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番外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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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若存单手夹挎着木盆走下山阶的时候，聂星子正若有所思地站在河里，抱着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师哥——我说你哪去了，原来你也来洗澡啊。”吕若存人都还在山阶上，便扬声和聂星子打招呼，“这都好久了，怎么洗得这么仔细？大师兄方才还在找你呢。”
聂星子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古怪，他轻轻咋舌一声才不情不愿地叹气道：“我现在回不去。”
看他皱着眉显然是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两点豆豆眉眼看着就要久违地聚首，吕若存就把端着的盆往河边一放，澡也不急着洗了，先好奇道：“二师哥？这是怎么了？”
聂星子臭着一张脸，嘴角撇了又撇，吕若存觉得定是有什么大事，也跟着严肃地皱起了眉，结果聂星子刚说了一句话他就没忍住大笑出声。
聂星子说：“我裤子叫一只死鸟叼走了。”
吕若存乐得喘不上气，半天才支离破碎地说出一句话来：“死鸟都能叼走裤子，要是活鸟，那还了得？！”
他仔细去看岸上他们一般都用来放衣服的大石头，那上面聂星子的刀也在，发绳也在，衣服还有腰带样样俱全，唯独裤子不知所踪。聂星子站在水里迟迟不上岸，水一直没到他的腰际，吕若存本以为他是在水中突然悟了什么武功绝学，没承想原来是裤子没了没法上岸。
“这可怎么办啊。”吕若存勉强正了正神色，说话时却仍憋不住笑，语气听着古怪，“不然二师哥，迭字峰没外人，也没姑娘家，你就这么上山去吧，没事的。”
聂星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顿时没好气地往上一轮。他虽然没开口，吕若存也能猜到他多半是要说“真亏你想得出来”，于是没憋住又是大笑。
“笑个屁，再笑把你裤子脱给我！”
“哈哈哈哈……不行！这可不行。”吕若存故作严肃道，“武当弟子应当守己求真，不应该随波逐流，更不能跟师哥穿一条裤子。”
“说得像我多想跟你穿一条裤子一样！”聂星子忍不住叫道，“赶紧，回去帮我拿条裤子。”
“我哪儿知道你裤子放在哪啊！”吕若存哭笑不得，“再说二师哥，你这半天就一直站在这？叫哪位鸦兄传个信给大师兄，再要不喊一声也行啊。姓许的耳朵好，他在山上肯定听得到。”
“叫偷裤子的贼来传信？”聂星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赶紧算了吧。喊人就更别提了，丢人也没这么丢的……要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叫师父知道我练了内功是为了喊人给我拿裤子，怕是回头就把我从迭字峰上踹下去。”
“你说的死鸟原来是位鸦兄？”吕若存奇道，“怪了，二师哥，你这是哪里开罪鸦兄了？”
聂星子瞥了他一眼。
“你想知道吗？”
吕若存摆出真诚的表情：“还真挺想的，请二师哥赐教。”
“拿裤子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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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若存最后还是折回山上帮聂星子拿了条裤子，聂星子咕哝着和他道了一句谢，之后套裤子的时候没忍住又开始骂骂咧咧。吕若存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有只乌鸦之前帮他送信，但送完信聂星子没给这位鸦兄奉上花生，那只乌鸦最近便追着他报复。
“小心眼。”聂星子和吕若存一起回山上的时候还在嘀咕，“心眼比它那眼珠子还小。我当时饭都吃不上了，上哪给它找花生去？”
吕若存还没等回话，一抬头就看见鹿隐之等在山阶尽头，见他们上来便弯下眉眼，淡淡笑道：“这时节的河水也不算暖和，没着凉吧？”
聂星子一听就明白过来，他因为没裤子穿在河里待了两个时辰的事这是已经叫他师兄知道了，他当即扭头打算找吕若存对质，结果本该走在他旁边的吕若存不知什么时候脚底抹油开溜了，聂星子那一句“吕若存我分明叫你不许说”就噎在了嗓子眼，最后只得蔫蔫地回鹿隐之的话。
“洗澡洗得久了点……师兄刚才找我了？”
“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想问问那本归元四经我之前是不是放在星子那了。”鹿隐之顿了顿，又轻轻笑道，“洗得久些也是没办法……星子是做了什么，怎么它这样生气？”
鹿隐之抬眼示意聂星子去看不远处的那棵树，聂星子不明所以地抬头一看，就看见他那条裤子赫然被挂在树冠的最顶上。
聂星子开始思考乌鸦应该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行走江湖不怕君子，只怕小人，纵使聂星子武功同辈独步，到底也是要向这只损招频出不玩明的光玩阴的的乌鸦勉强低头。但这位鸦兄既然和聂星子结下了梁子，自然不可能随叫随到，近些日子都是神出鬼没，唯独偷裤子的动作快如闪电。聂星子左右无法，只得同鹿隐之一起去找四师弟许不昧。
许不昧颇通音律，耳力极好，未等他们走到近前就抬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迟疑了一下才睁开眼睛。他眨了几下眼，白色的睫毛这才掀起来，那双眼睛算是勉强适应了光线。
“大师兄，二师哥。”许不昧先出声同他们打了招呼，“这是有什么事？”
