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碑》近秋河

3、守碑女

　　对上老伯的目光，姜喃感到有些不安，毕竟看惯了他人的眼色，若不是那种完全善意的对视，她心里的弦都会紧上三分，手里的动作也随之顿了顿。
　　“丫头，叫什么名字？”老伯用打量的余光撇了几眼姜喃，口中却是漫不经心的语调。
　　“我叫江喃，伯伯。”姜喃甜甜地应了一句，白净的小脸上挂着一幅温软的笑颜。
　　还是小伍反应快，立马反应过来：
　　“哦这位是齐伯，然后你叫我小伍就好。齐伯手艺可好啦，平常的素饭都能做得飘香十里，我平时就帮他打打下手。”
　　姜喃心中了然，暗暗记了下来。
　　齐伯的手艺还真不是小伍说的虚名，谈话的这短短间隙间，锅中的素饭已出锅，一碗碗色泽鲜亮的美味看得姜喃眼睛发直。
　　“丫头，端出去吧。”齐伯还是一贯淡淡的口吻。
　　“诶好嘞齐伯！”姜喃动作麻利干脆，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素饭摆上了桌。
　　看着道士们陆陆续续地进了饭堂，小伍站在门口对姜喃说：
　　“宫观里吃饭的地方叫斋堂，然后我们吃饭叫过堂，姜姑娘你既然身居道观，还是懂一点常识为好。”
　　姜喃早在上山寻道观之前，心中就已做好了打算，对小伍的这份说辞早已意料之中。若没人同她说这些规矩，反而会感到惴惴不安，于是姜喃正了正色，认真地点点头说：嗯！我记住了！”
　　“还有啊，小伍，你别叫我姜姑娘，从小到大都没人这样叫过我，听着怪别扭的，叫我姜喃就好啦。”
　　“啊还是礼貌些更好，姜姑娘那我就先进去了。”说完，便随着人群进了斋堂。
　　姜喃望着这个小道士有些清瘦甚至单薄的背影，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暖意。
　　讲真的，姜喃形单影只闯到一个素不相识的道观，还死缠烂打求人家道长收留她，表面笑嘻嘻心里镇定自若都是假的，但是好在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安身的地方，给她讲道理立规矩，为她设想处境，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小细节，姜喃也觉得够了，很“满足了。
　　“终于来对地方了。”姜喃低声细语。
　　“时辰已到，为何不进去用斋？”姜喃闻声抬头，是莫辞。
　　“哦哦，这就进去了。”姜喃迅速展开笑颜，“对了道长，晚上去哪找你呀～”
　　莫辞皱了皱眉头，神情疏离地打量着姜喃。
　　“诶呀开个小玩笑嘛，自然是找道长您有事啦。”
　　“前庭连廊。”
　　莫辞丢下四个字便先行离开了，姜喃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进了斋堂。

　　暮霭沉沉，近处天边的云雾已消散不少，浸出宁静的天青色，目之所极，大片的云层被将落的夕阳染成赤红色，二者相映成趣。
　　姜喃帮小伍收好了碗筷，此刻正在去前庭连廊的路上。
　　仅是短短半个下午，姜喃已将君留观的地形走势熟悉了个大半，没费多大功夫，她就找到了莫辞。
　　莫辞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头颈和两臂稍弯，似乎正看着什么东西，姜喃心里犯嘀咕：此处昏暗，他在这儿看什么？
　　姜喃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莫辞，“道长！你不冷嘛！”
　　没有预想中的惊讶，莫辞似乎早已料到般地平静，轻启薄唇：
　　“说事。”
　　姜喃绕过身去，才发现莫辞手里的是一本剑谱，仅一眼，姜喃便飞快地将视线对上莫辞的眼睛，双手抱着膝盖蹲下来，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道长啊，你人真好。”
　　“……？”
　　莫辞强压着一头黑线，冷冷开口：
　　“说事。”
　　不等话音落，姜喃紧接了上去：
　　“我叫姜喃，喃喃细语的内个喃，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我生父生母就把我抛弃了，放在我养父母的家门口，他们是替人打棺的，我跟他们姓。”
　　“因为，后来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这些都是我爹娘告诉我的。”
　　姜喃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莫辞合上了书，抬眼看了一眼姜喃。
　　“还有，我长大以后就做了一个守碑女，你知道的嘛，现在这个战乱年代，大户人家呢，为了防盗墓的，就往往会找一两个人守碑，我就是干这个的。”
　　“泠镇冬天几百年不下雪，今年偏偏下了一场大雪，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就来投奔君留观。”
　　“内个，道长，我能帮齐伯和小伍做饭，还能打扫卫生，你能不能别嫌弃我呀。”
　　莫辞看着眼前这个小小一只的女孩，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裳都能佐证她没撒谎，只是，他印象中这么大的姑娘该过的生活，根本和姜喃云泥之别。
　　“养父母呢？”
　　“去世了。”
　　“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下山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没人发现，也没人管，然后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快到时辰了，回你的房间歇息去吧。”
　　“这么说……你同意啦？”
　　莫辞对上了姜喃亮晶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