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之死》折翼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这个周末糟透了。
　　简宁坐在那，面无表情地卷着盘里的肉酱意面。今早汇聚在书房里的一群人，又在午餐的时候重新碰了头，继续维持起可笑的表面和平。
　　他舅舅似乎有些心事。
　　大约是已经从查尔斯那里知道了辛西娅母亲过世的真实原因。
　　倒是奥维尔看起来胃口颇佳，中午都是他喜欢的意菜，吃完盘里的肉酱面，还又多加了半份。
　　没心没肺的。
　　如果今天坐在书房里的有西瑞尔，事情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他总能简单几句将尴尬的场面调节到和谐，辛西娅和奥维尔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说出那些话。
　　简宁如坐针毡地想着，并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西瑞尔了。
　　上帝啊…您应该让他的身体变好一点。
　　“抱歉，我好像来得有点迟。”
　　正当简宁请求着上帝时，久违的声音如他所愿带着清浅笑意在餐厅门口响起，银白长发的精灵如同最初见面那般，带着能够化去隔阂与坚冰的柔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身后跟随着奈伊。
　　“当然不，亲爱的。无论你什么时候出现，都是最合适的时间。”查尔斯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脸上带着极尽温柔的笑意，“你觉得精神好点了么？”
　　西瑞尔最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
　　秋季的来临容易对他的呼吸道造成影响，即便房间里24小时不间断开着空气净化系统，还是有可能引起哮喘和发烧。
　　所以他的突然出现，就连查尔斯都有些意外。
　　“好多了，Dad。”淡笑着点点头，西瑞尔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状态看起来确实还算不错，“我好久没和您一起用餐了。”
　　亲昵的话语里带了点少见的撒娇感。
　　又或许，还有点不安。
　　“如果只是这样，我随时都愿意去陪你。”抬手摩挲着西瑞尔的脸颊，查尔斯觉察到了他话语中隐藏的那丝不安，“你应该多休息。好吗？宝贝。”
　　他早就下过命令，最近发生的事任何人都不准在西瑞尔面前提起，但西瑞尔是个极其敏感的孩子，大约还是觉察到了什么。
　　“我会记着的。”贴着父亲温热的手掌轻轻蹭了蹭，西瑞尔依旧轻轻笑着，“但今天或许您愿意让我先来陪您？当然，还有姐姐和奥维尔。”
　　他说的时候，亦看向了正看着他的辛西娅和奥维尔。
　　“当然，亲爱的。这本就是我们长久所愿。”查尔斯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这才站起身让奈伊将西瑞尔推到平时坐的位置上去。
　　之前温文初次来时，因为算是待客，也确认了西瑞尔不会出现，所以辛西娅才坐到了查尔斯身边。但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这个属于西瑞尔的位置一直都是为他空置着的。甚至为了方便轮椅进出，连座椅都没有摆放。
　　刚刚仆人们已经取来了新的餐具，专属的营养餐也一直都会多准备一些，毕竟西瑞尔的病情需要少食多餐，所以他的午餐并没有受到影响。
　　开心地和辛西娅奥维尔打了招呼，西瑞尔这才注意到温文和温雅的存在。
　　“抱歉，我不知道家里来了新客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或许简宁你愿意为我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好朋友，温文和温雅。”简宁朝他笑着，成功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并努力编了个谎话，“他们之前租的公寓突然被房东转卖了，查尔叔叔说，找到合适的公寓前他们可以先来做客。”
　　如果他说温文是保镖，那么西瑞尔肯定会怀疑他们突然出现的理由。查尔叔叔说过不准在他和辛西娅面前提炸*弹的事，今早他们已经在辛西娅面前说漏嘴了，现在绝不能再让西瑞尔知道。
　　当然，就奥维尔当时说的话来看，辛西娅大概早就知道了。
　　“欢迎你们，我是西瑞尔。”西瑞尔朝他们笑了笑。简宁的谎言有些拙劣，但他似乎并没有怀疑。
　　“我们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温文笑着对他点点头，并和妹妹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因为有西瑞尔的出现，这顿午餐的氛围好转了许多。但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仿佛没过多久，简宁的小小快乐就已经接近尾声。
　　仆人们收去了用完餐点的盘子，送上了甜品。
　　是一小块提拉米苏。
　　西瑞尔面前则被送上了切好的新鲜水果。
　　“亲爱的，我刚刚就想问，你带来的是什么？”查尔斯轻声向孩子问道。
　　刚刚西瑞尔来到餐桌旁就将一个小小的蓝丝绒方形礼盒放到了不会阻碍动作的位置。他一直有些好奇，但又不想打断孩子用餐，所以忍到了现在。
