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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长相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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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喧闹声渐起,夜市灯火通明,人间烟火在他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他嗅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接着一人迎面撞上来。两人对视,继而擦肩而过。
重矅在原地立了一下,转身跟上他。
月大如斗,那人提着酒漫无目的的走,走到一处僻静巷子,左右看看,似乎觉得颇合心意,便翻到树上仰面睡下,酒壶挂在手臂上正往下倾酒,但他并未察觉,少顷已呼吸均匀。
重矅立在树下,几乎站成另一棵树。
不多时,巷子里传来喝骂,接着,墙边的狗洞爬出一个瘦小的人影,迅速躲到暗处,惊魂未定间,旁边的小门被打开,出来一个妇人领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差使,妇人骂骂咧咧,手指不停戳那几个差使的脑门。
人影一动不动躲在角落,待人走远,仍趴在原地毫无动静。
很快,狗洞又有了声响,窸窸窣窣钻出一个人,似乎也是个孩子,他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这才轻声呼唤:“小公子,小公子,他们走远了,你出来,我拿到你的银铃了……小公子……”
好半天,角落终于有了动静,影子从暗处走出来,谁知,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不等人影反应,便被扑倒在地。
影子来不及发出任何惊叫便被捂了嘴,在被树冠遮住的墙角扭打撕扯异常激烈。
“小东西,挺会藏啊?翠姨也算是老江湖,上这么多手段都没摆平你小子,看来是个硬骨头……这细皮嫩肉滑不溜手的,比丫头还养的好……”
“丁哥,丁哥……”另一个影子凑过来。
“要死啊,没看到我忙着呢?”
“你答应我把他骗出来,就给我银子,你先把银子给我……”
“你还敢问我要银子?下回还想不想吃肉了?滚!”
“……”
“玛德!敢踹老子,我可跟你说,你最好识相,翠姨是指着拿你卖个好价钱,没舍得真碰你,你乖乖的,以后隔三差五让我弄几回,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然,老子现在就掐死你,我……”
忽然,“砰”的一声响动,墙角立时噤了声。
重矅看着醉鬼从树上跳下来,摇摇晃晃直起身子,走进暗处,一阵响动后,又摇摇晃晃走出来,翻回树上。
良久的沉寂之后,墙角传出轻微啜泣之声。
醉鬼睁开眼睛,清明的眼睛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月:“过来,我这里有酒。”
角落没有动静。
醉鬼说:“你还能走吗?能走就过来。”
角落一片寂然。
醉鬼又道:“能走便走,能爬就爬,与其停在原地,还不如往前挪挪,说不定转机就在咫尺。”
好半天,角落走出一个小小的影子,满身狼狈的立在树下。醉鬼坐起来,因着背光,面容不明。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酒液在月色下晶莹剔透,沿着他的下颌滑入衣襟内。
接着,他一跃而下,从树影下走出来,披着一身月华走到人影跟前,俯身将酒递给他:“最后一口归你了。”
那张脸一瞬映入眼前稚嫩的瞳孔当中,金瞳凤眸,俊美出尘,眉间一点赤红,端的清贵艳绝,举世无双。
小孩怔望着他,良久,扑通一声跌跪在地,潸然泪下:“神仙叔叔,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醉鬼脱了外衣将他裹起来,和声问他:“你想我怎么救你?”
小孩无助哭泣:“我爹爹眼中只有降妖除魔,他爱世人,唯独不爱娘亲和我,娘亲眼里只有爹爹,为了爹爹,她可以舍弃一切,也包括我。这世上没有人关心我的生死,我对他们都不重要,神仙叔叔,既然我可以被他们任何人舍弃,既然我是如此的无关紧要,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世上?”
醉鬼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会有人来替他们爱你。”
小孩抱住他的胳膊,泪如决堤:“神仙叔叔,他什么时候来?你帮我催催他,好不好?催催他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但你要相信,他一定会来。”
小孩跌坐在地上无助哭泣,似乎完全绝望了:“我不相信,他不会来的,不会来的……”
醉鬼凝望着面前这个绝望无助的影子,那一刻,他不知在想什么。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哀凉,浑身笼着一层厚重的悲怆。
良久,他似乎做了一个决定,缓缓在小孩面前蹲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喉咙,看着他微微一笑:“如果他不来,我就来,好吗?”
小孩的眼中只有震撼:“神仙叔叔……”
醉鬼看着他:“你会等我吗?”
