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一只小象

2、聊天

　　陈暮云和他姥姥关系很好这件事情是我们全宿舍的共识，他总会在每周五定时和姥姥通电话。之前不太熟的时候，李志奇（我们宿舍的碎嘴王）还嘴贱的嘲笑过陈暮云是离不开奶奶的小宝贝。但是陈暮云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不过后来通过各种机缘巧合，我们知道了陈暮云家的事情之后，李志奇特意把这件事拿出来专门给他道了歉。
　　我和他第一次意义上的聊天，也与他姥姥杨女士有关。
　　但是是在他姥姥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其实挺好的，所以大家都出去玩了。留下了我和他两个人镇守宿舍。就算只有我俩，但我们还是各干各的，他大概是在忙期末作业的事，而我在看闲书。
　　电话就是在这样一个有些安静的午后打进来的。我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能听到他说：“好，嗯，知道了。但是我最近确实有些抽不开身。”
　　接完电话，他开始继续手头的工作，接着画没画完的图纸。因为我当时也没在意，或者说就连这通电话的内容我当时都没仔细听。这些或许都是在我们在一起之后，我一次次的回想猜测这个小可怜当时是什么心情的时候，臆测出来的产物。我不希望他那么悲伤，毕竟人都是会死的，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但是几分钟后，我却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抽泣声。很快就消失了，快到我甚至怀疑这也是我的另一层臆想。
　　没多久，他忽然问我：“江天宁，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我说：“谁知道呢，无论有没有，这都是活着的人对那些死去的人的怀念。如果坚定告诉那些人，这都是不存在的，是你们的幻想，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可是这个世界该是科学的，这个东西只是一个慰藉。如果过于将精神寄托于鬼神，是不是逃避现实的一种表现呢。”他异常的坚持，坚持到我都要以为他是看我不爽，要来砸我的场子的了。
　　“能逃一时是一时，没有人会想要一直清醒的。”我最后也只是这么告诉他。
　　“我想要清醒，虽然痛苦。”
　　当时我没理解他这句话，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看到了他有些发黄的生死观的书籍，忽然有些理解了。
　　他觉得世界是线性的，是有逻辑的，如果难过，那么可能只是因为没有接受失去，没有学会一些合理的技能。在他的眼里，世界拥有残忍的生存法则，没有办法接受失去的人显然也不符合这样的生存法则。
　　但我也意识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让他开始怀疑那些自己坚信的唯物主义，怀疑自己受到的教育是否留给了他一些寄托的余地，怀疑世界的生存法则是否真的存在。
　　这个时候我总是很遗憾，我们没有在合适的时机里接受到完整的生死教育，于是只能在直面生死的那一瞬间惶恐的选择一条路逃跑。跌跌撞撞的，撞出自己的生死观。
　　但是这一堂生死课程的持续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
　　在那个下午，我们都以为姥姥的离开将会随着那几声模糊不清的哽咽被留在这个午后。
　　我没想到的是，他还是在周五拨出了那个不会再有人接听的电话。但是在几秒后，他的脸上出现了错愕。
　　原来我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注视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