　　“我之前听您说Lori的新工作室很快就要开业了，所以准备了一份礼物。”西瑞尔向他笑着，并将那个小盒子交到了他手里，“其实初次见面时就该送的，只是上面的主石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所以拖到昨天才送回来。”
　　这是希望由他转交给舒念的意思。
　　“送给我的？”舒念诧异地接过丝绒盒子，然后解开了上面的丝带。西瑞尔在大家面前把礼物送给他，他当然也必须当面打开。
　　只要是孩子们送的礼物，他都会很开心的。
　　舒念这样想着。然后在打开的小盒子里，看见了一枚戒圈缠绕着月桂叶纹样的星光蓝宝石戒指。
　　“……西瑞尔…你这是？”舒念脸上的惊讶难以掩饰。他做梦都想不到西瑞尔会送他一枚戒指。
　　上帝，查尔斯都还没有送过他戒指。
　　“哈里斯家一直有两枚祖传的蓝宝石戒指。”西瑞尔笑着看向他，“妈妈过世后，Dad把属于女主人的那枚给了姐姐，所以我重新设计了一枚形状相似的。我想，或许你会愿意戴上它，和新工作室一起长久地留在英国。那样的话，我们都会很高兴的。”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过明白，但所有人都已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对查尔斯和舒念的感情表明立场，在这两天的破事发生后，努力抚平裂痕。
　　没人知道他是否知晓了什么，但显然最近家里的气氛让一个总在房间休息的病人也受到影响了。
　　“亲爱的，你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查尔斯的笑里有些心疼。他的孩子总是这样敏感而又贴心。
　　“我不知道能否找到近乎一样的星光蓝宝石。”西瑞尔摇摇头。他似乎已经有些疲倦了，却仍在尽力微笑着，“Dad您应该为Lori戴上。”
　　然后又在查尔斯依言取下那枚戒指为舒念戴到左手中指上时，笑着示意他们换个位置。
　　“食指。”他说，“我想，Lori的中指和无名指会需要为别的戒指留下位置。”
　　“西瑞尔，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舒念看着西瑞尔带着倦意的微笑，觉得自己感动地快要哭出来了，“谢谢你。”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混蛋上帝！你该让查尔斯的小天使身体好些！

　　*

　　西瑞尔最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算太好，所以午餐过后他就在家人们的陪伴下回房间去了，简宁自然也没机会再和他说上话。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温文他们也没什么心情在餐后去花园散步，于是三人又凑到了简宁房里。
　　“哇哦。”温文不可思议地发出感叹，“这个家里居然还能有位全身都在发光的圣天使。”
　　父亲和女儿都对一个杀*手组织感官良好欣赏不已，表弟天天阴阳怪气还有躁郁症，这个家里居然还能有个思维正常温柔贴心的人？！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午餐时那些话甚至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就是那位银发的好相处？”
　　温雅亦是揶揄地朝简宁挑挑眉。
　　她就说么，简宁居然会对辛西娅这种超级大美人半点也不动心，原来他喜欢的这个更加温柔漂亮善解人意。
　　“你们够了。”简宁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这两人见过西瑞尔后肯定要笑他。
　　“好了，不开玩笑了。”温文正了脸色，“我在想，我们可能真的需要找好相处先生聊聊，让他劝劝他姐姐。辛西娅的情况远比我们以为的更加严重。”
　　最麻烦的是，查尔斯也不觉得女儿的性格和心理状态有什么问题。
　　“但他身边那位男仆看起来有点难相处。”温雅提醒道，“而且…他的呼吸听起来不太健康，再加上易疲惫，长期卧床休息，简宁甚至不敢和他说我们住在这的真实原因。我觉得他不一定受得了刺激。”
　　西瑞尔明显心肺都有问题，这些病是不能受刺激的。
　　“西瑞尔是先天性心功能不全，且伴有呼吸道并发症。绝不能让他知道爆炸和坠子的事，否则一定会出问题的。”简宁亦是同意温雅的观点，“而且奈伊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和他多说话的，他随时都有可能通知辛西娅和奥维尔，直接按警报的那种。”
　　西瑞尔最近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比他们刚见面那几天差多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显然需要绝对放松的修养。他们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让他不安。
　　“那就什么都不做？”温文觉得有些头疼。
　　他们现在简直就像是玻璃瓶里的苍蝇，看起来前途光明，飞起来四处碰壁，一点出路也没有。
　　“至少想到办法把奈伊引开前，是的。”简宁叹了口气，掐灭了温文最后一点期待。

　　*

　　“为什么你们三个要坐在我这唉声叹气？”迪安端着茶壶有点怀疑世界，“你们这样会让我怀疑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她还以为他们是来和她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茶时间的，结果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直叹气。
