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唐】三五共盈盈》聪明伶俐帅到飞起社会你陆离

5、【第四章】茫茫

　　十五变得很嗜睡。

　　前一秒它还在陈祎怀里扑腾打滚，下一秒便卧在他臂弯里好梦酣然。小小一团，着实憨态可掬。陈祎并未与孙悟空多言，许是怪自己这般轻而易举便从心底原谅了他，实在是没出息。分明自己才是被抛下的人，怎么突然就百口莫辩？

　　许多年前，十七岁的陈祎把瓷猫儿捧在掌心，悟空急急忙忙地在橱柜收拾出一个显眼的地方，一边絮絮：“这猫儿有灵气，我不在的时候，他能保护你。”陈祎随口问道：“你为何会不在？”阳光破开云层，从窗户外照进来。孙悟空回头时，陈祎的身影逆着光，遥远而朦胧。“老孙是说，万一。”

　　孙悟空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他身为妖族，注定不能长久在人间逗留。那时，他还不知晓陈祎的身世，更不知晓自己将来，会为他这桩身世，险些陷入万劫不复。“陈祎，”孙悟空追上去，叫住了他。楼上楼下人流涌动，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死对头”争锋相对。

　　孙悟空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陈祎顾忌身边人来人往，便抱着十五，头也不回地离开。下午后两节都有陈祎的课，他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解决自己的午饭，还要给十五置办猫粮和小窝。

　　这些东西，孙悟空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可陈祎定然不会去问他要。开车到了市中心，陈祎在几家宠物店里挑挑拣拣，想找个外壳方便擦洗的坚硬材质。十五挠了挠他的胸口，神色有些不满。陈祎问：“这里没有你喜欢的吗？”猫儿跳到桌上，指了指老板的瓷杯，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摇了摇头。陈祎叹息道：“十五，你现在不是瓷器，不怕磕碰了……”

　　话音刚落，又想起当日，十五从橱柜上摔下来，法身粉碎。如今虽说机灵，可跑跳起来，腿脚仍是不便，它心里大抵很难不留下阴影。陈祎上前摸摸十五的头，最终依着它，挑了个软软的猫咪睡袋。

　　十五和普通的猫儿不同，它是瓷器成的精，是猫又非猫。吃什么喝什么，取决于养他的人第一次投喂，给他准备了什么食物。

　　饶是好性子如陈祎，终于也在进了三家宠物店，也没喂进去一口猫粮时恼了性子。“十五，你身体很不好，不可以挑食。”十五喵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陈祎的脖子，哼哼唧唧。可怜巴巴的模样，让陈祎顿时就消了气。陈祎十分无奈，跟店主致了歉，才抱着十五离开。

　　出了店门，对面有个水果摊，各色各样的瓜果一应俱全。陈祎刚想中午偷个懒儿，买几个苹果果腹。十五忽然来了精神，跳上水果摊位，嗅一嗅香蕉，闻一闻桃子。陈祎的脸“唰”地黑了下来，大概已经猜到它喜欢吃什么了。

　　那人咬了咬牙，跟自己较了半天劲，妥协道：“老板，这里有没有猴子不喜欢吃的水果。”老板笑容满面，“呦，这位先生，猴子可是杂食动物啊！”

　　陈祎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情不愿地买了些桃子香蕉，跟猫窝一起带回了家。圣婴捧着手里的奶茶，嘬了一口。远远瞧着十五一通操作，感叹道：“妙啊，我七叔不追男朋友，但男朋友的生活里处处有他的传说。原来恋爱是这样谈的啊……”

　　孙悟空何尝不是一只卧在陈祎心口撒欢的猫儿，闹腾得恰到好处。既不让他厌倦，又不让他省心。陈祎想，他本该满足的。孙悟空回来了，从前的苦难也该烟消云散。他有喜欢的事可以做，有喜欢的人可以爱。

