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修订) ...
-
江大春眼皮一翻,整个小店都不吭声了。小二和掌柜的一起缩到柜台那里,根本不敢解释这壶酒到底怎么回事——他俩也不知道啊!
七娘怯生生的指了指门外:“有人让我给您送酒。”
“谁?”
七娘摇摇头,然后拿出自己没打算卖掉的黑狗皮:“他说为了这张狗皮,您就得喝一壶。”
江大春看了一眼,冷森森的问:“不是一整张么,怎的只剩半张?”
“他说剩下半张,喝完酒之后他亲自给您。”
江大春没再继续问,目光在狗皮、酒壶和七娘之间来回了几下。忽然抬手一挥,酒壶哗啦啦的摔了个粉碎。江大春慢慢的站起来向院子里扫了一眼,单手按在刀上,举步向外走——
“军爷。”七娘叫住他,“您的狗皮。”
阮青很害怕,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嘴唇痉挛了一下,这七娘到底多肥的胆子啊,居然敢这么对盛怒的影军的人说话!
刀光一闪,七娘的脖子上再次被刀锋锁定!而七娘却只是托着狗皮,定定的看着江大春。大刀掀起的刀风带着杀气掠过七娘的发髻,略显蓬乱的头发被削下几缕细碎的发丝。除此之外,七娘没有任何的变化!
江大春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定定举着狗皮的农妇,心里惊疑不定。能在自己的刀下保持淡定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死人。可是这个农妇只是淡淡的举着黑狗皮,好似不知道脖子上搁了个啥!
僵持了两息,七娘的眼皮动了动,竟是慢慢抬起来,直直的看向江大春。江大春才发现这双眼实在是太特别——仿佛看透了人世的一切,充满了无奈的疲倦!所有和它对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心神一沉,管他什么杀机怨气,平白先灭去一半!
短暂的犹豫让江大春心惊肉跳,但他毕竟杀神当的久,惊疑这种陌生的情绪不过一闪即过。但是对眼前的农妇到多了几分好奇,索性伸出左手警惕的拿起那张黑狗皮——他倒要瞧瞧有甚古怪!
狗皮是刚剥下来不久,皮子甚至还有几分活物独有的温暖。剥皮的手艺非常熟练,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除了还未散尽的血腥气,没有其他的异味,可见处理这皮子的人也是个老手。用手搓了一下,入手顺滑厚实,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皮子!
狗皮保暖性极好,上好的狗皮对普通的军官来说也是极难求觅。尤其西北苦寒,若是有一块狗皮护身,便等于比别人多了五分生机!
江大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犹豫了一下又把狗皮放在鼻端嗅了嗅——除了方才呛人的腥气,一丝隐约的甜香在鼻中充盈起来!
不好!
江大春反应极敏捷:酒壶里的酒不过是幌子,这皮子才是真正的下毒的地方!一念闪过,正待动作,却见那双倦眼向门外微微一转,江大春同时挥刀斜劈——
阮青一闭眼:完喽!七娘子你个傻批!去惹这些活阎王,死喽死喽!
“呛啷”!
竟是刀刃相撞的声音!
七娘出刀了?七娘居然有刀,还能架住活阎王的斩炎刀?
阮青正要睁眼看,身子一歪,一股大力扯着她向一边斜滚过去。几个翻滚之后,青皮发现自己已经躲到了屋子一角,旁边移动一尺就是前院停镖车的墙根儿!而七娘此刻正松开自己的胳膊,手中多了半截木头——看着像被砍掉的桌子腿……
阮青再度无语:这家伙从来没用过什么正经的武器,总是抄着什么算什么,也难为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如果不是福星附体,那真是——
随手拿个什么都能送别人去死,连阎王都得怕!
所以她才敢惹“活阎王”?
外面乒乒乓乓的乱斗,阮青看着身边这个比活阎王还要可怕的家伙,心里倒多了几分安定。方才动的那点心思散的净净的,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是凭着直觉阮青也知道接下来是许多人的生死局。她便如溺水之人,只能死死的抱住七娘这救根命稻草。
江大春方才那一下是向着七娘外侧门的方向,也就是江大春身后侧斜方由下向上一记“翻江倒海”斜挑上去。他只是从七娘的眼珠运动中察觉到细微的危险,下意识的沿着自己刀锋的方向使出的一记挑杀,却不料呛啷一声真的架住了一记偷袭!