　　她觉得自己碟子里的可露丽都变难吃了。
　　“珍惜我们还能来找你叹气的日子吧。”温文插起一个可露丽塞进嘴里，但这并不耽误他继续愁眉苦脸，“哪天辛西娅发现你总在上班时间跟我们勾勾搭搭摸鱼鬼混，说不定你就要接到调岗通知了。”
　　迪安待的这间玫瑰花房比较偏，所以到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们经常摸来找她闲聊瞎扯淡。
　　“………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什么了？”迪安直觉这几人肯定背着她搞了什么事。
　　“我们…给奥维尔的冰淇淋加了点料。”温雅笑得有点尴尬，“然后在他的房间翻了翻。”
　　“结果被全程录了视频对簿公堂了，对吗？”迪安面无表情地接上了后续结果。显然，她是知道奥维尔有在自己房间里安装监控的习惯这件事的。
　　并显然对他们这种作死行为十分生气且无语。
　　“你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去翻他的房间？简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的事，为什么会觉得他这点警惕性都没有？”
　　“他家有什么事你没和我们说过吗？”温文抓住了迪安话里的重点。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是简宁不能跟他们说的。
　　“……奥维尔家在西西里岛，他爸爸是黑手*党。”简宁满脸无奈。他不是一个喜欢将别人隐私到处宣扬的人，“这是他的隐私，我不能到处乱说。”
　　“我纠正一下。除了他，他全家都是，包括他的七大叔八大姑还有那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迪安简直想给这三个活宝鼓鼓掌，“如果朱利安诺先生知道居然有人敢给他的宝贝儿子下药，整个杰诺维亚家族都会找你们算账的。”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过得好好的突然就脑抽不想活了，她也真是开眼了。
　　“所以…他还会去找爸爸告状么？”温雅呵呵干笑着。虽然奥维尔早上在书房净指着简宁和她哥哥骂了，但毕竟下药这主意确实是她出的。
　　“在他已经向公爵大人告过状的前提下。”
　　“………他昏倒的时候有没有瘫在地上？”头疼地扶着额，迪安想了想，问了两个她认为相当关键的问题，“你们翻东西的时候戴干净手套了吗？”
　　洁癖才是奥维尔最大的雷区。
　　“没有，我及时接住搬沙发上去了，也戴了医用手套。”温文摇摇头。
　　“真是完美的自救。”
　　松了口气瘫到椅背上，迪安估摸着这事应该不会再闹大了。毕竟奥维尔的嘴巴虽然讨人厌，但并不是那种任何事都要找爸爸的小baby。
　　“所以你们到底去他房间找什么？”她问。
　　“我们……”简宁想了想，终于还是老实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再也不敢瞒着迪安了。
　　“我可真是太小看你们了。”迪安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从汽车爆炸开始到今早所发生的一切，包括他们找Justin去警局资料库以及‘CLEAN’网页逛了逛的事。她没有惊慌害怕，只是看向三人的眼睛变成了死鱼状，“你们甚至敢去那个网站下单。”
　　“他们没接。”温文笑得一脸尴尬。
　　“你这话听起来还挺惋惜？”迪安扯开一抹假笑看向他，然后猛地一敛“砰”地拍响了桌子：
　　“胆子太肥是会被送上天的！”
　　她看起来甚至想指着他们的鼻子开骂，但最终只是皱眉看向了简宁：“简宁，如果你真的担心Lori先生，那么最该做的是劝他离开公爵大人，而不是去做些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你该知道，既定的前提是无法改变的，哈里斯家上下早已形成该有的默契，是你们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别妄图改变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是她的真心话，只是显然不太好听。
　　“可是连西瑞尔都在努力不是吗？”而简宁也显然并不愿意接受她的建议。他看起来难过且无法接受，甚至说了午餐时的事来反驳。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舅舅送了礼物。他说希望那枚戒指能够替代母亲曾经戴的那枚家传戒指，并期盼着舅舅能够戴上它和工作室一起长久地留在英国。他甚至送的是食指戒，因为要留下两枚婚戒的位置。”
　　他能看得出来。
　　收到那枚戒指的时候，舅舅开心地都快哭了。
　　他们来到英国后确实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情，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不是么？大家都在努力想让事情变好些。他没理由在这时候劝舅舅放弃。
　　“………少爷送了Lori先生戒指？”迪安愣住了。许久之后她才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着歪了歪头，“那我只能说，祝你们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