们早迟都是一死,倒不如用这有用之躯为我做些贡献。”
重曜看眼中失望至极:“本尊记得,你入苍穹境第一天,我便教过你为神之责。”
离昊反唇相讥:“这里可不是苍穹境。你若要同我回忆从前,那我道想问问,当年灵泽、商翟命悬一线之时,你在何处?花芜遇险,你又在何处?神界危难之际、众神陨落之时,你又在何处?我等于苍穹境外苦苦哀求,你可曾心软半分?道是贬谪溟侓之时,你雷霆手段,不曾犹疑半分。你明知溟侓当初初掌神界,却冷眼旁观神界凋落,若你不想大权旁落,不愿移交威权,尽可一道谕旨收回他神主之位,何必处心积虑?”
重曜唇角牵动,心口剧痛,声音却依旧如山般浑厚,如海般沉静:“当年之事,无论是非如何,都不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既然你在神爻山中数十年也不曾醒悟,那本尊今日就让你彻底消失。”
离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手中的太元剑却霎时红光大作,嗡鸣不止,赤红的灵力包裹剑身,随时准备为主人拼死杀伐……
狂风呼啸,雷电不停歇的撕裂长空,仿佛天神发怒。西南上空赤光灼灼,如晚霞余晖、残阳映照。
朝凤族。
萧珏临窗而望,见西南方震天动静,心神不安,会是他吗?
有人敲门,萧珏回过神:“进来。”
人推门而入,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孔跃入眼帘:“你觉浅,我估计你还没睡。”男人将手中的白瓷盅放在桌上,“我做了桂花酒酿圆子,尝尝。”
萧珏看了一眼说:“我跟你说过,你不用做这些。”
男人笑笑,边盛了一小碗:“我知道,但是做都做了,总不好浪费。而且,我是做给我自己,顺道给你送些。”
“谢爻……”
“尝尝嘛,”谢爻走过来将他按坐在桌旁,把甜汤放在他面前。萧珏欲起身,谢爻按住他的肩头:“我打算回去之后做给阿潇阿苑,你给点意见。”
萧珏推拒不下,只好接过汤匙。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响声震耳欲聋,赤红的光将房间映照的诡异。
萧珏看向窗外,谢爻转身阖上窗户:“今夜这雷电实在恼人,吵的人不得安宁。快喝吧,一会儿就凉了。”
萧珏尝了一小口,很甜,酒酿很香浓,带着些微桂花的清香。
“怎么样?”谢爻坐在对面问他。
萧珏点头,继而问他:“你当真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吗?”
谢爻说:“法子肯定是有,但你得容我研究研究。他们当年退行至幼童,损了根基,要恢复不是易事。若操之过急,稍有不慎,会出人命的。”
萧珏忙道:“不急,你慢慢来,只要能恢复,多久都没关系。”
谢爻温柔看着他:“放心吧。”
萧珏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张脸上的神态与重曜竟有三分像。尽管重曜从来不以真容示人,但其实他每张脸孔的骨相轮廓并无天差地别的差异,只是他幻化的面孔总给人一种很模糊的印象,让人很难记住他的模样。
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如果重曜是谢无涯,那么谢爻是谁?他又为何会出现?这也是自谢爻重新出现之后,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果说,谢爻是冒充,他不可能清楚谢无涯的一切。可如果说重曜是冒充,这种可能更是天方夜谭。
他总觉得,这件事奇怪的有些诡异。
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瞬,耳畔声音尽消,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萧珏想,莫非是这几天连日赶路,有些疲惫?
想着,吃完酒酿,便将谢爻送走。
转身,却见重曜坐在对面。萧珏一惊,怀疑是自己错觉,阖上眼睛再次睁开,视线里,两个影子重叠为一个清晰的人影。
“你……”萧珏诧异,“你怎么……”
人说:“怎么?”
萧珏糊涂了,这是做梦吗?
他过来捏了捏他的脸,发觉一切都真实可感。可有了上回的梦境,他不敢真的相信,这是现实。
萧珏狠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生疼,瞬间又惊又喜,“真的是你?”
“重曜”微笑着说:“嗯,是我。”
萧珏问:“昨日在客栈,是你吗?”
“……是我。”
“我原是打算西境的事情结束就去东沧等你,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是专程来找我吗?”
“重曜”握着他的手说:“当然。我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就来了。”
萧珏很开心,自然的跨坐在他腿上,缱绻又贪恋的抱着他:“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重曜”收拢双臂,箍紧他:“你很想我?”
萧珏点头:“你有想我吗?”
“我也很想你。”
萧珏靠在他颈间,轻笑,笑声带着愉悦。
“重曜”问:“你笑什么?”
“你从来都不说想我。”
“重曜”说:“若是你喜欢听我这样说,以后我每天都说想你,可好?”
听他这样说,萧珏并没有更加开心,反道疑惑起来:“你今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对方默了两秒,才道:“无事,只是久别重逢,太过高兴。”
“重曜”看着他,慢慢靠近,啄他的唇。见他含笑,并未抵触,“重曜”再次靠近,绵密而深沉的吻住他。
屋内气息鼓噪,犹如干柴烈火。
屋外,黑云压境,星月早不知藏躲到何处,雷电疯狂撕扯,屋外的树木为狂风摧折。大漠里,飓风肆虐,沙尘冲天,仿佛要将一切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