借着上挑转腰的功夫,江大春与偷袭者终于面对面——裕福和景湖。他们二人显然也有点吃惊,居然没有伤到江大春!
“他中毒了,很快就会筋骨无力,我们上!耗死他!”景湖阴森森的喝道,两人再度挥刀而上,与江大春战作一团。
江大春明显感到力气不足,神智有些恍惚。平日一刀见血的杀招,此刻却总是差半厘,无法刺到要害!心知是毒药开始发作,掌中长刀画了个圆弧,逼退两人,撤步就往门口跑。
景湖高喊:“抓叛徒!”
裕福也跟着喝道:“江大春,你背叛圣上,暗通反贼,最好束手就擒,看在曾为同僚的面子上,我们或可在将军面前为你求个全尸。否则,休怪我俩刀下无情!”
江大春猛地停下脚步,横刀挡在身前,冷笑道:“原来你俩打的是这个主意!看来,我们仨只能活一个了!”说罢,竟不管不顾的反身挥刀杀向那二人!
三人再次战作一团。
阮青看他们杀的天昏地暗,店里有人已经往后厨躲去,便想跟过去。手腕一紧,却是被七娘攥住:“后厨不能去。”
“为什么?”
“后厨已经没有活人了。我出来的时候,镇上的兵团弓箭手围住了后面。他们三个一打起来,后厨便不断有惨叫传来,我猜都被杀了。”
“谁这么干?为什么?”阮青嘴唇翕动,眼角已经看到有几个镖师护着方才那个坐在首位的人撤回到店里。有人身上已经挂彩,被护着的人脸色煞白,退回来时几乎是被人拖着的。显然吓得不轻。
“总是官家的人。为什么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七娘四下看了看,“他们不许这里有活人。”
青皮惊骇的看着七娘,七娘只是盯着眼前的战斗,不紧不慢的说:“我方才在后厨被那个矮个子——”缠斗在一起的三人裕福最矮,“他把一瓶什么东西洒在狗皮上,让我带给那个大高个儿。他走以后,我出来的时候,听到院墙外有很多人上墙的声音,还闻到火药硫石的味道。”
“火药?”阮青睁大眼睛,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七娘该说的都说了,便专注的看着场上的打斗,完全没有瓮中之鳖应有的惊慌与恐惧。看她这个样子,阮青的那口气又被拽了回来。
江大春一刀险些砍到裕福的后背,幸好景湖从后面袭来,江大春不得不抽刀自保。裕福就地一滚,躲开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反身杀了回去。三人性命相搏,但凡有丝毫犹豫,都会立刻血溅当场。裕福和景湖显然不及江大春心狠手辣,但他二人联手又是两个不要命的,江大春却是中了毒,纵然天生强横,到底肉体凡胎,一身功夫削减了许多。一时之间,三人胶着在一起。
阮青瞅了一眼战况,依然想着能不能逃走,低声问七娘:“那大门能走么?”
“大门也被围了。”
说完,七娘下巴微抬,示意阮青去看地上的影子。已过正午,日影偏斜,墙头曲折的影子正好落在车前。青皮得了提示,仔细去看,终于在影子上发现一闪即逝的一个黑色小凸起——箭头!
埋伏。
青皮骇然的把注意力集中到墙上。黄泥混合着草枝糊成的墙头毛毛渣渣的,细看影子处仿佛浓密的草丛,风影摇动暗藏杀机。
就在此时,从茶楼里冲出三个人向着打的你死我活的三人拱手大声喊道:“三位爷,冤有头债有主,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告辞,希望给个方便!”
说完三人便各持利刃,慢慢的沿着墙边走向院门。显然他们以为只要绕开江大春三人,便可以安全的走出这个院子。
江大春三人就像咬住各自尾巴松不得蛇自顾不暇,只要那三人不碍事,并没有人费心去攻击他们。眼看三人就要到门口了,阮青低声道:“不是要赶尽杀绝么,怎么这就放走了?”