小孩笃定的点点头:“我等你。”
醉鬼扶着他小小的肩头,温柔的叮嘱他:“不要再为这种事情伤心绝望,这世上并非没有人在乎你,还有我,我在乎你。”
“……”
重矅转身走远,明月随周围的景致一道消散,他伸手凭空捻住一枚略显混浊的珠子,收入掌中。
他往前走,抬脚便踏入一条一望无际的甬道,两侧高墙仰不见底,墙上每隔一段便开门窗一扇,房里空空荡荡,空无一物,只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喘息和呻吟……
重矅平静的走到最后,他在最后一扇窗户里看到幻境的主人。
周围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萧莲舟静坐于窗前执卷观书,桌角燃一炉檀香。
重矅从他窗前经过,萧莲舟突然抬眼,四目相对。但他似乎并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很快又将视线收回投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重矅走出甬道,一枚墨黑的珠子落在他掌心。
他从幻境中走出来,眉心神印隐去,金瞳凤眸连同面容悉数为障眼法覆盖。他抬手抹去众人记忆,众修士陷入深度沉睡。
他说:“把他们好生送回去。”
神卫从他身后凭空走出来,立时与众修士消失不见。
*
前往神爻山试炼定在三日之后出发,这几日,已有宗门相继离去。参加试炼的修士恨不得每日都在房中苦修,除了程景之破罐子破摔,整日无所事事。
他对自己的定位明晰,衬托红花的绿叶,戏台子上的配角,以及入选者和他程景之。
他给重矅的定位与自己如出一辙,还常劝他要平常心,说他已经是成家之人,年纪也老大不小,还是该把家里行医的手艺接过来,以后安心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孝敬父母,扶养妻儿。他还打算跟人结个亲家,玉镯子都拿出来了,但稷辛以花家没有认干亲的传统严词拒绝了他的毛遂自荐。
闻听刀霸天跟纪惟生和段天涯在校场切磋,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围过去,程景之也不甘落后,热情邀请重矅一起凑热闹。
葶苧对于与人切磋有一种莫名奇怪的热情,不过她现在总算学会什么叫点到为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比试的两人身上,只有重矅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偷偷学着台子上的人比划。
他没惊动对方,但对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视线,接着就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的转身就跑。
重矅跟过来,少年走的匆促,却并不能拉开距离,直到走进没有出路的角落,像落网的老鼠一样惊惧到肝胆欲裂,只等被天敌咬断喉咙。
重矅没有靠他太近,大约立在五步开外,等他稍微没那么紧张之后,他才道:“你想学吗?”
少年惶恐的望着他,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如果想学,也并非不可能,”重矅并没对他的态度做任何评价,他只是告诉他实情,“只是需要克服更多的困难。”
少年看着他,有迟疑也有希冀。
“如果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用筷子将一千粒豆子从地上捡起来,我便教你。记住,是右臂。”
少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以他右臂的缺陷,别说用筷子捡豆子,他寻日连打理鞋袜也很费劲。
重矅却态度认真:“你可以练习,在我离开衍天宗之前,任何时候你达到要求,都作数。”说完,便离开了。
是夜,萧珏叩开他的房门,说是请他喝酒。
重矅推说有胃疾,想拒绝此事。
萧珏却说:“花公子不日便要启程,今次一别,恐再难有此机会。”
“聚散来去,本就无常,道长不必在意。”
萧珏却听不进去,固执的立在门口,重矅只好让他进来。他带来的酒极好,完全不像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能拿出来的东西,知道重矅有胃疾,便只给他倒茶。
两人对坐,酒亦斟好,但萧珏却无话可说。并非当真无话可说,他明明看起来心事重重,但对着一个陌生人,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说,重矅也就不问。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过多的交集。
空坐半晌,萧珏自顾自喝起酒来,他原本酒量极差,一杯下去便头脑糊涂,意识混沌,如今三五杯下肚都意识清明。
看他还要喝,重矅拦住他:“萧道长,酒易伤身。”
萧珏道:“饮酒之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重矅不再拦他,他便自斟自饮,毫无节制。
重矅看完手上那卷书,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萧珏带来两壶酒,愣是被他喝的一滴也没剩,但好在他酒后行止还算正常,不哭不闹,也没有任何不良怪癖,只是趴在桌上发呆。
亥时已过,重矅不得不放下书走过来:“萧道长,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有劳……”
他很听话,摇摇晃晃站起来,歪歪斜斜走到榻边,一头栽在重矅床上。
重矅:“……”
顿了几秒,重矅说:“把他送回苍梧峰。”
神卫去将他从床上扶起来,他脚下无力,根本站立不住,直接往地上倒。神卫打算将他扛走,重矅又让人将他放回床上。
