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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奇遇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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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聂星子倒不太在意他到底是美是丑,里外只是觉得这个“江湖第一剑客”,终究是不可等闲视之。聂星子的武功和师父郁道谦是一路,都是兼收并蓄,郁道谦以剑法闻名于江湖,可其他武功别人也没法在他身上讨到好去,聂星子则精于刀法,拳脚功夫其实也还说得过去,就是实在不够精研,离能让郁道谦点头的程度还远着。郁道谦隐于迭字峰后,这“第一剑”的称号便渐渐易了主,可这名号没叫聂星子的哪个师兄弟继承下来,倒落进了外人口袋,聂星子还因此暗暗不忿了好久。
只是林尽雪确实精于剑术,一柄软剑“绝音”使得如游龙走蛇,出神入化。与聂星子不同,拳脚上的功夫,他一概不会,若去了他那把剑,这“江湖第一剑客”便与废人没有两样了。不过聂星子知道,软剑用起来要比寻常的铁剑难出几倍,若非寻常的硬剑已练得几臻化境,用起软剑来便难以伤人,只能自伤。聂星子虽然已将一柄乌铁刀使得精妙,但使用软剑时需要的技巧与劲力,聂星子却自知并不完备,即使这软剑他姑且能用上几下,也终究难以收放自如。不服气归不服气,但林尽雪在剑术上的造诣,聂星子自忖眼下是万难及得上了,所以讨还“江湖第一剑”这个称号的事,倒也确实没法急于这一时。说到底他和林尽雪其实并无恩怨,只是他现在忽然知道李乐愁是林尽雪的徒弟,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唉。”聂星子又叹了口气,“我没说林大侠老,讲两句客套话罢了。那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打铁了……你这把剑是林大侠打的?叫什么?”
“嗯。”李乐愁点点头,很是爱惜地摸了摸剑柄,“叫青鳞,是师父替我打的,我自己打不出这么好的剑。”
“诶……”聂星子感慨了一声,忽然又道,“能借我看看么?”
李乐愁愣了一下,但还是很痛快地点了头,把青鳞带鞘一起递给聂星子。聂星子借着月色抽剑出鞘,剑身上果然有宛如鳞片一般的暗纹,却不是刻上去的,不知道林尽雪用什么方式处理过剑身。聂星子是用刀的行家,却不懂锻刀铸剑的门道,于是在手里掂了掂,看了两眼就还给了李乐愁。
“果然不一般。”聂星子冲他笑道,“要是托林大侠打一把剑,那可不是小价钱啊。更重要的是接与不接还得看林大侠的心情……他对你这嫡传弟子还真是不错。”
李乐愁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却暗淡了些许。聂星子自知说错了话,于是就作势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站起了身,把头发重新甩回身后,拍了拍道袍上的灰。
“乐愁,我们走吧。”
当然了,他刚才其实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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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了一段,聂星子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抱怨了一句:“我说乐愁,你来的时候就不能提盏灯来吗?什么都看不清。”
李乐愁在旁边轻轻“嗯”了一声,好像没太搞懂为什么这种事都会被埋怨一句,有点委屈地低声道:“我能看清……”
能看清为什么要提灯啊。他虽然没说出来,但聂星子听懂了,还是没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是,他早该想到的。
虽然聂星子还是没习惯李乐愁那双在暗处蓝幽幽的眼睛,但再看见的时候也不至于吓得一哆嗦了。他虽然看不太清,但好歹旁边有个看得清的,虽然没有灯照着,姑且也算是能凑合下吧。
“星子,”李乐愁忽然轻声道,“这对吗……?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聂星子心下也在奇怪,他们里外离开甚至还没有小半刻钟,照理说这两拨人不是还在动手就是刚刚打完,总不会全无动静,可除却现在迎面吹来的风带起的轻轻声响之外,他们居然什么也听不到。
他和李乐愁对视了一眼,然后抬起手,幅度极小地朝李乐愁摆了摆。
“我去看一眼,”聂星子低声说道,“你先待在这。”
李乐愁欲言又止,但聂星子显然并没给他提出反对意见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就掠至远处,四下略略寻了一番,拣了棵位置合适的树,只踩了下树干就隐没入树冠之中,连树叶都几无晃动。他本来想和聂星子说,还是自己去看看情况更合适,毕竟他目力更好,眼下月光黯淡,聂星子未必真的看得清。可聂星子每每说出诸如“你待在这”、“你先进去,不要出声”和“我先去看看”之类的话时,总是隐隐有种压迫感,仿佛这件事除了听他的之外根本不作他想。
李乐愁并不知道聂星子在师门里究竟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但却能感觉到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行事方式。就像是总会多思多虑的人一样,凡事只愿意自己孤身解决,又总是下意识地顾及着旁人。
李乐愁方想到此处,聂星子便忽然从树冠中跃出,像是嫌树上看不清楚一般,再度立于那寺院的围墙上,似乎也无意再多加隐藏。李乐愁看得心惊胆战,正要叫他当心暴露行迹,聂星子却突然转过身来,表情怪异地看向了李乐愁。
李乐愁心头一抖,想问他究竟怎么了,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风仍旧没有停,聂星子站在墙头,一头没有梳起来的长发在身后轻缓地摇曳着,遮蔽月光的层云也被这风尽数吹开,月光照得聂星子的眉眼间苍白明亮,却唯独不似活人。聂星子从面相上看来,便像是个没长开的少年人一般,自是不缺灵动,英气倒暂且少些,可此时叫月色一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显得鬼气森森起来。他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盯着李乐愁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不用躲了,那些人都死了。”
李乐愁一怔:“什么?为什么?”
