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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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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显示他发来的消息。
「3」
一个数字,瞬间像悬挂在脖颈的一把刀。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窗口又亮。
「2」
数字递减,像个不断收紧的包围圈,压缩着宁一的思考空间。
他大概天然擅长这种无声的心理威慑。
她的手指争先恐后地敲打着虚拟键盘,「等等等等,我说。」
读数停止了。
宁一在喘息的间隙里才有余力感觉到一种屈辱,她用力地打字: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生气你上次那么做,以牙还牙,不可以吗?」
「你反射弧够长。」
意指她过了这么多天才生气。宁一打补丁,「就是越想越气,不行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他语气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她大概没发现,她一心虚就爱说“不可以吗”“不行吗”,看似激进的反问句,只是一种虚弱的防御。
再无后话。
宁一被他模棱的态度所牵制,不安地切回群里,他两句话炸得群里狼烟四起后便消失无踪,徒留许爵紧随其后的狂轰滥炸。
许爵艾特了她,「老实交代,别装死。」
宁一不敢回应。
两边都静默得可怕。
一秒,两秒。
捱了许久 ,他发过来一条语音。
她脊梁微僵,没有想到他会发语音。
其实她的好友列表里,除了宁喻,好像都没有谁达到可以发语音消息的关系等级。
可他的世界里仿佛没有犯禁这个概念,总是若有若无踩着她领域的界限往前抵进。
她的指尖无意识在屏幕上微微摩挲,点开。
第一次在听筒里遇见他被电流渲染过的嗓音。
窗外摧折的风声突然在耳朵里变得好清晰。
宁一微微愣怔,原来他的声音在听筒里是这样的。
冷而不空,因沉而贵,距离感分明。
唯有的亲切,是他语气里那一缕不耐,微微勾着她的耳廓往上攀升,“我就从你嘴里掏不出一句真话,对吧?”
那口吻无端令她觉得莫测。
她耳朵莫名有点发热,半晌做不出反应。
对面又发过来几个字。
「机会给你了。」
他手起刀落:
「1」
——
宁一心脏紧缩,等等等等!
她在混乱中按下了语音通话键。
漫长又短暂的等待。
她硬着头皮没有挂断,终于等到对面的人接起。
没有人开口,背景音里是错落有序的人声,宁一耳朵贴着听筒,仔细分辨,是电视里的新闻声。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他在看新闻回放吗?
主持人端着毫无感情的播音腔,将一条条牵涉国计民生的陌生消息渐次递送到她耳朵里,然后那声音渐渐远了,他大概是走去卫生间洗手,水龙头里哗哗的水流声冲刷着她的神经。
终于水声停了,隔着遥远的新闻播报,听筒里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宁一没有他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提气轻咳了一声,故作轻松地问,“嗨嗨,能听得到吗?”
他的语气毫无感情波澜,“听不到。”
宁一:“……”
她哈哈地打着圆场,最后在对面少年不耐一声呼气里败下阵来,低声恳切地解释道,“我不是耍你……就是……”
她并不擅长和人分享自己,陷入固执的沉默。
“嗯,”他无所谓的声线回答了她,“就是利用我,对吧?”
宁一愣了下,没能够回答。
清脆的一声「叮」,是他拨动打火机的声音。
他的语气像是点燃的那一小簇火苗,既似胁迫,又似蛊惑,“利用我,我收点报酬不过分吧?”
宁一的舌头跟着脑子一起打磕绊,“什、什么报酬?”
“没想好。”
宁一有点受不了这种未知的煎熬,“那你赶快想想!”
似乎是被她的急切冲击到,他缓冲了会儿,语气里蒙上一层少年气的笑意,“行,那我赶快想想。”
“……”他是觉得她很好笑吗?
她不知道他会提什么要求,忐忑地等待许久,终于听见他无所谓地开口,“明天说,早点睡吧。”
电话挂断。
……
宁一瞪着手机,拜他所赐,她今晚睡得着才怪!
好在他没有再胡言乱语,只是在群里随手扔了句:
「谢谢关心,已解决。」
许爵和沈娇气得奋起声讨。
「话说一半会遭雷劈的好吗。」
得不到只言片语。
许爵转而从她这里寻找突破口,疯狂艾特她:
「我怎么感觉,我们是你俩play的一环?」
这叫什么话?
宁一焦头烂额,正纠结要怎样安抚他们,却发现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没一会儿,许爵的私聊进来了,「狗东西,他禁言我们!!!!」
宁一:……
·
第二天如常上下课,宁一忐忑地等了又等,季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前一天晚上的话像是路边吹过的风,宁一心想也许只是他的一个玩笑。
最好他是忘了。
她口袋里的资产不多,怕应付不了他的要求。
放学时宁一谨慎观望,刘兴旭没有再出现。
她放了心。
直到下午上体育课,她被许爵拉着跑去操场,季野抱着篮球,在一群男生的簇拥下与她迎面交错,白晃晃的校服衬衫线条曲折往上,托显人群中他的鹤立。
她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目光也只是蜻蜓点水地扫过,转头听周围男生的交谈。
“……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是职高的校服。”
“怎么了季哥?是不是看上那学校的妞?”
