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南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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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
迷迷糊糊中，赵南嘉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咽喉，睁开眼睛向身边看去。
天蒙蒙亮，窗边燃着两根烧残的白蜡烛。有位少女将一身新衣裳放在赵南嘉的枕边。她见她醒了，轻掐她的脸颊，笑道：“发什么呆呢？”
赵南嘉乍见故人，心里又惊又喜。她怀疑自己是做梦，晃了晃脑袋，颤声道：“姐姐？！”
赵攸宁以为赵南嘉没有睡醒，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行了，快进来吧。方才陛下遣人来送了两套新衣裳，命我们辰时到甘露殿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甘露殿？
赵南嘉环顾四周，只见白墙、灰尘、低矮的茅草屋顶。她看着熟悉的场景，那些过去了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
赵乃陈国国姓，赵南嘉与赵攸宁原是淮南王的女儿，因父亲谋反而获罪，被罚为宫婢。她们主要照顾那些入了永巷的废妃，一年四季里住破屋吃冷食，缺衣少炭，生活得并不好。
她们唯一一次去甘露殿，还是因为和亲燕国的事情。陈国皇帝舍不得自己女儿，便打算找宫女替嫁。而选一位宗亲打发过去，说起来也不算失礼。
赵南嘉和赵攸宁，是最好的人选。
赵南嘉想到此处，又不确定地问：“姐姐，现在是长康三年？”
长康三年，赵攸宁前往燕都长安。
“真睡糊涂啦？”赵攸宁瞧瞧她，莞尔道，“不是长康三年，还是长康三十年不成？”
赵南嘉默然，原来自己真回到了五年之前。
她思忖片刻，既然老天爷叫自己重来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住姐姐与自己。
以及，讨一份公道。
赵南嘉心中已有了决断，洗漱干净后，同赵攸宁走出了住所。永巷外早已有人等候，扶她们两人坐上步辇。
“圆圆，”赵攸宁十分不安，她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让陈国皇帝对她们姐妹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她明白世上从没有白得来的便宜，提醒道，“等会到了甘露殿，千万要小心说话。”
“知道了，姐姐。”赵南嘉向她笑笑，很乖巧的样子。说着，她朝四周看看，一道窄路，两道宫墙，天空成了长长方方的一框，不见云与飞鸟。
她不禁想起自己前世的模样，十三岁的女孩子第一次乘坐步辇，得知姐姐被册封公主后，天真地以为盼到了好日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雀跃。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辰时，赵南嘉来到甘露殿。殿外种了一片粉白的木芙蓉，这些天连着下了几场秋雨，潮气还未散尽，显得花都湿漉漉的。
赵南嘉与赵攸宁跟随负责接引的宫女走入殿内，按照规矩向陈国皇帝与皇后行礼。陈国皇帝不过四十岁，正值壮年，两鬓却斑白了。他一袭青衫，很随意地靠在御座上，只淡淡扫了一眼赵南嘉和赵攸宁：“起来吧。”
倒是皇后，坐得很端正。
皇帝或是看出赵攸宁的拘谨，放轻声音：“不必紧张，唤叔父吧。”
他的态度让赵攸宁更加不安，正思忖着，她身后的赵南嘉却忽然出声：“叔父！”
陈国皇帝闻言看向赵南嘉，只见这年岁较小的女孩子略微抬头，眼神又清又亮，是如春风一般的活泼。
赵攸宁一惊，连忙叩首：“奴婢的妹妹不懂礼数，奴婢日后定将她严加管教，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陈国皇帝摆摆手，他沉思片刻，“南嘉是吗？你们姐妹的名字，还都是朕取的。”
她们的父亲淮南王同皇帝虽然是一母同胞，但两人的兴趣完全相反。淮南王不通文墨，有了女儿之后，想取个佳名，可惜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这才找擅于书画的弟弟帮忙。
这些往事赵南嘉听父亲提过几嘴，她想了想，微笑回答：“我没读过多少书，不过也知道‘君子攸宁’和‘南有嘉鱼’这两句涵义很好的诗，我与姐姐定不会辜负叔父的期望。”