聂星子手里抓着一大把花生，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帮忙叫只鸟……你把斗笠戴上吧，太阳太大了。”
“……好。”许不昧又把斗笠重新戴好，放下垂纱之后半晌才道，“毕竟是大师兄和二师哥来找我，总不好就这么戴着。”
“师父要是听见这话，多半要说迭字峰没这等规矩。”鹿隐之笑道，“若是眼睛不舒服的话，斗笠还是不摘好些，旁的事不要挂心。”
许不昧天生白发，眼睛的颜色也浅，见不得太亮的光，平常都戴着带垂纱的斗笠。只是他耳力奇佳，闭着眼睛实际也能行动无碍，这斗笠多数时候只是为了遮遮太阳，以防他那比常人脆弱些的皮肤被晒伤。
听聂星子说明来意之后，许不昧取出铁笛，说唤鸟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武当的乌鸦颇通灵性，有的还很有些脾气，未必真肯听他的。聂星子手握花生，自信也油然而生，让他只管把鸟叫来，别的一概不用管。
许不昧寻常吹笛时笛声往往奇诡，潇洒不足然而瑰丽有余，郁道谦擅长武功却不懂什么吹拉弹唱，起初虽是因为许不昧擅长音律才莫名决定收他为徒，但终究指点不了他太多。许不昧在迭字峰的这些年习武修道，里外也学到不少，但音乐这方面却一直是自己琢磨感受，倒也算得上是自成一路。
只是眼下唤鸟的这首曲子倒是宛转悠扬，周围的树上不一会儿就栖落了许多乌鸦，但四周却寂静非常，没有一只嘶声鸣叫，似乎每只乌鸦都在凝神谛听。等到笛声最后消散在风中之时，群鸦仍是静了片刻，树上才终于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鸦声。
许不昧放下手中的笛子，在垂纱后看鹿隐之和聂星子挨个喂这些来听曲子的乌鸦。每一只都从鹿隐之手里叼走一颗花生，再从聂星子那抓走一个，唯独一只乌鸦对聂星子手里的花生不理不睬，只扭头吃鹿隐之手里的。许不昧听着它的叫声，若有所思道：“怎么……好不屑的声音。二师哥，你们是要找他吗？”
那乌鸦极不给面子，一直偏过头去权当没看到聂星子。但请乌鸦传信本不是武当的习惯，乃是扬州临溪庄的一贯做法，因此这些乌鸦同鹿隐之倒是都十分熟悉，鹿隐之好生安抚了它一番，它才勉为其难地给了两分面子，转头吃了聂星子手里的花生，飞走前还不轻不重地啄了聂星子的手一下，以示报复。
“脾气好烂的鸟。”聂星子嘀咕着转过身，冲许不昧笑道，“不昧，谢啦。原来你也是会吹这种曲子的啊。”
“会倒是会的……毕竟不是给人听的曲子，我倒还能吹出几分意思来。”许不昧讲话仍是缓缓的，“给人听的曲子实在难吹，那我就不大会了。”
许不昧和吕若存前后脚拜入迭字峰，年纪又相仿，吕若存便经常找他说话，却发现这人总是睡不醒似的，记性似乎也不大好，更是没什么幽默感，吹笛子听着像招魂。结果有一天吕若存神色肃穆地和聂星子说，他知道为什么许不昧吹笛子像招魂了。
聂星子根本不想讨论这个招魂不招魂的话题，但为了自己的师哥脸面，他实在不想暴露自己怕鬼这件事，于是随口接道：“啊？所以是为什么？”
吕若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因为真的是招魂。”
聂星子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道：“那他招魂要干什么？”
吕若存眨了眨眼睛。
“倒不是要干什么，不过他家是办红白事的。”
后来被聂星子问起，许不昧就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吹的是唢呐。”
要说聂星子本来只是一般怕鬼，许不昧拜入迭字峰之后聂星子的怕鬼程度便突飞猛进地增长，俨然有追上武功进境的架势。吕若存讲起鬼故事总是神神秘秘的，一看便知是不怀好意打算吓人，聂星子听了也不怎么怕，但许不昧会语气寻常地说出些不能细想的话来，倒叫他半夜大做噩梦。
可是怕归怕，聂星子还忍不住要问，眼下听许不昧说起“不是给人听的曲子”，便又有些好奇。鹿隐之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轻轻揉了揉聂星子洗过不久还有些散乱的头发，示意他别问太多，省得晚上睡不着觉，但聂星子并没听这温和的劝告，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给人听的？”
许不昧在白纱后面睁开了眼睛。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隔着半透明的白色帷幕看了他一会儿，许不昧才若有所思地回道：“……因为来听的都不是人？”
聂星子被这话噎了一下，半晌才道：“可……莫非你看见了？”
“看不见的。但可以听见。”许不昧解释道，“肉眼闭，心眼明……而且闭上眼睛也能听见更多的声音。二师哥若是好奇，不如也闭上眼睛试试？”
许不昧的住处在山阴，和其他师兄弟不在一处，晨起练武也要走得比他们都远些，聂星子他们若是要找许不昧，多半也要专程绕到山阴来。同聂星子一起回去的路上，鹿隐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含笑问聂星子今天晚上要不要去他那里住。
聂星子反问他为什么，鹿隐之就垂下眼帘看了看他，轻轻笑道：“睡觉又怎么不是肉眼闭呢？”
聂星子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但依然很有骨气地拒绝了。只是到了晚上他就后悔得想把之前的自己掐死，只得盖着被子睁眼到天明，不敢把眼睛合上哪怕一小会儿。
不睡觉的结果就是白天大打瞌睡，第二天的聂星子躺在树上偷懒补眠被郁道谦抓个正着，郁道谦见他眼下乌青，问他半夜忙些什么，去哪大闹天宫了？
“没有啊，师父。”
聂星子苦笑道。
“弟子昨日好生磨练心性来着。”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番外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