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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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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昏天黑地,闷雷在头顶滚过,但雷暴和闪电却并没有降下,反而顷刻间云消雾散,天空澄明。
众人并未得见四部仙君于云层现身,只觉得今日天气变化格外异常,抱怨了几句又开始讨论衍天宗这位“新秀”。
雪鸣结了三次印,却再召不出四部。
单云阁将剑收起来,刻意理了理袖口,只传声让雪鸣听到:“别白费力气了,没有天君下令,他们怎敢对我动手?”
雪鸣似乎也清楚这个事实,只能无奈放弃:“你可知今日伤的是何人?”
单云阁勾唇一笑:“衍天宗按照宗门法度惩处杀人凶手,他却横加干涉,要强行带走凶犯,你说我伤的是什么人?”
“你……”
单云阁理好袖口,开口道:“你家公子受了伤,若再在此处耽搁,只怕性命不保。”
雪鸣赶紧将沈怀亭扶起来,沈怀亭伤势极重,面如土色,早已无力支撑。雪鸣要带他离开,他摇摇头,指着昏迷的渝占亭说:“带他一起走……”
雪鸣劝说道:“公子,你的伤要紧……”
沈怀亭固执的摇头:“带他一起走……”
雪鸣示意弟子带渝占亭离开,衍天宗弟子上前将去路拦住。
单云阁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沈怀亭说:“你可以离开,但他不行。”
沈怀亭气若游丝道:“如果我非要带他离开呢?”
单云阁只看着他,视线将他笼罩。一股无形之力向沈怀亭挤压而来,他的伤口流血不止,殷红从嘴里浸出,血珠从耳孔里滚落。
雪鸣半抱着他,目中惊恐:“公子……”
沈怀亭抹了把嘴角,淡淡的笑着,似乎毫不在意。
单云阁并不敢真对他做什么,不知道真实身份前,他还能辩解两句。如今知道了,心里不忿却仍要忌惮。
萧莲舟将单云阁方才的举动看在眼里,自然也对沈怀亭的来历起了疑心,不过更让他疑惑的,是沈怀亭对渝占亭的态度。
权衡之下,他也不敢贸然做出决定:“二公子若是对此事有疑问,尽可拿出证据替渝公子证明清白,何必动手?今日,你将我衍天宗损毁至如此地步,传将出去,只怕免不得连累沈掌座的英名。”
萧莲舟先是避重就轻的说了一通,这才进入主题:“今日之事我看就暂且到此为止,二公子也受了伤,不如先留下,待伤势好些再做打算。”
萧莲舟话虽说的轻,但意思明显。
衍天宗百年仙府,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毁损至如此地步,若是不留下沈怀亭,他这个仙首还有何威信可言?
“不必了。”
一个声音从广场上方传来,紧接着,一个长身玉立,身着黑白相间衣袍的男子从天而降,接着,数道剑气破空而来,简成晦领着十数黎凤阁内门弟子赶到,于此人身后散开,霎时与衍天宗众人成对峙之势。
萧莲舟一眼认出来人正是沈翊,不免诧异,其他人也意外不已。
要知道这沈翊已经多年不曾在人前露面,无论是仙门大会,还是修真界各式各样的庆典集会,黎凤阁也很少来人参加。没想到为了一个沈怀亭他竟会亲自到此。众人心中暗叹,看来此人偏护幼弟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看到沈怀亭浑身狼狈,沈翊立时双眉紧蹙。
他环视了一圈,根据眼前的情形已经猜的七七八八,接着,他朝旁边已然昏迷的渝占亭看了一眼,似乎已经全然明白。
沈怀亭没有解释,简成晦走过来替他检查伤势,他指指渝占亭说:“先看看他。”
简成晦看向沈翊,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沈翊点了下头,简成晦便先察看渝占亭。
“听闻沈掌座一直在闭关,今日怎么得闲至此?”萧莲舟明知故问。
“我因何至此,萧宗主难道不清楚?”
萧莲舟笑容温和:“我正想着人去请沈掌座,不想沈掌座竟到了。请。”
沈翊施施然落座:“萧宗主公明圣断,既要处置我黎凤阁的人,怎能不知会我?”
“沈掌座说笑,莲舟岂敢处置二公子?今日几位仙首在此,是为天枢阁弟子渝占亭之事。”
“渝占亭与我黎凤阁颇有渊源,我今日到此,便是想请萧宗主看在沈某的情面上,留他一命。”
萧莲舟讶异了一瞬,笑说:“沈掌座说笑了。”
沈翊面无表情:“萧宗主觉得我像是说笑吗?”