她的这句话正中陈国皇帝下怀，他笑起来，说：“有这份心思就好，朕欲选你们其中一人嫁往燕国，以公主的身份。”
皇后在此时插话：“算算年纪，攸宁也十六岁了吧。”
上辈子也是如此，因为年龄的缘故，陈国皇帝选中了赵攸宁。就像折下了一枝合时宜的花，放在水瓶里任人观赏，在夸赞它美丽的同时，却也任由它死去。
赵南嘉攥了攥拳，朗声道：“叔父，我愿意去燕国。”
陈国皇帝有些意外，劝了句：“南嘉，你年纪还小。”
赵南嘉抬头望向御座，声音不卑不亢：“叔父，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凶恶的蛇妖，要村民献给它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不然就毁掉村子。一名叫李寄的小姑娘听说后，瞒着父母，带上行囊与剑，独自将恶蛇斩杀，从而救了大家的性命。
“同样是十二三的年纪，李寄尚可斩蛇。生养我的宁国如今需要我，我不能躲在姐姐和叔父身后。”
其实，和亲公主到底选谁，对陈国而言都是无所谓的。皇帝不喜欢赵攸宁的性子，更偏向天真听话的赵南嘉。她这几句话又说得漂亮，皇帝明显被取悦了，神态和蔼许多。
皇后明白皇帝的意思，向她招招手，温声道：“南嘉，好孩子，你站近些。”
赵南嘉走到书案前。
陈国皇帝仔细打量着她，女孩的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一张小圆脸，瞧着很是可爱。他忽然想起，早些年陈、燕两国互相派遣皇子为质。赵南嘉曾照顾过那燕国质子，两人交情颇深。
陈国皇帝暗暗盘算一番，站起身，往案上摊开一卷白绢。他提起狼毫，蘸了墨。笔锋顿挫之间，墨色在绢纸上蜿蜒。少倾，便写就了两个瘦硬有神的大字：
“永安”
陈国皇帝语气轻缓：“南嘉，这两字寓意很好，就当做你的封号吧。这三个月，你先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一学规矩。”
“陛下不可！”赵攸宁急忙出声，陈国与燕国对立多年，互相歧视。一个永巷宫女出身的和亲公主，到那边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说：“陛下，南嘉年纪还小，她什么都不懂，还是换我去吧。”
陈国皇帝已经决定，要利用赵南嘉和燕国皇子的交情大做文章。他拒绝了赵攸宁的请求，回答她：“南嘉平行端正，聪慧果敢，你不必再说了。”
赵南嘉心中舒了口气，所谋划的事情成了一半，而另一半是关于如何安置赵攸宁。陈国也好，燕国也罢，说到底都是镀了金漆的笼子。前世，赵攸宁是被豢养的鸟，随时会被人捏在掌中掐死。
囚笼生哀鸟。
赵南嘉不愿意姐姐再过这样的生活，她再次跪在御座前。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整个人伏在地上：“叔父，我想带着姐姐一起到燕国去。”
等到了燕国，她要放她离开。
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也很好。
赵攸宁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回答道：“奴婢愿意跟随公主。”
燕国那么远，她的妹妹年纪又小。
她不能舍下她。
陈国皇帝微笑：“朕知道你们姐妹情深，这样也好，互相能有个照应。”
一次将淮南王的两个女儿都打发走，他也安心。
侍奉在旁的宫女双手捧起写有字的白绢纸，低头下去装裱。几人寒暄片刻后，赵南嘉与赵攸宁便离开了甘露殿。
赵南嘉跟在赵攸宁身后，偷偷折下一朵木芙蓉花。待到四周无人时，才对着赵攸宁的背影唤：“姐姐。”
她望着她。
赵攸宁顿住脚步，在原地默然站了片刻。忽然，她转过身抱住赵南嘉，一双眼睛红红的：“圆圆，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成为和亲公主，这条命就再也由不得自己。
这话太残忍，梗在了她的心口。
赵南嘉却对赵攸宁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姐姐，你放心，以后就跟着我吃香喝辣吧！”她略一停顿，抬起手，将粉白的木芙蓉别在赵攸宁的鬓角，“从前都是你护着我，这次换我来护你。”
姐姐，我希望你此生自由。
前世里的苦痛与遗憾，你不必知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南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