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归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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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渐渐平息下来，发现程青的右肩已经被我的泪水打湿一片。我觉得有些丢人，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程青一眼，迅速钻进被子中一声不吭。
程青用帕子沉默的给我擦着额头的汗珠和满脸的泪痕，而后跪在地上说:“奴婢又逾矩了，请娘娘责罚。”
为何要责罚你？我坐了起来，很是不解。今晚程青留了五盏灯，照着我的寝卧亮堂堂的，却使得他自己的模样清清楚楚的映入我的眼帘，像是作茧自缚般逼得他自己毫无遁形。
“奴婢今日所作所为皆不合规矩，求娘娘责罚。”程青的头扣在了地上，不肯抬起看我。
这是做什么？刚刚还请我责罚，现在又求我责罚，哪有人上赶着找罪受的。
“你倒是说说，罚你什么？”
“娘娘想怎么罚都行。”
“那好，罚你站起来。”
我下床去扶他，不让他跪我，可他伏地不起。
我被他气笑，干脆盘腿坐到他旁边，威胁他道:“你若还一直跪，我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你跪多久，我就坐多久。这地板冰冰凉凉的，我衣服单薄，迟早会生病。你自己掂量掂量罢。”平常我很少自称本宫，又别扭又难听的。
我知道自己多少有点不讲理，可是好言相劝的话程青的的确确听不进去，那我只好做个无赖喽。
他终于抬起了头，很是为难的起了身去扶我，我无视他伸出的手，自己抱胸斜着眼质问他:“现在我问你，你有什么罪可让我罚的？”
他垂着眸:“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真是服了，答非所问！执迷不悟！颠三倒四！还有……还有……稀奇古怪！程青到底在说什么罪啊！我怎么听不懂了。
“行了，我今晚就躺在这儿了。你别管我！”我直接往地上一躺，很有那泼皮无赖的劲儿。
“娘娘，这下……奴婢真的得竭尽一生去赎罪了。”
程青苦笑着将我从地上捞起来抱入怀中，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是朝后看去，他慢慢的走着，我们的影子被那五盏灯光扰的纠缠不休，原本身后长长的影子不知不觉凝在脚下。
将我放在床上后，他替我掖了掖被角，恭恭敬敬的退下，隐匿于黑暗。
怪人，我嘀咕一声，重新睡了觉。
清晨起来，听闻后院让封了，安乐公主也悄悄入了皇陵。几年前的厚葬始终不属于真正的安乐公主，我觉得公主好可怜好可怜。赵晔命杜白羽在查，我思索着要不要拉拢一下杜白羽，这样我们溜出宫回家会不会方便些。
算了算了，我打算先去看看太后娘娘，知晓这事儿，太后娘娘心里得遭受多大的打击啊，我得去陪陪她老人家。
太后没我想象中的悲痛欲绝，可是浓厚的胭脂粉末也没挡住她眼底的乌青。她叫我陪着去花园中逛一逛，深秋了，能看的也仅仅是一些菊花了。
走在路上，太后娘娘自言自语:“昨日哀家看见安乐了，瘦的很。”
“她老是嫌哀家管她，可那日起来也没来得及叫那丫头再添件衣裳，也不知道冷不冷。”
“安乐啊，一点也不懂事儿，这么些年，也不知道给哀家托个梦来……”
“母后，儿臣昨晚梦见安乐公主了，”我偷偷撒了个谎，“她与儿臣说，她很是想念您，又怕您难过很了，伤了身子，就让儿臣替她转达一下。”
“昭宁，你有没有问问她，冷不冷？疼不疼？在那里可好？”太后娘娘眼中盈满了泪，含着期许的目光看向我。
我努力朝她扬起笑脸:“安乐公主说啊，一切都好，不用挂念。还说希望儿臣好好照顾娘娘，她会在那里保佑娘娘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娘娘像是突然卸了力，不住地点头，泪水滚滚而下。
我难过得很，还是尽力忍着不哭，我怕太后娘娘看了更加的难过。我骗了她，其实我昨晚梦见的一点都不美好。
太后娘娘独自踱步到菊花前，弯下腰折了一捧白菊，秋嬷嬷要替她收起来，她摆了摆手，望着手中的菊，在寒风中肃立。
血泪溅白菊，断肠人不知。
“安乐喜欢白菊，这么多年来，哀家也没给那孩子拿上一朵，实在是哀家的错处。”
“母后……”
“哀家早该想到的，却未曾信过。不曾想，终是看到了……”
虽然好奇，但想到孟嫔的劝告，倒也忍着没问。
回去路上，看见几个内臣从承乾宫后门抬出几个蒙着白布的人，白布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内臣脸色发白慌张下跪说是不慎冲撞了我，我询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只说是犯了贵妃的忌。
回了坤宁宫，李贵妃已带着一众嫔妃在正殿等我。
