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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砂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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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十年来圣都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洒洒下了一天一夜,直到今早才降降停下。
一大清早,天才刚亮,玉吉便穿上大厚子袄,捧着一木筒 ,推门出去了。
这场雪下的极大,人一踩下去,那雪都能没过膝盖,也得是诚意侯府的下人们够勤快,早早地把道儿上的雪扫干净了,不然玉吉这一双新鞋,免不了要被雪打湿了去。
刚过寅时,庭院里已有零散几个下人出来干活了,瞧见路过的玉吉,热情地问好道:“玉吉姐姐好,今儿怎起的如此早啊。”
玉吉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木筒,:“给小姐摘几枝梅花去,听闻昨日大雪,那几株朱砂梅开的极盛极好,便想着摘几枝送小姐屋里去。”
“原是如此,我刚刚才从梅园回来,那几株朱砂梅确实开的极美,玉吉姐姐挑几枝最美的给小姐送去,小姐见了,定也欢喜。”
玉吉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想着小姐看着梅花时的笑,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一进梅园,入眼的便是满目的粉红嫣红,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玉吉穿过几十株梅树,来到了梅园中央,这里种着三株小姐亲手栽种的朱砂梅,适逢大雪,今年恰是开的最盛的一年。
然而等玉吉拂开跟前的梅枝 ,入眼的景象却让她吃了一惊。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玉吉向前几步呵斥道。
正在嬉笑着摘梅花的几人停了下来,看向玉吉。只见她虽穿着丫鬟的衣服,可一看那精细的缎子,头上别着的金钗银簪,以及那通身的气度,便知是哪房的大丫鬟。
“这位姐姐,可有何事吩咐?”几人客客气气地行礼。
走近跟前,玉吉才看清,那几株开的正盛的朱砂梅,如今已被人折去了不少枝丫。
玉吉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看了眼几人手中的梅花,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问道:“谁准你们来这里摘梅花的,小莲呢?”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一看起来稍年长些的丫鬟回道:“回姐姐,我们只是看这梅花开的格外美些,便忍不住摘了几枝,至于小莲,我们并不知晓是谁。”玉吉做了几年的一等大丫鬟,自是看出了她们眼中的心虚和躲闪。
再仔细一看,便发现这几个丫鬟竟都是生面孔,更何况,这府上的下人鲜少有不认识她的,这么一想,她心中便有了计较。
“你们可是秋后新入府的那批丫鬟,是哪房的?”
“这位姐姐,我们不过是摘了几枝梅花,这……”几位丫鬟一听她要问她们是哪房的,顿时就慌了,以为她要告状,自是不愿老实说。
可玉吉却没有耐心再与她们啰嗦,看了眼太阳,心里想着小姐也快起了,便索性敞开了说:“我是大小姐院里的一等丫鬟玉吉,这三株朱砂梅乃是大小姐新手所种,珍爱万分,如今却被你们几个人下人糟蹋成这样,我看你们是不想在府里待了。”
虽然几人刚入府不久,可也知道这府上仅有一位大小姐,那就是诚意伯的嫡长女,皇上亲封的康乐县主。
听闻这几株梅花竟是大小姐亲手所栽,几人顿时慌了神,连忙跪下,求饶道:“玉吉姑娘,奴婢们刚入府实在是不知情,若是我们知道这竟是大小姐的梅树,便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一下呀。”
“是啊是啊,求玉吉姐姐开开恩,念在奴婢们是初次犯错,绕了我们这回吧!”
玉吉看着她们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知她们是真的不知情,想了想,便说道:“算了,今日算你们走运,今早我来这本就是为大小姐摘几枝这朱砂梅,你们将手里的朱砂梅给我,便权当是我为小姐摘的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听了,忙将手里的梅花交给玉吉,“多谢姐姐海涵!”
