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事》熊金贝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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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是苍云派的大长老，实力最强，整个门派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元初三百四十九年时，师尊下山除邪卫道，路过一个江边的小村。
　　师尊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村里唯一幸存的人，怕触及我的伤心事，有没有多问，测到我有灵根就收我为徒了。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师尊为什么收我为徒。
　　我的灵根既不是最好的，慧根也不算好。
　　但我一直没有问。
　　我是商人庶出的儿子，小娘生产时去世，旁人都说我是个扫把精，也许就是，不然小娘身体那么好，怎么在生我时难产呢。
　　父亲畏于母亲母家的势力，对她多有纵容。
　　七年为人子孙，实在过得苦。
　　在一个清晨，我看见了初升的太阳，身上酸疼，肚子饿得咕咕叫，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捂着半边脸，心里下定了决心，做了我人生第一次足以改变我人生的抉择，背着几件衣服，带着藏在地板下的几文钱，跑了。
　　我一路跑，生怕后面有人追，再把我关回去。我跑呀跑，跑呀跑，最后到了一个江边的小村子里，撞见了屠村的邪修。
　　我这命不好。
　　克死我娘，连自己也不放过。
　　当邪修举刀冲我露出狰狞的笑，当那把刀要落下，我头上流下的血把视线也染红，那个邪修却整个人都停止了，唯有脸上露出了惊愕。
　　我看见他背后火红的夕阳，以及白衣如雪，仙人之姿的公子。
　　热泪滚下。
　　后来当他要离开时停下问我，“你要不要当我徒弟？”
　　我怎么会不同意，哪怕让我送死我也愿意，更何况是这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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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苍云派时人人都对我很好奇，我感觉无措。
　　师尊救我性命，护我周全，引我入仙人之道，我感激涕零，潜心修炼，每日挥剑三万次，虽灵根不好，踏仙仙尊座下大弟子名号，满门都说我当之无愧。
　　我照顾师尊收的其他徒弟，我出战围剿异兽，为门派赢得荣耀，我尊师重道，爱护同门，人人都说苍云派的林师兄好。
　　我也觉得好。
　　我六十五，不求扬名天下，不求踏破虚空，但求做好苍云的林师兄，做好师尊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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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养过一只小狐狸。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
　　它真的小，我多怕自己照顾不好它。
　　那是我带着二三四五六七师弟师妹下山玩时，在街上看到的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奄奄一息，蓝色的眼睛半睁，察觉到视线，抬眼与我对视。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像是昏沉的天，我看到了麻木。
　　我们隔着街道，在车水马龙间对视。
　　三师妹扯我袖子，“大师兄？”
　　我回过神，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一串小家伙，带着师弟师妹们回山，到山门口了我以有事返回，用攒的灵石买下了那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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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太多了，一点也不好带，我有时会想，师尊怎么收了那么多徒弟，我好累。
　　小狐狸很乖，我给它起名字叫糖糕。
　　早上我带着它去练剑，它就趴在旁边看，晚上我抱着它在山上坐着吹风，它乖乖的趴在我怀里，我打坐时它也会乖乖的趴在我怀里，闭上眼，好像在睡觉，但尾巴耳朵时不时动一下。
　　我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轻捏它的小耳朵，带着它下山历练，买鸡杀鸡半夜偷偷摸摸的给给它烤鸡吃，带着它在小溪里捉鱼。
　　它揉揉眼，跳过来亲昵的蹭我，小声地叫。
　　师尊说小狐狸有灵，也许有一天会离开。
　　我知道，早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都会离开的。
　　哪怕我把它当儿子养。
　　它消失的那天我漫山遍野的找了几天，最后终于接受了现实。
　　也许它有什么事，也许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我不停的为它找着理由，说到底它也没必要和我说什么。
　　慢慢的我就不再想什么了，练剑，修炼，除邪卫道。
　　二师弟和四师妹瞒着我给我重新买了一只小狐狸，起名叫小油条，送我跟前，背着手低着头，模样矜持，“大师兄开不开心？”
　　我抱着这只新狐狸，弯腰揉他们的小脑袋，“开心，谢谢清清红红，大师兄很喜欢。”
　　没了小狐狸，我还是林师兄，总会有代替的东西。
　　我笑眯眯地逗两位师弟师妹，“山海法则练得如何？”
　　两个小家伙一脸懵，没想到我会来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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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又新收了一个弟子。
　　当师尊的有必要收那么多弟子吗？这都第八个了！
　　我去找师尊问，师尊跷二郎腿，吃果子，“妖王又咋，我要是不收，就不收。”
　　我强颜欢笑，“上次收七师弟的时候就说是最后一个了。”
　　师尊拍了拍手，抖掉落在衣服上的渣渣，“这个不一样。”
　　我疑惑。
　　师尊笑撇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胳膊，装模作样的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八师弟是妖王的儿子，不知道母亲是谁，但这小殿下在妖族蛮受宠的，还带了两个手下，不用我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照顾。
　　八师弟平时也不惹事，惹事了也能自己擦好屁股。
　　我很满意，我很欣慰。
　　我以为，这就是师尊说的不一样。
　　我心道，要都是这样，师尊再收百十个我也愿意，我这师兄的位子都可以让出去。
　　我们门派比较清贫，每一个弟子在门派中都有各自的用处。
