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听宇

2、第二章

　　江君望着安春远去的背影，眼睛里忽然罩上了一层阴云…… 一回头，老蒋正站在他背后，满脸仰慕之情：“哥们儿，I服了U！”

　　上课铃声刚停，安春在老黄头把教室门关上之前伸一只脚卡住了门，嬉皮笑脸地把门缝撑开，莫笛、绿茗随后冲进教室，假装没看见老黄头皱眉摇头的样子。

　　张好好从第一排座位上抬起头来招招手，她身边三个空位，是她为同寝室的三个好姐妹占的。因为课桌是十几座连起来的一排，此时其他座位都满了，而这三个座位偏偏在中间，她们要坐进去的话，半排人都不得不站起来让她们挤过去。

　　绿茗比较胖，红着脸费力地往里挤。安春在旁边等了1秒钟，忽然跑到座位前，抬起长腿直接从课桌上跨了进去。全班大笑鼓掌，丁乙等男生还吹起了口哨，连老黄头严厉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安春耸耸肩，吐了吐舌头坐下，小声对着好好的耳朵道：“拜托你下次占座低调一点啦……”好好白了她一眼：“切，有的坐就不错啦，还好意思挑三拣四？”说话间教室里又一阵笑，莫笛的脑袋从课桌下面钻了出来 ——原来她也学安春走捷径，只不过她没有安春的长腿，只好从下面钻进来了。

　　老黄头板着脸叫：“沈安春！”

　　安春应声站起来，低着头，偷偷抬眼睛很无辜地看着老黄头，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教训自己。老黄头最恨不守时，每次他的课，上课铃一响完他就把门关死，还从里面插上，迟到的休想进来。

　　谁知老黄头道：“输了还是赢了？”

　　安春很老实地答：“赢了。”

　　老黄头哼了一声：“我就知道，要是输了，早灰溜溜跑回来了。坐下！上课！”

　　终于下课回到寝室，安春什么也不说，抢先一头冲进卫生间 ——可怜她有洁癖，她要洗澡，一分钟也不能忍受啦！

　　另外三个女孩子相视一笑。莫笛笑着问好好：“今天比赛你怎么没来呀？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好好含羞低头：“人家，那个，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嘛……”

　　绿茗笑着大叫：“重色轻友啦！”

　　安春的声音透过水声传出来：“就是就是！重色轻友！”

　　好好不慌不忙道：“鹌鹑儿啊，谁叫你不是男人，你若是男人，我就不用费这么大劲去另外找男朋友了嘛~”

　　绿茗翻个白眼：“我们鹌鹑儿就算是男人，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娶你啦？”

　　好好笑道：“也对哦，她一定是娶笛子的~”

　　莫笛哼了一声：“谁说我一定看得上她啦？”

　　水声中安春大声咳嗽起来，咳了半天才瓮瓮地传出声音：“你们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不要以为我现在不敢冲出来收拾你们啊~~~”

　　三人大笑，笑声中，安春裹着浴衣冲了出来，四个女孩子在床上笑着闹着打成一团……

　　闹钟响了没有3秒，就被安春按下，她打个哈欠，留恋地抱了抱枕头，翻身爬了起来。

　　初春的早晨，5点钟还有点灰蒙蒙。安春拎了书包，悄然走进淡淡的晨雾里。

　　校园里有一汪不大不小的湖水，给这个平直硬朗的北方学校凭添了几许温柔气质。江君沿着湖边慢跑，发现自己总是要走神。自从上次见过沈安春，她的影子就一直在自己眼前，挥之不去。在此之前，他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个21岁的叫“沈安春”的女子，她可能在这个学校读书。为了这么一个“可能”，自己不惜撕掉了加州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想方设法万里迢迢进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到了校园才知道，找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找得不动声色。然而天可怜见，她居然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当时的样子有多么狼狈！简直惨不忍睹，不堪回首……他甚至还不知道她住在哪个寝室，也没有要她的电话、e-mail，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她握了一下手，眼睁睁看着她大摇大摆地从自己眼前消失…… 江君心不在焉地跑着，几乎被凸起的树根绊倒，他低低地诅咒了一声，索性不跑了。