玉吉看了看手里的梅花,朱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幽香扑鼻,估计她们也是挑着最好看的几枝折的。
那几个小丫鬟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连忙告退,溜之大吉了。玉吉看着她们逃也似的背影,不禁摇头笑了笑,不过也算她们好运,若今早来折花的是玉平,可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们。
一回琦月苑,便有几个丫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话。
“玉吉姐姐今早可是去摘那朱砂梅了,呀,这梅花可真美,小姐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我记得今年是第四年了吧,难得小姐今年想起来她还栽了几株梅花。”
玉吉点了点那丫鬟的鼻尖,佯装怒道:“你这小妮子,胆子是愈发大了,连小姐你都敢打趣了。”
那小丫鬟忙捂住鼻子,哎呦呦的叫着。瞧她这幅耍宝的样子,玉吉也绷不住脸,笑了起来,周围的丫鬟们也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会儿,玉吉才问道:“小姐可起了?”“还未起呢。”
玉吉于是拿着梅花去了偏房,烤了会火,去了去身上的寒气,又将手里的梅花挑挑捡捡,挑出最好看的几枝,才起身去主屋。
到了门口,开了门,往里走几步还隔着一道厚厚的布帘,一掀开布帘,一股融融暖意铺面而来,让人恍觉置身春夏。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香炉里燃着的是太医院专配的香,闻之可令人心神安怡。屋子里已有四五个丫鬟在忙活了,只是动作都很轻,来回走动间,不发出一点声响。
见玉吉进来,只是点点头,并不出声,而是指了指里屋,玉吉便也笑着点头,将手里的梅花插进花瓶里。
这时从里间掀开帘子,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走到玉吉身边。
“玉祥,小姐还没醒吗?”玉吉用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询问道。
名为玉祥的少女摇了摇头,玉吉看了里屋一眼,又说道:“你先跟我来下偏房。”
来了偏房后,玉吉将今早的事跟玉祥说了,玉祥很快便想到了关键处,问道:“那莲儿呢?她不是奉命看管那三株朱砂梅吗?怎么不在呢?”
“这我也不知晓,或许是偷懒起晚了,也许是……”玉吉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玉祥却懂了她的意思。
“放心吧玉吉姐,这事我会去查的。”玉祥这样说着,脸上却仍带着犹疑,明显还想到了别的事。
玉吉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道:“我们也不必多想,若真是那样 ,那小姐自有决断。”
玉祥点点头,想到小姐,脸上又露出活泼的笑意来,“小姐素来喜欢赖床,冬日尤甚,只是今日可由不得她再睡到日上三竿了。”
待回到主屋后,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二人便一同来到里屋。里屋较之外屋,奢华更甚,且不论各种奇珍异宝,连地上都铺着十余张不染一丝杂色的白色狐裘制成的地毯。
拨开帘子,床上躺着一熟睡的少女,正是诚意伯府的大小姐刘安乐。
玉祥将两边地帘子挂好,然后轻轻推了推床上的少女:“小姐,该起床了,小姐。”可床上的少女却毫无反应,仍睡得香甜。
玉吉玉祥深知自家小姐嗜睡赖床的毛病,使劲浑身解数,方才把刘安乐叫醒。
刘安乐从被窝里伸出雪白的胳膊,遮住眼,明显还想赖床。玉祥却毫不客气地把胳膊拿了下来,和玉吉两人将刘安乐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刘安乐迷瞪着眼,青丝散乱地贴着白玉无瑕的小脸,懒懒散散地,任由玉吉玉祥扶起她靠着床头。随后,便有两名丫鬟端着水盆,脸巾,香胰子过来,玉吉玉祥便又开始忙活着给小姐洗脸。
因着水一直都是温热着的,所以即便玉吉沾湿了脸巾替刘安乐擦脸,她也舒舒服服地眯着眼,完全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直到换好衣服,不得不下床梳头时,玉吉才催促道:“小姐,该下床梳发了。”
少女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雾蒙蒙的眼眸
里带着哀怨,望向玉吉。那一瞬间,玉吉甚至都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被这么一番折腾,刘安乐再大的睡意也散的差不多了,于是从被窝里伸出一双玉足,晃了晃,立刻便有一丫鬟捧着鞋子上前。
刘安乐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刚起床的声音软软地,说起话来像是在撒娇:“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夫人说,约莫要等到巳时,不过也说不准,所以夫人昨日特意吩咐过,要您今早去她那儿用早膳。”
刘安乐不置可否,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三叔可有儿女?”
一旁的玉吉扶着她走到梳妆台,想了想说道:“应是有的,我记得有一嫡女,和一庶子一庶女。”
玉祥明显了解地更细致些,补充道:“那嫡女比小姐年长一岁,那庶女却比小姐小一岁,怎么小姐突然问这个,莫非是想要玩伴了?”
刘安乐笑了笑,“玩伴,你觉得我需要玩伴吗?”玉祥想了想,她还真想象不出小姐有玩伴的样子。
说话间,丫鬟已经帮刘安乐梳好了发髻,刘安乐照了照铜镜,颇为满意。
刘安乐起身说道:“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可玉吉玉祥却不许她就这样出去,吩咐丫鬟们拿来厚厚的兔毛斗篷,披在她身上,仿佛想将她裹成了一个球。
可刘安乐年纪小,身材也娇小,穿再多再厚的衣服也不显胖,那一圈白色的毛绒绒将她雪白的小脸包裹起来,反而更衬得她玉雪可爱。刘安乐清楚自己的身子,也不烦,由着她们摆弄。
又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捂得严严实实的刘安乐才得以出门。此时天空中又开始飘起来小雪,玉吉连忙打开伞,替她遮着雪。刘安乐戴着兔毛手套,捧着暖手炉,往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