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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08
      大约几分钟以后,朝弋阴沉着一张脸下了车,顺手把车门甩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就在不远处,厂长秘书和一个管理员正在向郁琰简明地汇报着工厂目前的生产问题,猝不及防地,几个人都被这忽然响起的动静吓了一跳。

      离得最近的小刘硬着头皮走过去,关切询问:“您、您休息好了吗?”

      说话间,他偷偷用余光瞄了眼那扇莫名被迁怒的车门,好在这辆车子足够结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虽然车子是他老板的,但小刘认为,爱车之心应该人皆有之,最关键的是,根据这辆宝马七系的现值来计算,他至少得不吃不喝十年,才能买得起同款。

      朝弋没说话,把手头那份文件夹丢给他,然后径直朝着郁琰那边走去。

      厂长秘书的反应很快,见朝弋走过来,立即便堆出笑脸伸出手:“想必您就是刚才刘助提起的那位朝总吧?幸会。”

      他故意把朝弋的职位叫高了一级,很明显的抬高意味,可朝弋看起来却丝毫不领情。

      “你们哪位是厂长?”朝弋的目光在面前二人脸上分别停了停。

      厂长秘书悄然收回手,手指在制服下摆上颇为紧张地搓了搓:“高厂长请了年假,这会儿是回老家去了……”

      “哦,”朝弋低头翻了翻管理人员递过来的订单资料,“给你们厂长打个电话,今天下午五点前要是回不来,那就只好请他另谋高就了。”

      厂秘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望向了那个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助理小刘,旋即又看了看郁琰:“郁总……”

      朝弋眉眼轻轻一抬:“这家厂子现在是归郁监事管么?”

      紧接着他又偏头看了眼郁琰:“是么,郁监事?”

      郁琰没接茬。

      厂秘顿时明白这位新来的领导不好糊弄,因此连忙招呼其他员工把人往里请:“这天还冷着,院里哪是个说话的地?咱进去说话——小李,去厂长办公室把他那罐好茶叶拿出来给领导泡上!”

      见朝弋的目光又落了过来,厂秘于是干脆直接转向他,笑容满面地:“两位领导先去里面坐坐,我这儿立刻就给高厂长打个电话过去,等这边讨论出个结果来了,我再亲自向您汇报,绝不耽误您二位的时间。”

      说话间,朝弋和郁琰便被几个员工迎进了厂间里。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厂秘才偏头往雪地了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身边那位跟他一起出来的车间主任知道他被下了面子,现在心里肯定不爽快,因此故意贬低朝弋:“个毛头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什么底细?”厂秘到底在这厂里待了二十来年了,气归气,可脑子还没坏,“区区一个刚上任的副总,怎么请得动郁琰来带?”

      那位车间主任立即接口道:“您不知道吗?不过我也是才听我侄女说的,那小闺女现在在集团总部做接待……”

      紧接着他压低了声音,贴在厂副耳边:“据说朝文斌在外边还有个小老婆,跟了他得有二十来年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就是刚才那位?”

      “可不是吗?不过私生子嘛,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朝文斌自己也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多说,谁知道这野种时来运转,升官发财死哥哥,老总现在就剩下这一个独苗苗了,不培养他还能培养谁?”

      “妈|逼走了狗屎运了这野崽子……”厂副说完便心慌意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悻悻地拨通了厂长的电话。

      与此同时,厂间会议室里。

      郁琰指尖轻点桌面,不动声色地给了小刘一个眼神示意。

      刘助立即心领神会,很自然地走到朝弋身边,轻声附耳提醒:“朝副,根据资料上的信息显示,高赋已经是这里的老厂长了,贸然调换的话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问题。”

      朝弋下意识往郁琰那边看了一眼。

      郁琰立即觉察到了某人灼烫的目光,可他置若罔闻,依然漫不经心地低头处理着手机上弹出来的工作消息。

      既然答应了朝文斌,那么在给朝弋招到合适的助理之前,他对朝弋的工作也不会完全袖手旁观。

      “两条生产线接连出现问题,几个订单的交货日期马上就要到了,其中的外贸订单还要考虑路途上出现意外延误的问题,这当口,他倒是悠哉悠哉地回老家省亲去了?”

      他这话像是在回答小刘,又莫名像是说给郁琰听的。

      朝弋将那份订单信息往会议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摔:“负责管理那两条生产线的领班呢?要我亲自去请吗?”

      “那几位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您别太着急,”年轻员工半俯下身,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盏茶,“两位领导,先喝口热茶歇一歇。”

      她看上去实在有点紧张,倒完了茶,才发现自己忘了给一道来的助理小刘准备,本来再倒一杯茶就能解决的事,她却嘴一瓢,脱口问:“刘助,您要喝茶吗?”

      小刘故意替她解围:“没事,我不渴。”

      那位员工想了想,然后道:“那您一会儿如果渴了可以自己倒。”

      这员工一看就是临时被打发过来的,小刘心里觉得小姑娘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他半点没表露出来,只道:“行。”

      等这位员工出去后,郁琰垂眼看向桌上那盏正往上丝丝缕缕地冒热气的茶水,像是在和小刘说话:“这套茶具可不便宜。”

      “是,成色这么好的紫砂壶,丰腴内含光,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那老东西,”朝弋手点杯沿,“敢情是在这儿做着土皇帝呢,厂里的问题还没解决完,他倒潇潇洒洒地提前过起年来了。”

      虽然这两人都在说话,可小刘却隐隐觉得这间会议室里始终笼着一股很沉的低气压。

      因此他只能选择在两人之间充当一个缓和气氛的调解员,顺便还要替自家老板提示一下流程,以免工作方向偏移:“是,不过我想现在摆在第一位的应该还是故障生产线和发货延误的问题,高厂长什么时候都可以更换,不着急这一时,您说是吧朝副?”

