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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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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
宁致远每天在院子里拼命练习枪法,可练来练去,还是只会前三式。知道谢闲如今不可能纵着他胡闹,替周玉林报仇,他心里憋闷,不吃不喝,在院子里把枪舞得呼呼作响,小厮们谁都不敢靠拢。
重曜进来的时候,他猛的将枪一掷,好巧不巧,正好朝引路的小厮飞来,重曜抬手接住,枪头距人不过半尺,那小厮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宁致远赶紧跑过来,见是他,又喜起来,连忙招呼道:“余兄!你怎么来了?快快快,上茶!”
“你在做什么?”重曜脸色不太好。
宁致远心头一紧,这个语气有种熟悉的惊悚:“我……我练练,活动活动筋骨……”
“你通常都这样活动筋骨?”重曜抬手将他的枪掷出去,咚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插回到远处的兵器架上,这动静让宁致远后背的汗哗一下全下来了。
“我……我……”他看看重曜,人神态如常,看不出一丁点严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可这种莫名的威压竟叫他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宁致远觉得自己一定是从前被大魔王练的太狠,以至于听到一点熟悉的响动就腿肚子打转,他赶紧平复好心绪,“余兄,你这样好吓人……对了,你怎么来了?”
重曜说:“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宁致远有点感动:“都小伤,早没事了。只是玉林他……”
“我已经去看过了,虽然伤的不轻,道也没有大碍,只需安心养一段时间。”
宁致远点头,感慨的说:“以前承翊跟我说,玉林喜欢谢霄哥哥,我还不信,现在我算是信了,难怪他总看我不顺眼,原来是嫉妒我独得谢霄哥哥的宠爱啊。”
“既然你没有大碍,我就先走了。”
“诶,”宁致远拦住他,慷慨道,“怎么刚来就要走?正好,把郑灏叫上,我们一起去赌坊放松放松。”
重曜看了他一眼,宁致远莫名有些心虚,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看他:“余……余兄……怎么了吗?”
重曜淡淡的说:“听闻今日谢氏族学考校课业,你不打算去看看?”
宁致远对课业最是不感兴趣:“那有什么好看的?一群老古板整天捧着书本呜哩哇啦的念,念的我头都要大了,还是赌钱有意思……”
“宁氏族中小辈的课业你一点不关心?”
宁致远得意的说:“有我爹呢,还有承翊,有他们操心就行了,我才懒得操心这些。”
重曜看看他,似乎毫不在意:“说的也是。再说你课业也不佳,去学堂也是闹笑话。”
宁致远感觉有被冒犯到:“……”
“听说以前谢霄常拘着你念书,以后他再也不会从土里爬出来考校你的功课,你大可高枕无忧了。”
宁致远脸色变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重曜转身走了,宁致远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半晌,他反应过来,赶紧叫人备了马车往城主府赶。
重曜立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马车出府,这才往回走。
抬眼,云淮正立在茶楼上冲他招手。
重曜落座,云淮亲自提壶斟茶:“尝尝刚出的新茶。”
“我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忙是忙,但也得忙里偷闲。说起来,这个谢闲的确有几分本事,做事雷厉风行,也很讲规矩。有生意人的精明头脑,也有一城之主的眼界胸怀,是个不错的生意伙伴。跟他打交道,我很省心。”
重曜说:“从前东海形式复杂,做事难免掣肘。如今刚刚解封,休养生息是第一位。”
云淮说:“我呢就是个守成之主,休养生息这事我最拿手了。”
重曜说:“你才刚上任,四海的局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云淮说:“前两天,西海水君闻昼给我递了帖子,说是邀我过府一叙,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谢大哥对此人可有了解?”
“此人心思深沉,不做无利之事,你自己当心。”
云淮说:“管他心思深沉又如何?无论他们什么心思,我都懒得掺合。我打算将母妃接过来,今后便在东海安身,终老此生了。”
重曜说:“世上的事情,总是身不由己的多,从心所愿的少。有时候,不入局比入局更考手艺。”
“我知道,想要置身事外,何其困难?不过从前他们或许还忌惮我,如今道大可不必。父君将东海主君的位置给了我,必然就会将别的东西给其他人。何况,他给我这个位置无非是要让我帮他安定四海,以免天界后顾之忧。”说着,他又道,“父君总是一心想对妖魔两界用兵,后方稳固对仙界至关重要。”
重曜喝了口水:“天君意欲何为?”
“仙界跟妖魔两界相争已久,尤其是妖界,战乱数万年,仙界将士死伤无数,就算父君愿意善罢甘休,死难的仙族也绝不会妥协。如此来看,今后单云阁被重用乃是大势所趋。他与萧莲舟又素来交情甚笃,日后怕是能得神界助力也未可知。”云淮感叹,“有时候真是不得不信命。你说萧莲舟当年能得你为他冲锋陷阵,助他登上仙盟主宝座,又借单云阁之力在仙神两界来去自如,如今更是成了紫庸神君的弟子,他这命数是不是也太好了些?”