萧莲舟浅笑:“不知渝占亭与沈掌座有何渊源?”
沈翊端起面前的茶杯,不紧不慢饮了一口:“他与怀亭同唤我一声兄长。”
沈怀亭抬眼,众人皆面面相觑,姚从元更是又惊又惑。
萧莲舟道:“从未听说沧川渝氏与沈掌座还有这层关系。”
“沈某有个远方亲戚,萧宗主很意外?”
萧莲舟说:“沈掌座可能并不清楚个中缘由……”
沈翊示意他不必多说:“我不需要清楚这些,我相信萧宗主,一切由萧宗主做主便是。”他接着道,“怀亭莽撞,今日衍天宗一切损失皆由黎凤阁承担,权当沈某替怀亭向萧宗主赔个不是。”
沈翊态度并不强硬,反而处处示弱。萧莲舟反道不好当场驳了他的面子,只好说:“此事衍天宗弟子也有过错,沈掌座不必客气。至于渝占亭一事,恐怕还得问过何宗主的意见。”
“何宗主。”
三扇门何望道诚惶诚恐站起来:“沈……沈掌座有何吩咐?”
“渝占亭一事,你如何看?”
“我?”何望道指指自己,心想这种场合,自己算个屁?但也得硬着头皮开口,“此事……此事萧宗主已有公断,渝占亭……失手杀伤人命,鞭三十。”
沈翊状似思索了一下:“既是鞭刑,不知可否以赎相抵?”
“赎?”
“灵石功法,宝器灵药,何宗主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何望道微微睁大眼睛,他很清楚沈翊这句话的分量。
黎凤阁虽然罕少插手宗门之事,沈翊更是多年不曾露面,如今仙门百家也都以衍天宗马首是瞻,但谁都不敢小觑这个曾经的庞然大物。
何望道心下欣喜若狂,但面上仍旧努力保持沉稳:“此……此事全凭……”
“沈掌座,”萧莲舟看穿他的心思,打断他的话:“这恐怕不妥。”
何望道一下泄了气,坐回椅子上。
“不知何处不妥?”
“所谓家有家规,宗有宗法。宗门法度岂可偏废?何宗主,此事虽是黎凤阁跟你三扇门之间的纠葛,但也不能有失偏颇。”
何望道愣了愣,他本来态度明确,但此时萧莲舟和沈翊立场相左,他的处境就变得为难。他很清楚,夹在这两人中间,稍有不慎就会开罪两方:“此事……此事……我……”
萧莲舟道:“若是都如沈掌座这般,日后宗门法度岂有威信可言?”
沈翊也不恼,只说:“萧宗主此话有理。不过,我想此案既是萧宗主公断,认定渝占亭失手杀人,且只处鞭刑,说明他罪不至死。但以他现在的情形,这三十鞭打下去,他必定活不成。萧宗主怀仁爱之心,泽被天下之名,断不会做出定罪让他活,处刑要他死的决断,私以为,以赎相抵再合适不过。”
“……”
沈翊句句有理,竟让萧莲舟无言以对。
沈翊又道:“另外,黎凤阁愿替渝占亭承担死难弟子一切身后事,并替他承诺,今后修身律己,绝不再犯。若有下次,就算萧宗主肯原谅,沈翊也绝不会姑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莲舟若是再不松口,便是有意要与黎凤阁为难。
想了想,他道:“法度不在处刑,而在规训。有沈掌座此话,想必渝占亭日后定然谨小慎微,不会再鲁莽行事。何宗主,依你之见呢?”
何望道很有眼力见的说道:“我也同意萧宗主的看法。渝公子年轻气盛,难免有犯错的时候,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好。”
沈翊道:“沈翊就代渝占亭谢过萧宗主网开一面,也多谢何宗主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何望道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既然如此,那人我就带走了。告辞。”
沈翊起身,简成晦招呼了两个弟子过来将渝占亭扶起来,又跟雪鸣去扶沈怀亭。
见他们欲走,单云阁突然拦住去路:“素闻沈掌座爱护幼弟,今日得见,这爱屋及乌也真是让人动容,只是可别受人蒙蔽,搞错了对象,有些人,有些事,还是多留心才好,”他看向沈怀亭,眼中略带挑衅:“万一有人鸠占鹊巢,沈掌座爱护幼弟的这一番苦心只怕是白费了……”
沈翊目色幽深,黑白相间的长袍衬得他整个人出奇的沉静:“有劳提醒。”
衍天宗弟子将路让开,沈翊一行很快离去。
与此同时,远处山崖上,一个人影背风而立,正注视着广场上这一幕。
“他病得不轻,若是这三十鞭打下去,决计活不成。”青赋从后面走出来,与他并排而立,“就是没想到,这小子跟黎凤阁还有交情,沈翊竟然都肯为他出面,他闭关多年,修真界都快忘了他这号人了。”
萧珏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素来疼爱幼弟。”
“是啊,本以为那个叫沈怀亭的小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想到竟有如此身手,也不愧是黎凤阁出来的人。”青赋转头问他,“衍天宗百年仙府,被毁成这副田地,难不成真要让他们离开?”
