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爱成山》郁燊

2、梨园缘浅，奈何情深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 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 悔婚男儿招东床 杀妻灭嗣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压至在爷的大堂上......”
　　听了无数回的曲调在耳边回响，林圆浅俯身为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擦脸，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病房，光线穿过绿植形成光斑，在地上跳跃着。
　　要是...你能醒来就好了。
　　守了秦深三天的她，终于忍不住伏在病床上睡着了，而他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微弱的，不引起人的注意力...
　　桃红杏白盈满香，芽黄柳绿过梅江。林大将军的嫡女第一次见到秦丞相的嫡子可是在刚出生不久呢。“不过大小姐太小，不记得了呢，那时候的秦公子就一直盯着大小姐看呢，约摸着是知晓你是他未过门的小媳妇吧。”奶妈妈总是喜欢逗林圆浅。
　　但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哪会把这桩为时过早的婚事放在心上？秦深于她而言，是那个经常给她带来新鲜事物的大哥哥，对旁的人总是端着，对自己总是笑的，而且秦哥哥长得那是顶顶的好看，喜欢穿竹叶样式的长袍，还会吹好听的竹笛！她觉得秦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转眼又是一年冬，林圆浅已经十岁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可以唤秦深是“秦哥哥”，而现在只能唤他“秦公子”了，可明明这是她喜欢的秦哥哥呀，才不是大家都会敬畏的秦公子呢。
　　“阿浅，此次我与父亲前往尔穆国，你可有什么想要我为你寻来？”那个踮着脚、探头看女孩的小小少年已经长大，再过五年，他就要弱冠了，刚好可以迎娶阿浅了，可是他还尚未有一事之成，将来怎么能好好护住他的小阿浅呢？
　　女孩抿嘴一笑，眼睛里溢出点点星光，“阿浅别无所求，只求...哥哥早日平安归来。”低声对着青年说。
　　空落落的梨花树上藏着开春的期待，还有有情人苦涩又甜腻的等待。
　　未满5年，新帝因听信谗言，竟要将为国家戍边多年的林将军发配苍月崖，责令其九族之中，男丁永世不得回京，女眷除与世家公子有婚约外，一律成奴成婢。秦丞相对此非常不满，想取消秦深与林圆浅的婚姻，不曾想秦深对阿浅一片痴情，在秦丞相房前长跪不起，心疼儿子的丞相夫人只得出面劝说丈夫，而后秦深不顾反对，将阿浅接到身边照料，长辈总说这不合礼数，秦深却觉得，自家小姑娘自己照顾碍着他们了？这是在嫉妒。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个月，秦深接到昭令赴苍月崖驻军，阿浅随之前往以期能看望父母。
　　苍月崖环境恶劣，风沙肆虐，残垣绝壁中只有枯焦的枝干，更往前的战场上遍布残破的暗红布条，那些未来得及收回的兵器在空气中一点点腐朽，带着热血、带着黄土。这里没有如雪的梨花，只有流放牺牲的亲人。
　　得知父母离世的阿浅每天呆呆地望着朝着梅江的方向，是否在怀念那些年梅江上的百花宴？是否在怀念那些年跟父母在梅江游画舫听琵琶的日子？是否怀念那个在梅江边欢笑的孩童年岁？无人知晓。
　　返程途中，林圆浅竟遭贼人掳掠，秦深为救阿浅身受重伤，秦丞相大怒，将林圆浅逐出秦府，当秦深听说此事时，早已失去阿浅踪迹，他顿时气血逆流，加上身中奇毒，最后郁结而亡。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如此良辰美景，却因秦公子的逝世叫人哀叹不已。秦府挂满白素灯笼，连府中鸟兽都不敢喧叫，只余声声低泣。
　　“她还敢来？要不是她林圆浅，阿深怎么会死？她还有脸来？”秦夫人跪在蒲团上面容悲痛，秦丞相一边揽住妻子的肩膀，一边示意仆人将林圆浅的东西从公子院子里扔出去，竹深院的东西，都要跟着公子一齐沉入地下，林圆浅的东西不配。
　　一纸婚约将你我相连，如今昔人已逝，徒留佳人心伤。
　　三年后，林圆浅从梨林间的小屋走出，摘下一枝繁茂如雪的梨花放在屋旁的墓上——墓里葬着当年秦深赠给林圆浅的一方手帕——绣着竹叶。
　　秦哥哥，往后阿浅就要长伴佛祖了，这满园的梨花会代我好好护你的。
　　阿浅在晨钟暮鼓中度过余生，她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再见秦深一眼。她想再见到秦深，所以跟孟婆做了交易，以自己的故事和灵魂为押，来世让她带着记忆遇见秦深。
　　“我的藏书屋里有位俊朗男子，你去找他，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孟婆将阿浅的故事记录在书上，搅了搅颜色深沉的孟婆汤。
　　无数痴人想着来世的相遇，却又不满足于一面之缘，徒留遗憾......