聂星子叹了口气,再说话时便显得正常了不少:“不知道。进去看看吧。”
说罢他就从墙上跃进院中,李乐愁则加快脚步,从寺门进到院内。刚一进去李乐愁就发现刚刚还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往的几个人尽数倒在地下,聂星子却不去查看他们的状况,只忙着去检视院中几处足以藏人的处所,四处看过一圈,仍然只是和李乐愁摇头。
“已经走了。不知道是谁。”
李乐愁却在挨个试那几人的气息,那昆仑男女都已没了呼吸,少林三僧中的可得与可来也是一样,可奉却似乎仍有些呼吸。
“星子!星子,这位师傅好像还活着!”
聂星子闻言立即奔来,却见可奉太阳穴处有一血洞,双眼突出,目眦欲裂。借着月光聂星子倒是能稍微看得清楚些,迟疑了一下才道:“……头骨碎了。虽然有气,也已经没救了。就算眼下他昏了过去,暂且感受不到什么,不出三个时辰还是要死的。他现在这样,其实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是什么人下这等狠手。”李乐愁于心不忍地看着可奉,叹了口气,“星子,你说这里之前还有别人?”
“嗯。”聂星子只是点了点头,半晌才道,“而且来者不善……我们迭字峰什么时候结了这种仇家?师父的那些老相识,该老死的也都老死了啊……”
李乐愁见他蹲在地上看什么东西,就凑过去问道:“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棋子?”
“也不算是线索……你看。”聂星子夹起那枚棋子给他看,“这上面有一道裂缝。”
“用棋子作暗器,还真少见啊。”李乐愁道,“是因为力道太大,所以裂开了吧?”
“嗯。这棋子是瓷的,所以用劲不对的话,裂了碎了都不奇怪。”聂星子道,“我三师弟吕若存就常用围棋子作暗器,他棋艺高超,江湖内都很有名。”
李乐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有人想嫁祸给吕少侠?”
聂星子就微微一笑:“你不怀疑是我师弟做的么?”
李乐愁就摇头:“星子为人很好,吕少侠既然是星子的师弟,应该也不会这么做才是。”
要放在平常,聂星子自然要说他这样轻信,早晚要叫人骗得找不到北,可眼下却觉得心里忽然有了些波纹,倒很感谢他这样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同门。然而聂星子嘴上却并不多说什么,只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若存来过,但这棋子上有裂纹,显然是以此作暗器的人并不习惯,把控不好力道,这才让棋子碎裂。如果是若存的话,他用惯了棋子,自然知道该如何运劲,就算是瓷质的棋子,也是绝不会碎开的。有人想要嫁祸于若存……或者说,是打算将火引向迭字峰,只是我暂且想不到这人究竟会是谁。”
聂星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把那枚棋子收进了怀里,低着头在那几个人身边继续找其他的棋子。李乐愁见状也不多问,帮他把另一边的两枚找到拾起,最后都塞进聂星子手里。聂星子咕哝了一句“谢谢”,半晌才解释道:“虽然这样看着很像凶手在处理凶器,但没有办法,一旦之后被人看见,事情反倒会更麻烦,我实在不能不管。”
“我知道的。”李乐愁低声道,“星子,你不用特地解释,我知道的。”
聂星子就眨眨眼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啦,兄弟。”
李乐愁轻轻笑了下,问他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回去么?”
“不。”聂星子指了指天王殿后面,“我们进去看看。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来这里,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总得看看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