　　但是时间尚早，江君漫无目的地走着，继续想着心事。湖边一小片树林，中有几处空场，是晨练的好去处。江君信步走过，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是那醒目的黄毛头最先吸引了他的目光。真的是她吗？又一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江君不由得望天，难道是父母双亲，在冥冥中给他指引…… 见安春一转身，他急忙向最近的一棵大树后隐身，小心地探出头去看。
　　从她缓慢舒展的姿态判断，安春似乎在打太极拳，但是江君却认不出是哪一家的套路。太极拳基本上分陈、杨、吴、武、孙这五大门派，各派路数江君都略知一二，安春打的这一路，似乎有陈、杨两家的影子，却不与任何一家的套路相同。外行看手势，内行看腰腿，江君看着安春沉稳从容，行云流水一连串的转腰错步，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丫头少说也有十年的功力了……看来，自己这次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对手，她与自己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绝对不同。江君在心中默默念着：“沈羽的沈，安心怡的安，江梦春的春……”每想到一个名字，他的心就抽搐一下，脸色就阴沉了一分，“沈安春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就一定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安春背对江君，缓缓收势，长长吐出一口气。江君正待从树后出来打招呼，却听安春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大将军，早啊！”

　　江君一惊，叹了口气，讪讪地转了出来：“我不是大将军，我是君子啊。”

　　安春转过身来，调皮地歪着头笑：“好吧，君子 ——君子早！”

　　早晨的阳光透过树枝落在她脸上，江君看着她阳光下的笑容，听着她沙沙的声音，心里不觉暖暖的 ——为什么她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啊！如果她俗一点，恶一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安春见他瞪着自己发呆，有点不自在了，抬手挠了挠头，问：“几点了？”

　　江君恍然惊醒，急忙看表：“哦！六点差五分。”

　　“谢谢！我得跑啦，回头见！”安春说着抓起书包就跑。

　　江君这次可不允许自己再失误了，急忙快跑几步跟上，笑着问：“什么事啊这么急？上课还早吧？”

　　“当然不是上课，是去图书馆占座！”安春边跑边大声说着。

　　“占座？”江君从来没听说过，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安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外星人？”

　　江君叹了口气：“我是土星人，没在地球生活过，女侠你就告诉我吧……”

　　安春慢下脚步，夸张地打个激灵：“拜托，你那个‘女侠’说得我好冷哦！”

　　两人说笑间已经到了图书馆门前。只见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早有学生把手里的饭勺和空饭盒摇得哗啦哗啦响，叫着：“到点啦！开门啦！”

　　江君实在忍不住好奇：“这到底是做什么？怎么他们好象准备冲进图书馆去抢元宝的样子？”

　　安春哈哈一笑：“不是抢元宝，是抢自习室的座位 ——很紧俏的。”

　　江君觉得有趣：“怎么抢？”

　　安春做了一个“汗”的表情，奇怪地看着他：“你是正常渠道来读博士的吗？”

　　江君摸摸鼻子：“不是啊，我在美国长大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读书，很多人问过了……”

　　安春笑了：“难怪！”她从书包里掏出四本很破旧的习题簿，做了个天女散花的姿势：“就这样，把本子撒出去，占到哪个座位，那个就算你的。”

　　江君笑道：“原来这么简单？你为什么要占四个座位？”

　　安春撇撇嘴：“这样我们寝室那三只居就可以多睡一会儿啦。”

　　江君正想问“什么是‘居’？”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学生们欢呼着蜂拥而入。江君刚一愣的工夫，安春已经迈开长腿迅速消失在大门口，那一声“拜拜~”还留在他的耳畔。

　　一阵小旋风刮过，安春又出现在江君面前：“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君歪着头笑了笑：“等你啊。”

　　安春笑着叹了口气，没脾气地摇了摇头，迈开大步就走。江君紧紧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道：“没有人告诉你，女生走路不能晃肩膀的吗？”

　　安春头也不回：“有啊——”她歪着头，眼角瞄着江君，翘起嘴角，“都被我无视了。”

　　江君暗道一声：“汗！”想了想，他试探着又问：“连你妈妈也不说你？”

　　安春的肩不易察觉地震了一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得更快。

　　“鹌鹑儿！你今天晚了呢！”江君循声望去，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食堂门口，莫笛双手拎了四只空暖壶，胸前挂个鼓鼓的硕大的布口袋，朝着他们笑：“原来被帅哥绊住了呀~”