寒暄了一阵后，本来安安静静喝着茶的李贵妃突然问了一句：“不久前，妹妹偶然间听闻宫人的一些闲言碎语，说是陛下请术士为娘娘作法，好像是因为娘娘身上覆了什么人的魂儿……”
她一抬头正好撞上我的目光，微微一笑：“瞧娘娘吓得，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这个皇后娘娘是夺了谁的舍。”
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宫中本就避讳这些，如今却被贵妃堂而皇之的提起来，很难不让人多想。
孟嫔慢慢道：“既然是后宫的宫人乱嚼舌根子，想必贵妃娘娘已经惩戒过了吧。背后妄论主子，毁主子清誉的人定然罚的不轻。”
贵妃也不恼怒，顺着孟嫔的话道：“那是自然，本宫已经将那些多嘴之人杖毙了。”
我猛的想起路中遇见的染着血的白布，心中一凉，有一个猜测呼之欲出——她要搞我！
李贵妃仍然笑着问我：“娘娘的闺名是什么？”
我惊出一身冷汗，没有答她。
她继续说道：“娘娘不说，臣妾来说，各位妹妹们，大家都知道，陛下尚皇后时清清楚楚的写着徐静璇三个字，可本宫听闻，咱们的皇后娘娘叫自己颜、昭、宁。”
嫔妃们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惊恐的站起来，带下去几盏茶碟——摔得稀碎。还有好几个叫不上名字的什么答应什么常在尖叫着喊人。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头疼至极。
李贵妃尖着嗓子喊到： “来人！皇后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抓住它！”顿时从殿外冲进来十几个内臣，手中拿着麻绳。
孟嫔呵斥道：“贵妃娘娘，这不合礼数吧！”
贵妃轻笑：“孟嫔妹妹别忘了，本宫手中掌持着凤印。况且皇后娘娘糟此难，作为妃嫔，总要为徐皇后讨个公道吧。”说罢她笑吟吟的看着我。
那十几个内臣要将我绑起来，阿恬站出来，挡在我前面，敌视着他们，我拉住阿恬的袖子，不想她在前面受危险。程青请人通知赵晔之后站在我身前左侧垂首道：“贵妃娘娘，此事重大，还需陛下定夺。”
贵妃不理会，任由她的大宫女嚣张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一个阉人评头论足？”说罢一个巴掌就要落下去。
我不是软柿子，更不会任由她们欺辱。左手扯下她要打在程青脸上的手，右手狠厉的扇在她的脸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宫的人。”程青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们一定没想到我会反击，平日里我总是不管不顾，不闹不怒的样子。不光李贵妃愣住了，连平日里喜怒不显于色的孟嫔都恍惚了一下子。
我怒视身旁要绑我的内臣，他们不再敢上前一步。我冲着李贵妃冷笑道：“李蓉，你说够了吧？该让本宫说两句了吧。”
李贵妃不甚在意道：“娘娘请自便。”
我此时此刻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说破也好，本来我还挺生气，转念一想，我可以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回家了，不禁又轻快起来，连嘴角都上扬了。
李贵妃脸色有些僵，她不明白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其他人更害怕了，以为李贵妃把我逼疯了。
我拍了拍阿恬的手以示安抚，克制住我的笑意，严肃道：“无论本宫是什么身份，你想要的只是这个皇后之位，对吗？”
她没有否认，我继续道：“你大费周章演了这么一出戏，想要的东西却是本宫弃之如履的。”李蓉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不过你刚刚说的确实不错，本宫确实不是徐静璇，本宫就是恶鬼，恨不得啖之汝肉，饮之汝血。本宫现在就饿极了！”我将头上的头冠卸下，披头散发，又将繁重的宫装外袍脱掉扔在李贵妃头上。
李蓉慌慌张张将我的外袍剥开，脸色发白的后退：“来人啊，快来人！”我感到新奇，她刚才怎么不怕我，现在怕了。其他人，有的吓晕了，有的跑出殿外，还有的吓疯了，说起来胡话：“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皇后娘娘疯了！皇后娘娘疯了！”
坤宁宫乱作一团。
我哈哈大笑，心中痛快不已。
孟嫔一脸担忧的望着我叹气。阿恬也傻了。而程青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自责、同情、怜爱……却独独没有恐惧，他默默将我的外袍捡起，正要向我走来之时，宫外传来：“陛下驾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归来（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