“莲舟自有主张。”萧珏的视线落在另一个人身上:“此人是谁?”
青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观照在单云阁身上:“莲舟的弟子吧,面生,没见过。”青赋慢慢也觉出些不对劲,“这人的身手还在沈怀亭之上,莲舟何时收了如此厉害的弟子?”
“我观他所用招式,并非出自衍天宗。”
青赋不以为然:“他穿着宗门服饰,许是刚入宗的客卿。渝小子被沈翊带走,你可以放心了,黎凤阁的医师不比衍天宗的差。”
萧珏没应,转身离开了。
渝占亭一事告一段落,天枢阁和三扇门对这个结果都无异议,相继离去。单云阁却颇为不满:“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离开,你这仙盟主实在没什么威信可言。”
萧莲舟却有他自己的考量:“黎凤阁根基深厚,向来与衍天宗也没有冲突,何必为这些小事与他们闹得不愉快。再说沈翊今日当中众人的面放下身段请求于我,我卖他一个人情又有何难?”
“你道是看的开。”
萧莲舟反问他:“道是你,素日从不插手这些事,今日怎么一反常态跟那位沈二公子动手?”
单云阁笑笑道:“我这不是见他实在嚣张,帮你灭灭他的气焰。”
萧莲舟显然不信:“你认识他?”
单云阁往软榻上一靠:“认识,沈二公子嘛。”
知道他不愿多说,萧莲舟也就没再追问。
这时,纪惟生匆匆进来,将一封书信递给他:“师尊,刚从合州送来的急信。”
萧莲舟打开一看,眉头越皱越紧。
单云阁漫不经心的问他:“什么事?”
“天来河泛滥,所设禁制皆被冲毁。附近几个仙门已经赶过去了,但都束手无策。”
单云阁道:“河水泛滥很正常,这种事也要递到衍天宗来?”
萧莲舟说:“青岳宫的岳宫主在信中说,这河有些诡异,白日修筑好堤岸,一到夜里便会被冲毁。他们组织当地百姓修坝筑堤快半个月,竟是一点成效也没有。再说,现在也不是汛期,近日也不曾落雨,哪有泛滥成灾的道理?惟生。”
“师尊。”
“挑几个弟子,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是。”
纪惟生转身出去,单云阁看着萧莲舟,似乎对他的行为很是不解,但又正因为如此,他的神色难得正经:“又要去折腾?”
萧莲舟将书信放好,拿起笔伏案写什么:“河水泛滥,良田毁了大片,好在有大山阻挡,还不至于蔓延到人烟处。不过若是不尽快想办法疏浚,恐怕早迟会殃及附近的百姓。”
“天底下那么多人,死上几个有什么关系?何必自己受累?”
萧莲舟头也没抬的说:“的确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身为仙门中人,总还是应该做些什么。否则,何必要坐在这个位子上?”
单云阁冷哼:“你指望他们感激你?一群蝼蚁的感激拿来有什么用?”
萧莲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要去吗?恐怕我会在合州待上几日。”
单云阁没好气的说:“你爱折腾就去折腾吧,也不知道你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是装给谁看。”
萧莲舟将写好的信拿起来,轻轻吹干墨渍,又才小心折好放进信封里,交给旁边的弟子:“送到万毒门谢宗主手上。”
单云阁不解:“你给他写信做什么?”
萧莲舟说:“万毒门在临沅一带,此地水系众多,前几年临沅大水,谢萍带门下弟子帮助百姓抗洪,颇有成效。他本人更是深谙治水之道。此次有他同行,或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单云阁淡淡道:“这些事你也知道?”
萧莲舟说:“仙门大会时,听仙首们闲聊提过几句。”
单云阁看看他,不再说话了。
接着,萧莲舟又交代道:“你若想留,便在宗里等我回来,左不过也就几日功夫。”
单云阁看着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名为牵挂的东西。那东西很奇妙,竟让他觉得安心,甚至生出眷恋。但他嘴里却不屑道:“我想去哪就去哪,用不着你安排。”
萧莲舟说:“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