      “激激他们而已,”朝弋把手边那盏热茶倒进了茶盘里,然后漫不经心地扫过郁琰的眉眼,“对付一群老油条,和和气气地说话可没效率。”

      那两个领班很快就到了,两人先是点头哈腰地对着朝郁二人寒暄了几句,不过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句俗套的客气话。

      对这些底下的人,朝弋倒没有上来就甩脸色,语气甚至称得上和气:“坐吧。”

      这两人都很明白,领导是过来追责的,没人敢真的傻兮兮地坐下来和领导整什么促膝长谈,因此一开口,几句话就把原因老实交代了。

      “领导,根本就不是这两条生产线的事儿,生产线出故障那都是去年年末的事了,我们当时立马就叫了维修人员来检修,发现是产品的零件问题后,又联系供货厂商追责。结果换了零件也没什么用,机器修了坏、坏了修,实在是没法再用了,我们就提交了材料要求批款更换机器。“

      朝弋:“没批下来么?”

      “是,就卡着一直不给批,大家私下里都传,说是厂里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不过按理说,这两条生产线生产的也不是核心材料,只要把任务分散到其他的生产线,技术人员加班加点,也不是不能完成生产任务,而且厂里还配备了一条预备产线,发生紧急情况时我们可以申请临时启用。”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像是有些不敢再往下继续说了。

      朝弋看出端倪,眼神示意小刘:“刘助,给两位领班倒杯茶,说了这么多话,应该也口渴了。”

      两位领班推不过,因此只能接过茶喝了。

      “鼎先也是个老牌厂子了,出了这么丢人的事,集团那边肯定是要追责到底的,”朝弋看向他们,“我之所以直接找到你们,就是想我们能够打开天窗说亮话,早点把事儿解决了,我们也能早点回去,也不能一直打搅你们的工作,是不是?”

      “不敢不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遮遮掩掩的也没必要了,方才一直带头汇报的那位生产线领班开口显然带着几分气:“我们原来那位厂副人很好的,平时有什么福利都想着为我们大家伙儿争取来,就去年吧,厂里的财务主管就老和厂副过不去,之前其他车间的工资都发了,就卡着我们这儿的,要个批款都得我们厂副亲自去三催四请。”

      朝弋稍一挑眉:“一个财务,怎么敢给厂副甩脸色?”

      “您不知道,她是厂长的弟媳,那位新来的厂副,就是她儿子,也是厂长的侄子……”

      朝弋本来以为自己是过来处理生产问题的,没想到要处理的其实是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亲缘关系。

      小刘倒是在旁边听得特别认真,在会议记录本上勾勾画画,很快就整理出了一张思维导图,顺便把目前已知的问题也罗列了出来。

      朝弋瞥了眼他那一手好字,又抽过来仔细品读了一番,而后意味不明地:“怪不得你们郁总重用你。”

      小刘有些不明所以,捉摸不出朝弋这是在夸还是贬:“做我们这行的基本操守而已,朝副您就别取笑我了。”

      那两位领班在汇报完之后,朝弋就让他们先回到了岗位上。

      这事儿其实既复杂又不复杂,和那两条报废的生产线也没有多大关联。

      就是外国客户指定要用的零件最后在组装上出现了问题,无法成功拼装,偏巧这时候又遇上了厂副交接,而这一批零件又都是前厂副谈下来的,供货厂商那边爱答不理的不愿意返厂修改零件,新来的这位厂副又屁事不干,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况且根据朝弋的猜测,厂里的财务主管和新厂副这对母子,很可能还存在着挪用公款的嫌疑。

      他忽然看向郁琰:“郁监事,你怎么看?”

      郁琰没什么温度地看了他一眼,反问:“这个厂应该不归我管吧?”

      朝弋笑了笑:“但我现在归你管,郁监事得对我负责,这总没错吧?”

      “……”

      “况且鼎先也是朝阳名下的一处产业,郁监事作为朝阳的大股东,于情于理,都不该像现在这样袖手旁观,”朝弋盯住他眼,语调一点点放慢,“郁监事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人,难道会为了私怨故意不肯提点我么?”

      郁琰顿了顿,然后道:“鼎先的盈利能力一直不错,就算更换一条生产线的成本很高,也不至于批不下款,厂里的账务得查。”

      朝弋不置可否,只是明知故问:“账务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只是交货日期已经临近了,国外的客户又不吃人情这套,这么错综复杂的管理问题,一时半会肃不清吧?”

      “一般来说,”郁琰懒得继续和他攀扯,公事公办地回答道,“如果是我,我会立即让人联系供货厂商改良零件,先加班加点地把货物赶出来,然后采用更快捷的运输方式,哪怕增加一笔成本,也要尽力挽回信誉。”

      “至于管理问题和账务的事,等到完成订单后,再开始逐笔清算。”

      朝弋心里其实早下了决断,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要骗这少言寡语的人多说两句话。

      “果然还是琰哥有见识,”朝弋说,“那就照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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