立了半晌,他才走过来,在床侧坐下。人浑身酒气,醉的厉害。重矅一语未发,替他除了鞋袜,拉过被子将他仔细盖好。似是察觉有人动他,他口中呢喃了一句。
“无涯……”
重矅听见他的呓语,手中一顿,低头看去,竟瞧见他眼窝润湿一片。尽管戴着银面,却不难想象定是满脸泪湿。
他不是未经世事,也并非没历过风雨,相反,他幼时历尽磨难,为一诺以凡人之躯替他守三百年封印,吃尽苦楚,但他都从未哭过。
若换作旁人,此生定会千倍万倍的补偿他。可惜,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事情,唯独他不可以。
他伸手覆在他的银面上,想起那日他目中泣血的情形,他将人扶起来,一手扶住他的脖颈,一手解开他脸上的银面。
他低头注视着他,对银面下的面孔毫不诧异。他伸手不厌其烦的拭去他脸上难干的泪痕,听他口中始终喃喃不休,温柔的摩挲着他的脸颊,一遍遍轻声安抚:“兰玉,不哭了……”
“不要,不要……无涯……”
他似乎做了异常恐怖的噩梦,整个人惊惧无状,浑身颤抖,口中呓语不断。
“兰玉,兰玉……”
重矅轻拍他的脸颊,但明显没有任何作用。突然,他伸手在空中胡抓,神色惶恐,继而大骇,泣不成声:“无涯!不要!无涯!!!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极度的悲伤让他近乎窒息,整个人无助的蜷成一团,浑身僵硬,颤抖不止,习惯性偏头咬在被子上,指捏成拳,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所有突如其来的崩溃被他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在他一个人的胸腔里兵荒马乱。
重矅怔然,他还是经年不变的平静,仿佛戴着一张永远也撕不下来的面具,但他的眼中有莫名复杂的情绪。
人人都道冷心无情的扶华仙君,此刻如稚子般嚎啕大哭。
他无法想象当年他回宗得知心心念念之人自绝而亡,是何种心情,也不得而知这些年他是以怎样一种心情继续守着那处封印。
他心头滞涩,喉头发紧,他细细抚摸着他的脸,伸手将人捞起来,一手扶住他的脖子,然后低下头,温柔的吻干他脸上的泪痕,吻上他的唇角……
酒意漫开,他含住所有呓语与悲伤,将温柔和怜爱交换给他。
他的爱抚让萧珏慢慢平静下来,熟悉的感觉更是迅速卸下他所有防备。他本能般抱住跟前的人,重矅没有推开他,只是将他圈在怀里,轻抚他的脊背,由他伏在颈间,嘤咛了一夜……
翌日,萧珏醒来时,重矅已不在房里。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他有些怅然,却又不知因何而生。
他本想跟他说一声,他要离开衍天宗了。
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算什么呢?
这算在跟谁告别呢?
他真正想要交托的人,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自绝身亡。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那个人借着酒意曾与他说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突然体会到他当时矛盾的心境。也许,从那时起,也许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心神俱伤。
但他不仅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走投无路,更是雪上加霜,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救他,到头来,他竟是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绝路……
他坐在床上,痛哭一场。
他终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那个人万念俱灰而去,这世上无他所念之人,他再不会回来。
*
少年终于在他们出发前往神爻山的最后一日夜里来找重矅,他跪在地上整整一个时辰,将一千粒豆子悉数捡起来。
重矅给了他一页剑谱,待他记下招式后,随即焚去。
“这三式每日需各练一万遍,三个月后,下山来找我。”
少年点头应允。
重矅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着开口:“阿……阿厌……”说完便局促的将脑袋埋下去。
“名字道是极好,望你当真能做到学而不厌。”
少年抬头望着他,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半天都没反应。重矅问他:“还有事?”
少年摇头,继而躬身拜了一下,这才离去。
程景之进门撞见他,颇觉诧异:“花兄,那不是那谁?他怎么来了?”
重矅没解释:“你来所为何事?”
程景之笑说:“明日不是就要出发前往神爻山了吗?我这心里还真有点激动,睡不着,就来找花兄聊聊天。花兄不会嫌弃我吧?”
两人坐在院子里,无月无星,道很安静。稷辛备了壶茶,替他二人各斟了一杯,程景之端着茶杯细嗅,赞叹不止:“好香啊,这是什么茶?”
稷辛道:“雪池玉露。”
程景之窘笑道:“恕我实在孤陋寡闻,这么好的茶,我竟从没听过。”
重矅示意他细品,程景之喝过之后赞叹连连,忍不住道:“这样的好茶,必定是好茶之人才能寻得。花兄家里世代行医,想不到对茶竟也有研究。我也攒了几味好茶,以后有机会拿给你尝尝,虽比不得花兄的茶,道也别有一番滋味。”
重矅道:“多谢。”
“客气。”
坐了一会儿,程景之提议道:“花兄,不如我们切磋切磋?长夜漫漫,反正闲来无事。”
重矅拒绝了他的提议,程景之便独自习了一段。又要显露翩翩身法,又要飞花摇叶追求氛围感,恨不得旁边能有另一个人替他撒花扬雪。
出了通汗,他志得意满的走过来:“花兄,怎么样?我新创的招式,漂亮吧?”