风把只言片语吹落。
过了一会儿宁一才听见他随意地答道,“怎么,不行?”
人群嗷嗷欢腾起来,这种谈话里必不可少的起哄声冲淡了操场上鼎沸的人声。
宁一耳朵微微一动,加快速度和他擦肩而过。
许爵的话零落地响在耳边,“……晚上陪我去书店,我定的新书到了。”
她垂落视线,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应答着。
只是没想到,交遇的尾声,他会骤然侧身把篮球往她手里一塞,“拿下。”
交错的两拨人都停了下来,互相打量。
宁一猝不及防抱着篮球站定,看他在她面前蹲下,有条不紊系起了鞋带。
同班的男生目光聚拢在她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抿唇,目光盯着篮球上白色交错的曲线。
站得腿酸。
“谢谢。”他终于站起来,接过篮球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俯低,公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想到了。”
嗯?什么?宁一不自觉缩了下肩膀,垂睫躲避周围人兴味盎然的目光。
他的声音往耳朵里钻,“月底卓悦生日会,陪我。”
宁一呆愣了一下,迟钝地想起他昨晚在她那里寄存的那一个要求。
陪我,这个说法莫名让她觉得有些过界。
“对了,叫上你前同桌。”
他从她手里拎走篮球,走远了。
许爵叽叽喳喳地追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宁一恍恍惚惚地抬头看着天,半天才挤出一句,“卓悦下周生日会,你去吗?”
·
相邻两个班级的体育课是前后脚上的,宁一去器材室找羽毛球拍,迎面碰上2班刚上完体育课出来的莫晓晴,对方沉浸在和旁边女生的抱怨里,没有发现她。
“恶心死了,那个傻子又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每次上体育课就会看到他,操场那么多人,就光盯着我看,真tm恶心。
“别让我知道是谁带来的……”
……
宁一低头拐到另一条路上,心脏莫名地砰砰跳。
从角落里抽出羽毛球拍,蹭了一手的灰。她回到操场,先把球拍丢给许爵,转头跑去一旁的水龙头下洗手。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她的目光从透明的水珠里穿过去,想起每周的这天下午,都有一节数学课。
莫晓晴的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那傻子……每次上体育课就会看到……”
“别让我知道是谁带来的。”
宁一用力地拧紧水龙头,吐出一口气,放眼望去远方的天幕,视点里一只白鸽扑棱棱展翅飞向天外之地。
好无聊啊,她甩掉手上的水珠,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
周末宁一又跟季野去了一次补习生的家里,后来有次课间,她忍不住问他,他所做的真的有用吗?
他抬眼,“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她的指尖无意识在桌面划来划去,“其实那个快升高一的姐姐更需要补课吧?”
他垂眼盯着他的脸,语气有几分尖锐,“他家长不愿意,我有办法?”
“我不是说你……”宁一想了半天,烦躁地吐出一口气,“算了,当我没说。”
他语气冷冰冰的,“社区服务而已,没必要干预他人命运。”
宁一语塞,沉默地缩回自己的领地。
虽然没明确说出口,但她的确认为他伪善。
她一开始跟去,就是认为,他的行为和富人的慈善是同种属性,如同手上的腕表或者衣上的胸针,不过是种象征上流文明的装饰。
如今她的所见贴合了她的观点。
所谓的帮助所流向的,并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这一场谈话成了他们之间无形的隔膜。
过了十一月,转圜不定的天气收了尾,彻底降温。
季野好像也突然忙了起来,小组的学习进度进了正轨,吃饭的时候不见他人影,群里也极少看到他出现。
即便是同桌,他不来找她搭话了,两个人之间就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有时她找他问问题,他回答得也简洁凝练,写下步骤让她自己悟,一句废都没有。
这种前后的态度反差,多少让她有点不适应。
有次许爵神神秘秘向她询问季野和宁喻的关系进展。
宁一有点莫名,“很稳定啊。”
大概吧,毕竟宁喻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许爵欲言又止,宁一几次追问才听她说道,“我听他们说,他最近好像在追一个职高的女生。”
他们,是指班里那些跟季野走得近的男同学。
宁一几次想问季野,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立场相问。
就那么进入月末,宁一才想起他上次的邀约。
去人家生日会总不好两手空空……许爵说自己已经准备了礼物,宁一没有办法,延宕到最后,还是要来问季野的意见。
晚上吃完饭,进校门之前,宁一在门口碰上出来的季野。
她迟疑了一瞬,放慢脚步,上前叫住他,“季野。”
他视线垂落,没有开口。
宁一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问,“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
话未说完,身后响起一道俏生生的女声。
宁一转头,对面站着两三个穿职高校服的女生。
她们身侧停着辆出租车。
中间那个面容清丽,一看就是今晚的女主角。
看见他们回头,那女生迎上前,面容中竟透出两分娇羞,“可以走了么?”她的视线滑过宁一的脸,“这是你……”
“普通同学。”季野目光不曾在宁一身上停留半分,替那女生打开车门,绅士地用手挡住车顶,示意她上车。
“还有事儿吗?”
似是见宁一还杵在原地,他眉目不耐地回头问了句。
“哦,”宁一低头看鞋尖,“没有了。”
车门砰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