　　陈祎又想，难道这些年的惶惶不可终日，当真能一笔勾销吗？十八岁的少年失了爱人会疼，三岁的孩童失了糖果也会疼。同样的痛不欲生，并不因为悟空承受得比他多，就能让他的痛苦不值一提。

　　陈祎走后，孙悟空百无聊赖地在学校里遛弯儿，忽闻有人道：“喂！是不是你弄坏了我的龙珠？”孙悟空皱着眉，循着那道清亮的声音看去。那人朝悟空走过来，浅蓝色瞳仁无比妖异，偏配上一张纯良无害的脸。

　　孙悟空问：“你是什么人？”少年反问：“305的门，是你撞开的么？”悟空顿了顿，并未反驳：“是我，怎么？你就是那个拿法术封印了宿舍的小仙？”少年见他承认，不由分说，化出一把宝刀，照头劈来。悟空也不怵他，踩在刀上，翻个筋斗，二人便追打着到了半空中。金箍棒重万钧，竟将少年震得连连退后。四面风尘起，火眼金睛渐渐看清他元气。

　　“龙族？”悟空皱眉望着眼前人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龙纹，笑道：“好小子，你家老龙王个个听我差遣，你怎么敢太岁头上动土？”少年啐了一声，骂道：“你这泼猴，受了佛家五百年禁锢，如今还不是得在他门下当学徒，好大的口气。”底下瞬间聚满了人，沙僧看着怒气冲冲的白衣少年，惊道：“这不是咱宿舍新来的那小子吗？”

　　悟空被他戳到痛处，恼羞成怒，横棒而立。见少年曳刀而来，更满面红涨，舞着棒迎上。他毕竟是闹天宫的神通，心气上来，章法不乱。这小龙哪里是对手？孙悟空金箍棒也不使，便迎上少年宝刀。小龙原是找他讨公道的，眼看他要拼性命，不由得收了力道，仍是被他一头撞来，生生将宝刀也撞裂。正诧异，小腹便挨了一拳，坠下云头去。

　　陈祎却是在这时候来的，他本就是个凡胎，还没来得及弄清前因后果，险些被小龙坠落时的余波震了一跌。陈祎忙站稳，看了那人一眼，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打架？”见小龙面生，又问：“你是哪个系的？”少年看他样貌打扮，已经猜到他是何人，道：“陈老师，我就是您班上的啊。之前有事耽搁，需要晚两天报到，请过假的。”陈祎醒悟道：“你是敖烈？”

　　敖烈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来一颗破碎的龙珠：“陈老师，你看，我的龙珠被他弄坏了，我是来找他说理的。”孙悟空插嘴道：“你用它把宿舍封了，老孙不打碎了它，怎么进去？”

　　八戒在一旁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道：“好啊，原来是这小娃娃害的老猪摔了个大跟头。”敖烈道：“我没有！我只是将它放在宿舍，没使法力封禁。”孙悟空笑道：“那你可知道，我们学校的门，个个按卦位排布。龙珠被锁在里头，便凑够五行成阵。你不按时报到，别人也进不去，难不成睡在门口？”敖烈自觉理亏，争论道：“你有本事打碎，便有本事解开，为何偏要弄坏它？”

　　孙悟空嘟囔一句：“我又不知你是个龙，只当这宝珠是谁家小仙的法器。”敖烈呵呵冷笑：“既然如此，你赔给我！”陈祎接过那颗破碎的龙珠，看了孙悟空一眼，叹息道：“别吵了，这里人来人往，你们两个没一点规矩！”陈祎抚过龙珠破碎的纹路，见碎痕极深，恐难以修复，又道：“交给我吧，我替你去找大士，看看她可有办法。别伤了和气，再惹出事来。”

　　敖烈感激万分：“谢谢陈老师！”围观的正想各自散去，怎料龙珠在陈祎手中，忽明忽灭。顷刻之间，最后一点光华也慢慢黯淡下去。那敖烈一向心直口快，不及陈祎掩饰，便疑惑问：“奇怪，这龙珠刚才还有些光泽，怎么到您手里就变成这样了。陈老师，您没有法力吗？”