重矅如实道:“华而不实。”
程景之道:“鱼与熊掌岂可兼得?左右占一样我也挺满足的。”
重矅问他:“你如此领会剑意,你师傅可有说什么?”
程景之想了想道:“说了,就跟花兄你上次说的一样嘛。”
“这么说,你师傅脾性不错。”
“哈哈哈……”程景之笑起来,“是啊是啊,没把我这逆徒逐出师门,可不是好脾性?”
“抛开你那些炫技的招式,他传你的这套剑术你若能领会三分,便足以在修真界立足。”
程景之面上一僵,随即恢复如常:“花兄,我就不是那块料嘛,我对我现在挺满意的。”
重矅也未多言,只道:“人各有志。”
程景之后仰在椅子上,望着墨黑的夜空说道:“花兄,你去过西境吗?”
重矅喝了口茶:“没有。”
“真是遗憾,”他叹气,“我们西境的夜空可美了,尤其是这种晴朗的夜晚,躺在月亮坡上,看漫天星子,耳畔是辽阔的风响,若是运气好,还能看见星落。记得我小的时候,常幻想能把星星摘下来,有一回星落,我追了十几里地,生怕被别人捡了去。最后你猜怎么着?半路遇上一只妖狼,反被追了二十几里地,别提多狼狈了……”
重矅静静听他说,并没作何回应。
“还有,我们西境,尤其是我们朝凤族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花兄,你要是没成家,我肯定给你做个大媒。”
重矅道:“你先周全自己。”
程景之忍俊不禁,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晶亮的耳坠朝人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姑娘送我的定情信物。我们朝凤族有个习俗,若是有心仪之人,便会摘下耳坠送给对方。”
重矅移开视线:“恭喜。”
程景之小心翼翼放回怀里,立马换了副面孔:“其实我不喜欢这姑娘,太闹腾,还喜欢跟我拌嘴,我说一句,她能说十句。不仅嗓门大,还凶,站在月亮坡吼一声,湟湟河那上面都能听见。她还老喜欢下河摸鱼,我总跟她说,女孩子不要常泡在水里,她不听,还揪我,你说这都什么人啊?我来这里之前,她不让我来,说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来了也是丢人现眼,我本来也没那么想来,但她这么一说,我还非得来,我多要面儿啊,是不是?花兄,这口气咱得争啊……”
“说起争气,我就想起有一回,我说想吃包子,她说要亲自下厨给我做羊肉馅的,她的厨艺我还不知道吗?我极力阻止,但没拦住,她还不让我帮忙,说是要一鸣惊人。那天我打定主意,就算她蒸出一锅炭,我吞也要吞俩。做到一半,她突然来跟我说,问我介不介意改吃馅饼?那我想,包子跟馅饼都是皮包馅,也差不多。没多久,她又来问我介不介意吃些肉汤,我想着吃馅饼是有些噎,来点肉汤也好。一会儿功夫,她又来问我要不再吃点面片?她说已经在做了,我想她都在做了,多少吃点也无妨。后面,她又来问过我几回,我想她中午做这么多,我们俩也吃不完,一会儿让老胡带些馅饼和肉汤回去,于是,我就把老胡叫来赛马……我俩从早上等到傍晚,终于吃上了肉酱面,不得不说,虽然没有一鸣惊人,但是味道确实不错,这里有一说一,老胡他们家的秘制肉酱也是真不错……”
程景之絮絮说着,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不知何时,他轻声哼起了一支小调。
“弯弯曲曲的湟湟河”
“流过了月亮坡”
“圆圆的月亮照坡顶”
“亮亮的星星枝头落”
“……”
“程公子,”稷辛走过来,低声打断他,“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程景之转过头,才发现重矅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起身略带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时辰。”
送走程景之,稷辛拿了件披风替他盖好。
重矅睁开眼睛,稷辛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和倦怠,仿佛是从心底生出的一种深深的疲累。
他愕然!
他也会感到疲惫吗?
他是神啊。
这天上地下主宰一切,唯一真正的天神。
“稷辛,这几日跟着他。”
稷辛收拾好心绪,不解:“主上是说程公子?”
“他似乎不太对劲。许是我错觉。”
“主上放心,我会跟着他。”
重矅起身,稷辛立在原地看着他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