重曜淡淡道:“这是他命中该有的机缘。至于是福是祸,那就得看他自身造化了。”
云淮试探着问道:“谢大哥对当年之事当真毫不介怀吗?”
重曜抬眼:“我不是谢无涯和渝占亭,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他们的确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你无法否认,你们就是同一个人,难道真的有人能分的这么清吗?”
重曜看着他:“谢无涯和渝占亭,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载岁月,犹如大海中一朵最不起眼的浪花,你觉得它重要吗?”
云淮又问:“萧莲舟不重要,那萧珏呢?你不承认其他人,却允许了他的存在,对你而言,只有他是不同的,是吗?”
云淮提醒他:“他本应该在神界伏诛,却出现在下界,如果此事被发现,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到时候恐怕你也会被连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淮道:“何必瞒我?我了解你,既然确定了你是谁,你跟前的人猜也猜出来了。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他。他那么无趣的一个人……”
“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你我相识多年,如今却是连听我说几句话的耐心也没有了。”
“你今日若是要谈论旧事,便不必开口了。”
云淮气郁,却只能妥协:“算了。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一件事情。前几天,东海抓到一名窃贼,无论怎么严刑拷打,他都不肯张嘴,我看他所窃之物只是一些旧物,便找了东海旧人辨认,认出那人是你从前的副将王瑛……”
重曜没应。
“他还联络了一些之前的部下,打算替你翻案。若是秉公处理,我只能将他们移交天界,恐怕这些人都难逃一死。我知道他们都不怕死,数万年就靠那一点执念活着,正因如此,我更觉他们重情重义,十分难得。谢大哥,”云淮诚恳的说,“若当年之事确有冤屈之处,翻案也不是不可行,其实我……”
“你简直不知所谓。”重曜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让云淮一瞬生出陌生感,就好像对面这个人他素不相识。
“……”怔了好几秒,他都没反应过来。
“谢霄一案经仙界审理,神界核定,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何来的冤屈?你刚入主东海,便要替东海叛徒翻案,真是好大的官威。”
重曜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尽管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具备的威势,让云淮毫无招架之力。
“我……”
“既然证实是叛徒余孽,就请水君秉公执法,全部诛杀。”
“……”
*
从城主府出来,萧珏看到重曜在树下等他。
他就静静立在那里,平和耐心,仿佛天地万物于他都无涉。梧桐树被风吹的喧嚣,可他就像一座静默的山,狂风骤雨也无法让他生出哗然。他的发丝微微拂动,同时抚过萧珏的心尖。
重曜似乎没留意到他,萧珏立在远处看了他一会儿,才走到他跟前,弯着眼睛说:“今日没下雨,你怎么也来了?”
萧珏一直认为,只有特殊时候,他才能拥有这种特殊偏爱。
因为重曜很少会来等他,他不想人看见他们过从亲密的关系。萧珏理解,所以每次他能来,他都无比惊喜。
“没下雨便不能来?”重曜掀起眼皮看着他。
“能来。”萧珏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了几秒,他突然记起,“今天考校功课,比平时下学早一个时辰,你来了很久了?”
“不久。”
“可你看起来有点累……”
重曜心头微动,说不出什么感觉,最后只是看着他克制的笑了一下:“不累。”
萧珏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适中,没有发热,但仍有些担忧:“哪里不舒服吗?”
重曜反握住他的手,将话题岔开:“今日考校,结果可还满意?”
萧珏无奈的说:“结果在意料之中。”
他又说:“不过,今日宁公子来了,瞧见考校的结果不理想,劈头盖脸骂了宁氏的小辈一通,其他小公子都吓坏了,一整天都蔫头耷脑的。”
重曜淡淡道:“是吗?”
“宁公子看着不着调,对家族小辈道很关切。”
重曜转身往回走,松开了他的手,萧珏伸手空抓了一下,似乎也觉得不合适,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萧珏同他说起今日考校的事情,哪几个小公子颇有资质,哪几个小公子不适合这一途,他都一清二楚。重曜静静听他说,尽管只是一两个字,也始终都有回应。
回到客栈,重曜说想喝点粥,萧珏便去楼下厨房给他做。等他回来,人已经睡下了。呼吸几乎听不到,胸腔的起伏也微乎其微,但睫毛落下的阴影十分厚重,眉头也蹙的很紧,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萧珏坐在榻侧,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又慢慢抚平他的眉心。可很快,眉头又皱起来。萧珏心疼:“是梦到什么糟心事了吗?”他对重曜的过去、现在都是一知半解,问他,他从来不说。他几乎关闭了所有他试图了解他的通道。
萧珏看着他,终于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