　　我的用处就是帮师尊照顾弟子，为门派其他弟子树立样，当门派的排面。
　　虽然不认识我的人有很多，但大多数修真者都听过“山宗太阿山的琏净塌房，苍云的林师兄都不可能塌房”这句话，提起林生大家可能不知道，但提起“不会塌房的林师兄”十个有七个听过。
　　其他六个师弟师妹来的时候还小，师尊又完全不会照顾孩子，唯一照顾的一次，掌门拉来了药谷的好友，对着师尊一顿骂，我在屋里静养了十几天。
　　为了其他师弟师妹的安全，我劝师尊有点自知之明，所以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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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没想到最后会牵扯那么多，捅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大乘期修士追在后面，我捂着腰上的伤口，想要把血堵住。
　　御剑愈发力不从心，也许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我一直觉得死没有什么好怕的，迟早的事，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
　　我把攒了多年的法宝通通使了出来，还拿出来师尊给我的符宝，打算跟这修士拼个鱼死网破。
　　到底是大乘期修士，我心有不甘，只能看着她一步步提剑走来。
　　没事，没事，我已留下线索。
　　等师尊发现我的魂灯灭掉，门派定会调查，到时真相将会大白于天下。
　　有人抓住我的胳膊，灵力转动。
　　是遁地咒，但品质比我的要好，在多个遁地咒的连环使用下，我们终于甩开了她。
　　衣容华贵，面色冷淡的修士冲我拱手，“在下云间城云河。”
　　我笑着道谢，“苍云派林生，谢过云少主。”
　　他点头，“听过见过，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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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早就发现自己的不对了，可我控制不住，看见他视线便不由自主的黏在了他身上，想要跟在他身边，即便我们什么话都不说，我也不觉得无趣。
　　云河无心情爱，我知道他一心只有云间城。
　　所以我不会告诉他。
　　但我的似乎太笨了，还是被发现了，他装作不知道，我也装作不知道他知道，我俩就这么维持着。
　　我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那样对我来说太苦了，我试着放下，可哪有那么容易。
　　总不能让我远远的看着，看着他娶妻生子，总不能任由我日日思念，无心修炼，总不能任由师尊对我失望。
　　总不能让我耗尽一生等他一个可能。
　　我该放下的，也总会放下。
　　一杯太上忘情，从此两不相干。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的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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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处时间久了，我才发现，小八是个不好相处的。
　　我记得刚来那段时间不是这样的，见到我就笑，喊，“林师兄。”
　　现在看见我就阴沉沉的，喊“林师兄”也是阴阳怪气。
　　我有些难过，小八蛮挺讨厌我这个师兄的。
　　师尊说他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我想，既然关心何必再给人扎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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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呀找，找呀找。
　　找到我都快放弃了，终找到了一款不错的忘情水。
　　老头问我为什么，我模糊了许多，跟他几句话说完。
　　老头摇头，“其实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我沉默地站着。
　　他将忘情水丢到我怀里，“罢，反正是钱货交易，与我有甚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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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其他人疼不疼，反正我是被小豆腐扎的挺疼的。
　　青藤宴上小八喝多了酒，我带他回去的路上一副要哭的模样，眼睛红红的，可怜极了。
　　我心软，安慰了几句，他不识好人心，抓着我袖子咬牙切齿的问：“林生，你贱不贱，谁对你好，你就跟个狗一样撵在后头。”
　　第二天醒来小妖精酒就把当晚的事忘了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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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贱。
　　我不贱谁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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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管的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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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小油条玩他也叨叨，阴阳什么。
　　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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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非要教训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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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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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哭耗子假慈悲。
　　什么臭师弟炼的臭丹药，我才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