“三个人而已,出门收口袋。”七娘的声音冷静的就像讨论先放葱花还是姜丝儿,下巴微扬指向江大春他们,“而且外面的应该也是暂时不想惊动里面这三个吧?我猜,他们仨应该和外面的不是一伙的。”
“你说如果打架那三人知道他们也被包围了怎样?”阮青眼前一亮,眼神中掠过一丝狠戾,纤手一翻竟然是一把巴掌大小的小弩,“他们做初一,老娘就要做十五!”
七娘微微一怔,就见阮青扬手对准已经走到门口的逃跑三人组中领头的那人射去。弩箭仿佛特制,虽然小却极为凌厉,呼啸的破空声颇有分量。同时,七娘也出手,抬手一抛,手中那段半截的木棍呼呼的转着圈的飞出去。奇怪的是,飞到半空就像有什么拽着它似的,嗖的一下绕了回来,奔着墙后而去!
逃跑的那些人原本就全身戒备,觉察到危险下意识的挥刀挡飞,金属碰击的声音极为刺耳。弩箭被撞回来同时,一声惨叫,有人从墙头上被七娘的木棒砸中,扑通跌了下来。
青皮憋粗了嗓子吼了一声大:“全杀了,一个不留!”
从后院的情况,大家就已经知道自己被包围了。但是多少还存着几分侥幸,不敢揣测那个最坏的赶尽杀绝的结果。但青皮这一声他们要跑,却似乎是墙周埋伏的人脱口而出的阻拦意图,一下坐实了客栈被围诸人心中的猜测。
杀人灭口。
四个字不约而同的落入众人心中,冲吧!连那个原本已经站不起来的商人,此刻也捡起一把刀,跟着自家镖师冲了出来!
正在搏杀的江大春虽然不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却对擦身而过的弩箭和墙上传来的威胁有着几乎本能的判断。但他比众人更厉害的是几乎是同一时间就锁定了发声的位置。
于是,准备离开的三人把眼前的货包踹向墙头,跟着窜过去杀埋伏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江大春的刀光正从景湖腰间刺过,景湖堪堪闪过之后,却没有转向回杀,而是径直奔向景湖身后——阮青的藏身之处!
阮青本想把水搅浑,待众人杀出,也许江大春还能分一把力去破墙头的包围,自己或许有一冲的机会。但没想到江大春这么厉害,居然很准确的锁住了自己的位置。一个闪神,已经冲到她面前。那把弩箭是她保命用的,拢共只有三把,剩下的最后一把都是贴身保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更何况江大春的刀光带着浓重的杀意,不仅快的吓人,而且带着骇人的死亡气息让人魂飞魄散根本动弹不得!
黑影一闪,飘忽而迅速的如一片坠下的落叶竟从刀光的侧翼贴向了江大春!
不仅是阮青,连江大春都吓了一跳。纵横黑白两道几十年杀人如麻,这把刀上附着上百条亡魂,其中的杀意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怕。
这黑乎乎的到底是人是鬼?
江大春连忙拧腰急转,呼的一声刀锋扫过阮青的面颊,再顺势劈下——啊呀一声惨叫,是裕福的声音。
原来裕福想趁着江大春进攻阮青偷袭他,却不料江大春半路收招还趁势攻向自己。可惜,裕福存了杀人的心思,这一刀下的力大势沉,待到发现形势不妙时,已经来不及收招。一声惨叫,被江大春拦腰带过。好在江大春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并不是真要杀人。再加上他已经中毒,脚下踉跄,这一刀砍得位置凶险却不深。
饶是如此,裕福也不得不踉跄着连退数步,在景福的护持下捂着肚子以刀驻地,似是不堪再战。
至此,三人的战圈被彻底拉开。众人这才看清,袭向江大春的那个黑影居然是一件灰扑扑的破棉袄!此刻被刀风削过的棉袄已经破烂不堪,里面稀少的棉絮在黄沙中随风摇晃……
“果然是她!”
江大春眯起眼睛去看阮青藏身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客栈的前院诡异的安静下来,冲出来的人们戒备的看向墙头,墙头上埋伏的人也举着弓箭对准了前院。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引而不发!
只有最早试图离开这里的那三个人,横躺在院墙下面,变成了死人。
整个客栈死一样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