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至》何以观山海

1、重逢

　　清晨的山还被薄雾笼罩着。刚下过小雨，青石地板上又长了苔藓，温至抱着相机小心翼翼地向山上爬。
　　这里是蓉城周边一处有名的景点——落玉山。据说山顶的瀑布很美，像倾泻而下的碎玉，偶有彩虹若隐若现。温至此行，就是为了拍摄这一景致，为此专门选了雨后天晴的日子，却没想到路滑坡陡。
　　真是自讨苦吃，温至咬牙切齿地想。

　　这一路人并不多，只有三两人。也是，怎么会有人选刚下过雨的日子来爬山。
　　走了一会儿，已经隐隐听见水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太阳也渐渐升高了，温暖地照耀着这一方天地。此时拍照刚刚好。
　　这么想着，温至加快了步子，整个人轻快了不少。她今天穿了鹅黄色的上衣，灰白色的长裤，扎了高马尾，在身后一荡一荡。

　　临近瀑布，温至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湿漉漉，滑溜溜的。没等细想，一只松鼠从眼前窜了过去，一个没注意，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不要紧，温至踩空了。她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可终究天不遂人愿。连着后退几步后，她的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向后倒去。她闻见了泥土的清香，花木的芬芳，看见了碧蓝的天空和青翠的树林。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松泉香的怀抱。相机却没抱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发出令温至心碎的声音。温至的身体是僵硬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人开口：“温至，你准备靠多久。”他的声音是软的。
　　这个声音，熟悉得再过一万年温至都会记得。脑海中又忆起从前。那时少年穿着白衬衫，捧着她折的玫瑰花，笑得灿烂。
　　是迎朝。
　　温至连忙起身，看向迎朝。岁月对迎朝是宽容的，分开了五六年，容颜不改从前。只是额前的碎发修的更短了一些，显得更加成熟干练。但温至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忆着，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同时迎朝也在看着温至，少女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把他拉回了从前。从前的温至总是穿着浅色系的衣服，套上不好看的校服，低低地扎着马尾，再戴上两个星星夹子。纤细的腿就那么从肥大的校服里落地，。现在呢，好像也没变太多，只是马尾扎高，褪去校服罢了。再细看她的眉眼间，早已褪去了从前的青涩，更有韵致。
　　……不过身高倒是没怎么变。
　　温至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迎朝，你的眼镜呢？”
　　迎朝沉默半晌，打：“做了手术，摘了。”
　　温至眨眨眼。
　　迎朝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地说道：“温至，五六年不见，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直白，温至低下了头。
　　他还是没有变，那么内敛一个人，眼神却又那么炽热，爱意可以把人的心脏烫出一个洞，再往里面灌满蜜糖。
　　低下头的瞬间，温至的余光扫到了一旁的相机，黑色的碎屑散落在四周。温至低低的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捡了起来。许是青苔太厚，机身除了刮痕外没受什么伤，只是镜头有些惨不忍睹，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
　　温至哭丧着脸，抬头看了一眼迎朝，迎朝走了过来，低低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说。
　　温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只接住了你，没接住相机。”迎朝语气诚恳。
　　温至愣了几秒，轻轻笑了一声。迎朝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憋红了脸。
　　“我先走了，相机碎了，拍不了照了，你好好玩。”温至捧着相机，笑着说。随即转身走下山去。
　　迎朝想说小心点，却只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有什么好玩的呢，迎朝本就不是个喜欢山山水水的人，他之所以来这里看看，只是因为高三那年，她说以后要来落玉山拍很多好看的照片。
　　她可能早就忘了，可他帮她记了好多年。
　　迎朝叹了口气，继续向山上走去。总不能白来一趟吧，至少看看她想看的风景。
　　就算没有她也好。

　　温至下了山，上了一辆出租车。她拿出耳机带好，播放了一首纯音乐。
　　思绪飘回高三毕业那个暑假。

　　高考成绩出来后，温至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几天，期间迎朝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她没有接，消息不看也不回。虽说没有人去苛责她，但她还是很难受，后悔淹没了她，像是要溺死在海里。
　　后来有一天阳光正好，照到了温至的窗台上。迎朝给她打电话，叫她下楼。温至的心情略有好转，换身衣服下了楼，快步向迎朝走去。
　　这次迎朝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她，笑容清浅，眼里也没有以往看到她时的激动。
　　温至扑进了他的怀里，她说：“迎朝，我……”她想说她没考好，想说等她再努力一年。
　　可迎朝打断了她。
　　他说：“温至，我要出国了。去英国。”看着温至逐渐愣住的表情，他补充道：“读经济学。”
　　温至像是不敢相信，往后退了半步。午后的阳光是那么刺眼，层层叠叠的树叶也遮挡不了半分，刺得温至红了眼眶。
　　“那我呢，迎朝。那我们呢。”
　　“没关系的，温至。等四年，四年的异地而已，我们可以的。”迎朝的声音很温柔，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胆怯。

　　然后呢，温至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接连遭受打击的状态下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又蒸干在了空气里。
　　然后？
　　然后温至止住哭腔，说：“迎朝，我们分手吧。”
　　迎朝怔住了，温至却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上了楼。然后温至把手机关了机，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几天之后，温母来找温至，她说迎朝是今天的航班，问她要不要去送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