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安杂俎》无样

3、人皮面具

　　夜晚因为照明时间的延长而大大折寿，很快过去，卫婉熄灭了地下医院的灯。谢钦也早已回他的不知道在哪里的窝点，捯饬假的医师资格证。
　　直到下午，两人才在约定地点碰头。
　　卫婉开了车，把人接到车里。
　　谢钦依然精神很好的样子，好像年轻人不需要睡觉一样。
　　后视镜里的他，冲卫婉眨了眨眼睛：“医生，这是你要的货。”
　　卫婉道谢接过。
　　“医生，“谢钦突然叫住她，笑得有些放肆，“你看我都这么配合你了，可不可以给点甜头？”
　　那股放肆被他身上的鲜活气调和了，看起来倒不令人讨厌。
　　“你说。”卫婉的视线不闪不躲，微笑注视他。
　　“答应我，结束之后和我一起吃个饭。”
　　“嗯，我答应你。”卫婉轻轻点头。
　　同时她暗想，这小鬼可不是个吃亏的性格，他想要的报酬，恐怕不是字面意思这么简单。
　　他们开车崇生经过医院门口，医院门前立着两个装饰性的石柱，大门呈拱形，腻了厚厚一层石膏，被塑成各种希腊风格的纹样，装修得像个教堂，仔细看还能看到门把上的狮子，简直有些金碧辉煌了。
　　“这里本来是个黑诊所，专骗那些无知少女堕胎，后来唐家有了钱，重新选址修建了这座医院。”谢钦在一边做旁白，他这话说得直截了当，完全正常的语气和音量。
　　窗外一黑，汽车驶入地下车库，谢钦的话无意间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停车时，谢钦说：“医生你先去吧，我们一块的话太显眼了。”
　　卫婉本也打算自己调查，十分赞同他的提议。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卫婉徐徐进入医院的势力范围。
　　距离大门还有几步，门口的监控已经牢牢锁定了她。
　　虔安这个季节天常是阴的，偶尔零零星星刮来几滴雨点。
　　卫婉穿了件长风衣，里面套着白大褂，脸上带了个口罩，长发被挽在脑后，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段骨感分明的纤细脚踝。
　　如果把那双浅口的平底鞋换成细跟高跟鞋的话，那活脱脱一个女特务。
　　尽管从身材和仪态上看，这个走进医院的女人不像普通人，迎客的前台硬把她当成了客人，劈里啪啦一阵嘘寒问暖，完美衔接了对医院的整体介绍，说完竟然大气不喘，展现了娴熟的业务能力。
　　卫婉不紧不慢地听她把话说完，目光之中透露着些许称赞，温和地说：“不好意思，我是来应聘的。”
　　前台迟疑了一下，但看到她递过来的医师资格证和简历后露出职业性微笑，说：“女士，您稍等一下，我这边联系一下我们主任。”
　　卫婉点点头，就在前台处不远静立，那地方不引人注目但却能将大门口的一切收入视野范围。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里，前厅空旷，地面干净得能反光，倒映了一对匆匆忙忙的人影。
　　就在她进来后没一会儿，门外又出现两人。
　　一个是相貌些青涩的女孩，穿着成熟，显然是刻意打扮过，和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格格不入，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被另一个拽着带进来，那是个剪发头妇女，穿得很朴素，但她的眼睛里热情底下闪着精明的光。
　　有趣，两个用衣着伪装着本性的人。卫婉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各怀心事的两人。
　　“您好，久等了，主任让您去三楼接待区直接面试。”前台走过来通知她，这人办事效率极高，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就安排好了面试，“电梯在您右手边直走，上三楼后直走左转。”
　　语速依然很快，保持着八颗牙的标准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口腔诊所。
　　卫婉点点头，转身时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维持着优雅的步姿走入电梯，电梯正要上行时，前台在接待那两个违和的顾客。
　　电梯门缓缓关上，锃亮的门上倒映出卫婉的脸，被口罩遮挡了大半。
　　她看着镜像的自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她一点也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虽然她是这里老板的女朋友，但大家都和谢钦一样，当一个人的女朋友数量超过一个数值后，人们关注的重点就变成了那个数字，而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听说过她。
　　三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卫婉像猫一样走过去，橡胶底的平底鞋一点声音也没有留下。
　　她路过接待室门口的条凳，那条凳寂寞得有些纳闷，网上明明有那么多人投简历，今天上午到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来。哦，现在来了一个。
　　妇产科的李主任同样感到纳闷，他们医院开出的条件很好，待遇比起公立医院还要超出许多，整整一天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来面试的也没有。
　　上面有规定绩效，这个月的出还没凑齐，李主任有点着急了。
　　都怪上个医生多事，好奇心害死猫，看了不该看的，还好那医生已经疯了，不然……李主任的脸上划过一抹厉色。
　　正想着，前台通知他说来了一位面试者，李主任一下子打起精神，准备今天第一次面试。
　　见到有人进来，年近不惑的李主任不禁一愣。
　　即使遮住了大半张脸，也能从那双眼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卫婉的眼睛很有特色，眼睑是东方女子的清淡的褶，令人想到燕子，在秋池上剪水而过，然后飞走。
　　“想不到，你这么年轻，临床经历却很丰富啊。”李主任翻看着卫婉的简历，“为什么想来我们医院？”
　　“您过奖了，”卫婉的眼睛弯了弯，继续说，“在网上看了贵医院的招聘简章，说实话，是被薪资待遇吸引的，您也知道，我正是花钱如流水的年纪，最近想在虔安安定下来。”
　　“呵呵，小卫啊，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人争着给你花钱吧，不如找个好老公嫁了。”
　　“抱歉，这涉及到我的私事。”卫婉好看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听话音仍然温和，“我不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也不希望别人打这样对我。如果您如此关心员工的话，恕我不能赞同贵医院的理念，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告辞。”
　　不喜欢打探别人的秘密。
　　李主任咂么着这句话，见这唯一的人才就要流失，他赶忙叫住:“哎，你等等，请留步请留步。”
　　卫婉的目光淡淡的，口罩下的嘴唇却勾起来，心里有鬼的人恐怕很难拒绝这句话。
　　李主任往上拔了拔腰带，顺带着又把薪水往上拔了拔。
　　卫婉漫不经心地同他扯着皮——这是必要环节，否则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最终的结局双方都很满意。李主任追加了待遇，条件是卫婉先在这里试用几天。
　　“就让小石给你打下手，”李主任心里盘算着出货时间，顺便也要再考察考察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小石那孩子机灵，就比你早来一礼拜，已经把咱们院的流程走熟了，你有不清楚的地方尽管问他。”
　　听到这个名字，卫医生开始怀疑方才的扯皮是否真的有必要。
　　2019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