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江山外》姬流觞

24、第二十四章

　　莫离的计划里，七娘仍然是要捉了刘家庄的老庄主、窦姨娘和三少爷解往观龙亭，但是夫人的炸药却是不能点燃的。
　　大夫人一共安排了三个炸点，到时会同时点燃。一旦炸开，三个山谷包括摩云寨都会坍塌，甚至相连的山峰谷地也可能会发生地动，再加上地火蔓延，正如七娘所说：后续影响波及整个易山。
　　“大夫人并不完全相信我，所以我只知道其中一个炸点的执行人，其他两个并不知道。”莫离叹了口气，“大夫人知道自己被下毒之后，行事愈发谨慎。我帮她通传消息，也不过是按照约定的方式将指令放到某个地方，自有人去取。能知道其中一个炸点的执行人是谁，还是我偶然发现。另外两个，实在是力不能及。”
　　七娘见不影响自己对大夫人的承诺，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你要我帮你找出那俩人么？”
　　“不，时间来不及了。”莫离摇了摇头，“虽然不确定是谁，但炸点是固定的。我需要人守株待兔，守住炸点别让人炸了便是。我已经说服已知的那个人，帮我守住他的那个炸点，现在就剩另外两个，尙无人看守。”
　　“这种人多半是死士，尤其是大夫人那种人训练出来的，怎肯被你说服？”
　　“他虽然是自小被训练成夫人的死士，但在庄中的这些年，与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有了私情。那丫鬟后来被夫人嫁给了一个管事，并随着迁到摩云寨。管事对丫鬟并不好，不仅经常打骂，还宠妾灭妻，要杀了那丫鬟。丫鬟无奈找到他，他就暗地里把那管事杀了。之后，在我住的隔壁弄了个小宅院安置那个丫鬟，两人做起了无名的夫妻。”
　　“即便如此，多数男人不会为女人和爱情放弃他们的精神追求，尤其是死士这种东西。”七娘微微一晒，颇有不屑之意。
　　“到这个月，那丫鬟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莫离淡淡的说。

　　七娘哑然无语。她忽然想起曾有刀锋停在一人的肚皮之上，却默然退去。那个怀孕的女人被仍在大路边的沟渠里自生自灭，而本该杀了她的男人却转身离开。若不是阿爹带她回来，她也不知道女人居然可以凭借一个大肚子活下来。
　　“男人可以为了后代放弃许多。”
　　看到她一刀结果了那个女人后，阿爹这样告诉她。
　　“那阿爹你呢？”七娘问。
　　阿爹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阿爹么，不存在这个问题。”
　　莫离安静的等着七娘。他早知七娘经常会有些走神，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很喜欢看七娘走神的样子。因为这种时候的七娘更像一个人，尤其像个茫然的小孩子。他常常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被七娘这个样子给吸引了，而且万劫不复。

　　深吸一口气，七娘问莫离：“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抓人是大夫人给她下的命令，莫离还没有提要求。
　　莫离笑了笑：“去帮我说服陈将军他们，守住那两个炸点。”
　　“二少爷呢？”
　　莫离撇了撇嘴，一贯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上位者才有的冷漠：“死便死了。”
　　七娘盘算了一下，自己并没有接下保卫二少的任务，陈历他们并非死士，接下这个任务一半是为立功，一半是因为中毒……
　　“保下这里的矿山和资源的功劳并不足以吸引陈历他们，对他们来说如何解毒才是最重要的。你让我如何说服他们，放弃二少爷转而去阻止爆炸？”
　　莫离转身从架子上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七娘：“既然让你去说服他们，我这里自然有解药。只不过他们的功劳也并非仅仅是保下矿山和资源。”
　　七娘拿着药瓶把玩儿了一下，才说：“我不过是个杀人的，万一说服不了他们呢？”
　　莫离低头笑了笑：“七娘，我不是好人。但我做个坏人，是绰绰有余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说服他们，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相信我，到时只有刘家人会死，其他的人都可以活的好端端的；陈将军他们也会有不世之功。而你——”他看向七娘，“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影军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七娘的目光在瓶子和莫离之间游走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莫离，我想我真的不了解你。你和他们一样，都太复杂了。”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起。一线初阳破开天地，画出一道凌厉的分界线。清升浊降，日夜分别。

　　天刚蒙蒙亮，陈历三人聚在客房的厅堂里面面相觑，气氛十分的压抑。
　　孟鹄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就算带回了二少庄主，把刘家庄说成蓄意谋反，你我二人顶多是将功抵罪，却不能衣锦还乡。”接下来他还想说免不了被扔进试炼场里重新组队，却被陈历制止。
　　饶是如此，阮青却立刻明白了孟鹄话里的意思，瞬间明白陈历许她的怕是一句虚言。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连嘴唇都开始发青了。
　　陈历看了阮青一眼，索性也不再装了：“阮姑娘，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若是我兄弟能立大功衣锦还乡，许你之事自然可办；若这功劳不够，我兄弟自身难保，不仅所说之话难以兑现，只怕姑娘的安危也成问题。”
　　阮青嘴唇抖了抖，终究双肩一沉，认命了。