　　一顷含秋绿,森风十万竿。战火看似消散之际，城北那家梨园开座了，台上的角儿咿呀地唱着，台下的观众晃着脑袋听着。林大帅的千金溜趁机进了后台，来来往往的学徒，见这大小姐一身稀罕货，谁也不敢把人往外赶，这位主儿已经是数次来找这梨园的当家净生了。
　　“...林小姐若得闲，不如到前面欣赏，后台这般环境，怕是会恶了您。”执笔蘸油彩画脸的青年在镜中看到林圆浅探出的脑袋颇为无奈。
　　“我...我就是看到竹深坊出了新的糕点，觉得秦先生您会喜欢吃，就买了一点捎过来...我...我也很忙的！父亲还找我呢！”林圆浅将手中的木盒悄悄放到桌上，转身便跑走。
　　秦深转身看了看那精美的盒子，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抹黑色画满——他扮演《秦香莲》中的包拯。
　　这边，跑出后台的林圆浅并未去找大帅，反而是在台下找了个角落等着秦深出场。管他甚么个“合乎天理，顺乎人情”“只怕这天理人情，就由不得你。”林圆浅就着粗茶看着台上众演员磕着瓜果时，后台跑来了个小学徒，端着一壶茉莉茶和一碟子荷花酥放到林圆浅的圆桌上，“林小姐，秦爷说让您吃这些，少吃点瓜子果仁。”
　　“...替我谢谢秦先生。”林圆浅笑了一下，托着腮继续看剧。随着王朝马汉出场，那头戴襥头，黑脸长须，身穿四爪大龙蟒黑袍，足蹬厚底大红云头朝靴的包拯登场了。明镜高悬，“天塌地陷有老包”“与爷抢回她的儿和女”“千万读书你莫做官”“纵有这塌天祸有某承担”
　　“开铡”一声出，掌声雷动，四下是涕泪纵横的人拍手叫好，那爬上梨树枣树窥剧的小孩也是嚎啕，吓得底下大人一阵担心。林圆浅睁着哭肿的眼睛蹲坐在后台的小凳子上，旁边秦深正在用草纸沾香油卸下脸上油彩:“林小姐算上这回儿，是第几次看《秦香莲》了，怎么还哭呢？”
　　林圆浅吸吸鼻子:“那...那王老板他们都看了那么多次，不也还哭吗？怎么的不让我哭吗？”
　　“秦某只是希望林小姐能一直笑着......闭眼。”秦深叫人送了一盆热水进来，打湿毛巾后敷在林圆浅眼睛上，“等会回去，林叔叔又要骂我让你看这些了。”
　　“哼，他管不着，我就想来看你演戏。”少女仰着头嘴角微翘。这一世很幸运，她父亲与秦深父亲是故友，秦深父亲去世后，林大帅接秦深进府，还派人手打理梨园，林圆浅仍旧从小备受宠爱，除去林大帅对林圆浅天天跑去梨园看戏不务正业的责备，还有就是秦深在梨园跟她故意划开距离让阿浅不满。
　　青年低头看看小姑娘的眼睛，确认消肿之后，牵着小姑娘回林府了，当然还是避着旁人的。
　　后来，梨园少了一个秦爷，林家军多了一个秦深。那天回府，大帅告诉秦深，战火重新燃起，往日的安宁将被打破，只有他加入军队一起磨炼，才能更好的保护阿浅。
　　不久，敌军来袭，战火烧尽了往日的繁荣与欢乐，奋力抵抗的城民和军队苦苦支撑。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无尽的痛苦与浓重的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帅牺牲了，秦深成为军队掌权者和领导者，他从未放弃，因为他的女孩就在身边，他要守护她。不曾想最后阿浅为救秦深以身挡弹，秦深颤抖着手按住阿浅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阿浅笑着握住他的手睡去了，没有再醒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的前世，这次，该换我去找你了......
　　阿浅...等我。
　　“小浅，这个星期去不去动物园啊？听说熊猫馆来了个很帅的饲养员！”舍友摇着正在看书的林圆浅问到。
　　树上的梨花被风吹着送去远方，带着她牵肠的想念寄去给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爱人。她没有问为什么她留有前世的记忆，她只知道她要找到她的爱人。
　　“不了吧，我周末还要去...”
　　“不行不行，你都好久没有跟我们出去玩过了，这个星期必须去！”
　　穿过叶隙，灿烂的光投射在书页上，屋外的风铃在清风吹拂下奏出悦耳旋律，女孩们的笑闹给春日增添一抹艳色。
　　林圆浅和她的舍友们经过预约、培训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触熊猫，偶然见到那个新来的饲养员。黑白的团子在闹腾，被团子们缠住腿的林圆浅除了蹂躏团子，别无他法。“它们喜欢你身上的竹香”阿浅抬头，对视的一瞬间，仿佛穿越千年时空，看到了在梅江旁、在梨树下、在后台里......执手相伴的一双人。
　　熊猫馆有没有帅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我的爱人。
　　命运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给你希望后却又给予你重击，重逢后的某一天，秦深准备带林圆浅见家长，路上出了车祸，她受了轻伤，但秦深生死未卜。林圆浅本以为秦母会像当年秦夫人那般怨她，但是秦母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林圆浅。她说，阿深很爱你。
　　手术成功，秦深也在昏迷三天后醒来。术后恢复顺利，两人迅速筹备婚礼，除了双方父母，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对闪婚夫妇，但两人感情数十年如一日，直到携手走进岁月的尾声。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在孟婆处再次写下故事——冥界会保留人们生前最美最真实的样子，“感谢您给了我们那么多次机会，我们决定留在冥界帮您。”
　　孟婆将书交给小妖，笑着让他们为冥界多做点事，她这边已经够人啦。
　　孟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给两次机会给这对爱侣，或许是因为两人那份执着的爱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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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社团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