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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第 144 章 ...

  •   侍女芙蓉脚步一顿,忙见了礼道:“太医说夫人身子好,应不妨事,只是还需些时候。”说罢急急地去了。
      这时便见周宓脚步匆匆赶来,几人立时围上去道:“你只忙着夫人罢了,又赶过来做甚?”
      周宓歉然道:“实是怠慢了,本想今日尽兴一聚,看情形晚宴怕是不能了,只好请几位先回,改日再聚,告罪告罪!”
      宋陨道:“我们回去,亦是牵挂这里,不如索性在这守着,你只忙你的,我等何需照料。”
      华莠亦一笑道:“我们一来,孩儿便着急了,想是急着见我们,回头他出来了,我们却不在,叫孩儿多失望。”
      周宓见几人执意要留下,知是担心他夫妇,便叫人带他们去魁楼休息用饭,自己又匆匆往后面卧房去了。
      仆侍引着三人出了副座,绕花渡树地前往魁楼。
      此时日头已偏西,万道余晖铺满芳菲苑,百千花草如披了一层金纱,显出与日间不同的美来。
      宋陨望着,脚步一顿,华莠转头对吕卫道:“咱们园里转转?”
      吕卫此时眼色大长,知道这般美景,那二人自是想独自赏玩的,便推说有些乏了,想先去歇息,随着仆侍走了。
      二人也不要人相陪,沿着小径信步朝园子深处走去。
      这芳菲苑设计独具匠心,每一处或清幽雅致,或喧哗热闹;或水流潺潺亭台楼榭,或鲜花遍布草长莺飞,大俗大雅错落交织,又汇总成一处姹紫嫣红的天上人间。
      在余晖的柔光里,这一切愈发美得不真切起来。
      两人闲散地迎着夕阳走着,并肩赏着美景,偶尔肩膀碰一下肩膀。
      华莠伸出手,牵过宋陨的手握在手心里。
      蜂子蝶子早已收了工,四周一片岑寂,可华莠却觉得周遭热闹非凡——千花万草摇摆着向他俩打着招呼,绽着笑颜,一边还嘶嘶地吐着香气。他简直想向它们挥手致意了。
      在无言又默契的脚步声里,日头沉了下去,暮色一点点罩下来。
      此时二人正转过一处小山丘,前面骤然现出一片古木参天的林子来。
      薄暮之中,林边一株枝繁叶茂的粗壮树冠上,高高悬着一间小木屋。
      华莠黑眸闪了一闪,他一捏宋陨的手指,拉着他走了过去。
      这木屋或是用来瞭望的,旁边搭着简易木梯直达顶上,只是甚是陈旧,应是许久未用了。
      华莠松开宋陨的手道:“等我。”
      他踩了踩那木梯,尚很坚固,便几个纵步攀了上去,在上面转了一圈,很快下来了,拉着宋陨的手眼眸含笑道:“我们上去玩玩。”
      这种翻墙上树之事,宋陨何曾做过,然有华莠带着,他也未迟疑。
      待上得树来才发现,树枝枯藤纠缠盘结在一处,还挺结实,脚踩上去,微微轻颤着。
      想到华莠便是被这般的树冠保全了性命,宋陨不由用力握了握华莠的手,对脚下的树冠亦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木屋甚小,一门一窗,二人转过小木屋,来至窗前树冠边缘处,放眼望去,心皆一颤。
      这景致,美哉壮哉!
      他二人已一跃脱离了刚刚还置身其中的满苑花草,悬身在了半空中,恍若伸手可摘星辰;一轮满月当空悬挂,播撒着万倾光辉,方才披着余晖的芳菲苑,又换上了一层轻笼漫纱,如梦般的,沓然又神秘。
      夜风徐来,裹携着花香掀动着他们的衣角与发丝,仿若一伸手,便可翩然飞翔。
      华莠转过头望着宋陨,眸子灿若晨星,声音轻柔道:“子珺,我想带你飞!”
      宋陨望着他,用那温柔的眸光回应他:上天入地,与你一道!
      华莠脚下慢慢用力,又猛然一收;宋陨只觉得树冠一沉,又忽地向上弹起,身子随着树冠轻飘飘上下颤动,直如飞起来了一般。
      繁花盛景之上,清风朗月之中,他们手牵着手,身形轻摇,衣袂飘飞,心已脱离了躯壳,在广袤又静谧的夜空中,恣意徜徉……
      华莠偏头,朦胧月色下的宋陨,神情恬淡,白衣飘飘,便如仙子御风而来,降临人间。
      华莠心头一热,他脚力一收,欺身过去揽住宋陨,一手护他头,一手护他背,将人贴在小木屋上。
      “子珺,今日终于给我发现你的真身了!”