　　“敖烈！”孙悟空一把捏住敖烈的手腕，可惜此时人来人往，听到这句疑问，都不由得停下脚步。陈祎面色已然泛白，抬起头来，随手一挥。忽闻得钟声彻耳，众人不由得头痛欲裂，掩耳退避。陈祎冷声喝一句：“还不回教室上课吗？”那些小妖皆是识相的，不敢顶撞，结伴散去了。

　　“御魔钟……”孙悟空手心渗出一层汗来，看着陈祎远去，偷偷赶上，躲在他身后不远。陈祎走了许久，并看不出异样。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学生都回了教室。果然见他转过一片矮丛，快速跑到办公室。门也没来得及关，便扶着身侧墙壁，咳出一口血来。

　　孙悟空忙追上去，一把搀住了他：“谁许你用法器的？你是个凡人，擅动神兵，若遭反噬，你会死的。”陈祎闻言，顿了顿。千思万绪忽然涌上心头，不由的心血激荡。随即甩开他手，正色道：“是，我是个不中用的凡人。所以你瞧见了，这些年我每一日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士教我御钟之术，千防万防，就怕有今日。若不是我刚才擅动神兵，此刻已被那些妖王魔鬼吞吃入腹……”

　　“陈祎……”孙悟空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不必说什么。”陈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正视孙悟空的眼睛。“我救过你一次，你护了我三年，又替我父母沉冤昭雪。你本也不欠我什么……可是，孙悟空，”陈祎簌簌落下两行泪来，颤声道，“将一束原本风摧雨打的野草，带回家，养起来。骗得它再禁不起风刀霜剑，却又再将它连根拔起扔在惊涛骇浪里。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任由它自生自灭。”

　　孙悟空长叹一口气，上前扶住他双肩，陈祎这回却不曾躲他。“陈祎，老孙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好多罪。你也不必觉得，老孙当日是为你才致天罚，便违心谅解我。可你好歹容我解释一句，当日事急从权，那紧箍入肉生根。老孙那时自顾不暇，再没有更好的法子替你我做打算。我留在你身上那个齿痕，有我的法力留存。旁人看你气息，便与妖仙无二。”

　　陈祎皱眉道：“你说什么？”孙悟空见他冷静下来，安心几分，柔声道：“老孙本以为，有了那个齿痕，便能以假乱真，保护你安然无恙。却不知道是谁，提前将你是个凡人的消息透露出去。我被关在珞珈山第二天，三界口口相传，一个凡人镇压了齐天大圣。老孙纵然悲愤交加，却是扭转不得这般局面。”

　　陈祎的身子忽然倾斜一下，靠在墙壁上。目光望向远处，动也不动。孙悟空便在这时，趁陈祎不备，轻轻攥着他的手腕，徐徐输入真气。他是千年修成的太乙金仙，气体十分纯净。流转陈祎体内，激得他轻咳几声，胸口却不像方才疼痛。

　　孙悟空扶着他坐下，道：“你第一节没课，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陈祎回过神来，昏昏欲睡，拿出手机定了个闹钟，趴在桌上便想歇息片刻。孙悟空见状，也不缠着他，将空调温度调得适宜些。陈祎呆呆趴伏在那处，回想悟空方才的话，不由得忆起这些年来，肩上齿痕时不时泛出的刺目红光。心头有什么执念，忽然在一瞬间土崩瓦解。陈祎眼底泪痕未干，滴在臂膀上，热得滚烫。

　　“你回去上课，不用管我。”陈祎忽然道，“……我心里乱得很，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孙悟空默了片刻，看着陈祎单薄的背影，巴不得此刻便将他拥在怀中。告诉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必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可看到陈祎的反应，又一时语塞。终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