　　拿捏住阮青，陈历才对孟鹄道：“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不按她说的办，我们身上的毒解不了，只怕还没到京城就死了。”
　　孟鹄打了个嗨声，气恼的坐下：“那个莫离太阴险，说什么天大的功劳，却不过是送个不成器的儿子！”
　　陈历扭头看了看窗外，隔着花棱和草木，能隐约看到七娘和阮青的房间，“七娘哪儿去了？她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回来？”
　　阮青说：“从昨晚就一直没回来。”
　　“那个莫离显然跟她不一般，说不定正卿卿我我！”孟鹄随口来了一句，旋即皱起眉头，“你说他俩会不会背着我们搞什么猫腻？”
　　陈历道：“你觉不觉得这个莫离——有点面熟？”
　　孟鹄愣了一下，使劲想了想，却是一无所获，只能茫然的看着陈历。

　　陈历一眼瞥到什么，眉尖一挑似乎想到什么，猛地走到自己的包裹前翻找起来。
　　孟鹄凑过来，却见陈历拿出来的正是从七娘包裹中翻出来的那张人皮：“你拿这个做什么？”
　　陈历问：“你看这东西，是什么？”
　　“人皮啊？”孟鹄当然知道驿站老者胸口那个血窟窿，
　　阮青却看出陈历指着的是人皮上的那个花纹，便又补充了一句，“地图，好像是地图。”
　　陈历拿出从蜡丸里拆出来的那张地图说：“这才是地图。你们拿这张地图和莫离的地图比一下就知道，它俩画的是同一个地方。但莫离的地图更加详细清楚。而这个——”他抖了抖人皮，“不是地图。”
　　“那是什么？”孟鹄纳闷。
　　阮青也好奇的凑过来，瞅了瞅，忽然迟疑的说了一句：“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历对她的敏感有些吃惊，问道：“哪里？”
　　阮青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莫离！莫大夫的玉佩！”
　　陈历轻轻的“哦”了一声，问道：“你是如何注意到的？”
　　“我只是觉得莫大夫穿的寒酸却佩着一块质地不错的玉佩，有些奇怪。当时便多看了两眼。”阮青不知他用意，呐呐的解释。
　　陈历点了点头，“是玉佩。这块人皮的图案与那块玉佩是差不多的。而且，你们看，这图案是烙上去的。”

　　孟鹄凑近了仔细看了半晌，忽然啊呀一声，抬头瞪着陈历：“这、这不是——前朝余孽的标记么？”
　　陈历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们只是在抓获的前朝余孽身上发现过同样的纹路，而且他们的纹路其实并不完全相同。和这块人皮相比，更像是一部分，所以你我在看到这块人皮时并没有立刻注意到。直到我看到莫离的玉佩，才把两者联系起来，又因为这个人皮烙印让我想起之前抓住的那批余孽贼党。”
　　孟鹄问阮青：“你既然知道这块人皮是七娘从那老者身上剥下来的，可知那老者的身份？”
　　阮青茫然的摇摇头：“我被抓住后就被扔到后面的沟渠里，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我脱困而出时，七娘已经杀了那老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更不清楚他因何留在那里。”阮青顿了顿，“七娘曾说过，她时常来往于山村与醴酒镇之间。这个驿站是两地之间的必经之路，想必更了解一些。”
　　孟鹄和陈历对视一眼，均知不可能那么简单从七娘嘴里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孟鹄转念道：“墨书，别人的都是烙印，唯独这个莫离，是一块完整的玉佩。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蹊跷肯定是有的。”陈历收好东西，“这个莫离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难道都是南边过来的？”孟鹄迟疑了一下，“此地有黑金矿，还有铁矿，你说南边会不会早就盯上了这里？”
　　“可惜不知道常明空得的第二道密令指示是什么，否则你我还有一些线索可查。”
　　孟鹄眼睛亮亮的：“哥，你说要是我们为圣上留下这矿，同时诛灭这反贼窝子，同时生擒南边的余孽，这功劳是不是可以离开影军了？”
　　阮青原本灰败的脸色此刻也蓦然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陈历。
　　陈历却沉吟起来：“可是夫人那边早就安排好炸掉这矿山的人，你说的这些，按照她的安排，只有诛灭反贼窝子这一项，而且也没什么证据证明这里就是反贼的窝子。”
　　“我们可以带走莫离。”阮青说，“夫人没说要他死，七娘也不会杀他，我们可以带走他。”
　　“我们如何带走他？”陈历试探的看着阮青。
　　阮青胸有成竹：“这些日子因为给七娘治病的关系，我与莫大夫时常见面。他的确不会武功，体力也不是很好，只是与七娘关系很好罢了。他平时为了照顾夫人的病，一直住在离夫人的润仪堂很近的听竹轩。等七娘去执行任务，我就去找莫离把他从听竹轩诓出来，你们倒是拿下便是。”
　　陈历和孟鹄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