　　安春翻个白眼，接过莫笛手里的空暖壶，摇着头道：“跟你这种智商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莫笛大笑，转着眼睛看着江君对安春道：“不公平啊，你有帮手了，我可还没有呢~”

　　安春立刻对江君道：“听见没有？我把她交给你啦，照顾好她哦~”莫笛听了这话，忽然有点脸红……

　　江君故作张口结舌：“你你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安春瞪眼道：“是我把美女卖给你了好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莫笛笑啐：“你去死！人口贩子！”说着挥拳去打安春，安春笑着逃走。

　　莫笛看着江君追着安春背影的眼神：“去帮她吧，她一个人要拎四暖壶开水呢。”

　　江君把目光收回来，低头冲莫笛一笑：“怎么办，她把你交给我，我一定要先帮你了 ——”他微一弓身，“需要怎样为您效劳？”

　　江君捧着满满一大盆粥走在路上，觉得每个人都在看他 ——这么样的一个帅哥，捧着这么大这么满的一盆粥，看上去的确有点……

　　莫笛的大口袋，原来是装这个盆的。现在盆在江君手上，口袋里装了五只大花卷，莫笛拎着口袋，看着江君吃吃地笑。

　　江君忍不住问：“这个东西……你确定它不是用来洗脸的吗？”

　　莫笛笑得更厉害：“这真的是某人用来吃饭的……因为它足够盛下四份粥，所以每天我就用它装四个人的早粥，比较方便。”

　　江君苦笑：“谁有这么大的胃啊？”

　　“咳咳！”安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他们身后，两手拎着四暖瓶开水。江君一见，忙将粥盆交一只手托了，腾出一只手过去要帮安春。安春一笑闪开：“你就拿好粥不要洒了，我没问题 ——我吃得多啊，大胃王有大力气！”

　　江君叹了口气：“你们寝室简直拿你当奴隶使唤啊……”

　　安春“汗”，笑道：“你就不会用好听一点的词？”

　　江君笑：“比如说？”

　　安春道：“比如说‘老大’呀 ——我是她们老大，当然要罩着这几个小弟么。”

　　说笑间已经到了女生宿舍楼门口。江君不能进去了，将粥交给莫笛，盯着安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给我留个电话好么？”

　　安春很不情愿，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仰起脸儿想了想：“周五下午我会去操场练球，你有空就来一起玩？”不等江君说话，她已经“拜拜~”转身大步上了楼梯。

　　周五下午是安春最喜欢的时间，三点多下课后就自由了，她可以在大操场上尽情奔跑，释放压抑不住的青春。球队训练四点才开始，她每次总是提前半小时到，一个人领了球先玩着。她特别喜欢换上一身宽大柔软的旧衣服，穿着舒适合脚的旧球鞋，在空空荡荡的球场上，自己一个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回声的感觉。在赛场上，她投身于喧嚣；在赛场外，她却在心底呵护着一方宁静的湖水。

　　今天却跟往常不一样，有个人比她到得还早 ——江君两手插在裤口袋里，靠着球门柱，远远冲着她咧开嘴笑着。安春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执着啊。其实安春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帅哥并没有反感，只是她喜欢淡淡的自然而然的感情，江君的追求太刻意了，令她有些不自在。她打点起礼貌的微笑：“你好！刚到吗？”

　　江君耸了耸肩：“你要赔偿我精神损失——”安春挑起了眉毛，脸上挂个大问号给他。江君继续道：“上次你只是说周五下午，可没说几点钟，害我为了怕错过你，从中午十二点就站在这里等……”安春哑然失笑，张大了嘴巴瞪着他，说不出话来。江君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的，吓到你了？其实我也是刚下课。”安春松了口气，也笑起来，心想这个书呆子还是有点幽默感的。

　　“怎么玩？”江君很有兴致。

　　安春把球轻轻踢出禁区：“你攻我守，我攻你守，一人五球？”

　　“好！”江君笑道，“女士优先 ——你先攻。”

　　安春眯起眼睛打量了江君一眼，呵呵笑笑，开始了进攻……

　　五次进攻，得了四分，江君点点头笑道：“队长果然厉害啊！不仅守门厉害，原来还有当前锋的潜质？”

　　安春翘了翘嘴角：“不是我厉害，是你太菜啦 ——你站位完全不对，到处都是空挡，扑到球是运气好，扑不到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