      宋陨被他圈在怀中,动弹不得,两指在他肋间推了推,他却更紧地贴上来。
      “甚么真身?”
      华莠下巴向上一扬,往空中一示意:“打那边来的是罢?”
      宋陨眸中波光流转,展颜轻笑:“被你识破了?本仙是下凡来渡你这道劫的,却身陷其中,如之奈何?”
      华莠盯着他盈盈含情目,听着那琅琅珠玉音,心柔得如同周遭的月光,泼洒了宋陨一身。
      “多年前的今日,我匆忙忙爬出娘胎,便为急着与你相遇,以心动你,以身诱你,以情困你!”
      “既一朝得手,岂容你逃开?”
      “从此便将我这一身一心视作你的洞天罢,任你飞升!”
      温厚磁性的嗓音里吐出的挚烈话语,在暗夜里莫名增添了热度,烫着宋陨的心。
      他眸间华光闪耀,两指捏住华莠的下颌向自己一带,便捕捉了那两片灼热的唇。他一触即离,声音轻柔舒缓,听在华莠耳内,有如轻风过林,又如雨打芭蕉,直落入他心底最柔软处——
      “仙人因为你,早已忘却归途。”
      华莠心尖轻颤,俯头吻了上去。唇掠过他如画的眉眼,手掌碾压着他紧致匀停的腰身。一切言语皆太苍白,此时他心中奔涌的万千情意,唯有用行动方能与他的子珺尽情诉说……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月华清如水,笼着一座园,醉了一双人。

      卧房门里终于传出一声孩儿清啼!
      门外焦灼如困兽的周宓猛地住脚,微红的双目泛起惊喜又不可置信的光。
      芙蓉一开房门跑了出来,眼睫上挂着泪珠:“姑爷,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周宓浑身如泻了力般,指尖轻颤,脚底绵软,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迈进了卧房。
      芙蓉帐内,唯姜满脸疲弱,额前乱发被汗水濡湿,口中还衔着一只帕子。
      见周宓走过来,疲惫不堪的丹凤无神地瞧着他,却含着一抹笑意。
      周宓握住她的手,惊忧了一晚的心里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酸楚来。他伸出两指,捏住她口中帕子的一角。
      唯姜咬得太久太用力,好半天才张开了口。
      周宓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热帕子,细心擦拭着她满额细汗,轻声道:“你累坏了,睡一会儿罢?”
      唯姜只是瞧着他,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公主真乃刚强之人,咬个帕子竟熬得住不哼不叫,在下这辈子也未过几人能这般!”老太医洗好了手,一边擦拭一边由衷地赞叹。
      他身旁几位齐王派来的太医正与侍女一道给婴孩擦洗小身子。
      周宓心里一揪,轻声责怪她道:“这般疼痛,何必忍着?”
      唯姜唇色苍白,嫣然一笑,“我不愿孩儿听着娘亲的哭喊声来这人世间,我要笑着迎他!”
      周宓抚着她脸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的唯姜,一向便是这般不同凡响。
      婴孩很快洗好了,用撒花缎被包着,芙蓉抱过来,轻轻放到了唯姜臂弯里。
      周宓俯下身子,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抚着小被子,仔细瞧那婴孩儿。
      一张全然陌生的小面孔,皱巴巴的全无他与唯姜的影子,可是,这竟是他们的孩儿,将来唤他们爹娘的人!
      周宓心中着实既新奇又惊异,一时说不出是激动还是茫然。
      一抬眼睫,见唯姜倾着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孩儿。
      她定急于想知道孩儿的模样呢!周宓紧了紧她的手,琢磨着如何把孩子描述得漂亮可爱些。
      ——那般爱美的唯姜,如何受得了自己孩儿不太好看这一事实!
      周宓正待开口,忽听得见唯姜惊疑地小声道:“为何我们孩儿……是这般模样?”
      老太医刚整理好诊匣,听了这话笑着接口道:“刚落地的小儿皆是这般的,待满月了,便会出息得让公主认不出来了。”
      唯姜这才似信非信地松了口气。
      几位太医告退了,周宓将他们送至门外,转身回来时脚步突的一顿,他愣愣地望着唯姜,飞一般几步回至榻前,凑近唯姜面前定定地盯着她双目。
      唯姜总算将目光从孩儿脸上移过来,望了周宓一眼,嫣然一笑,“瞧甚么?”
      她唇上颜色恢复了些,人也瞧着明艳了许多。那双丹凤莹润明亮,神采奕奕。
      “唯姜,你的眼睛……能瞧见啦?”
      周宓惊诧得握住唯姜的手,声音都变了。
      唯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里沁着一点狡黠的笑意:“自来也能瞧得见呀。”
      周宓脑子嗡地一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你一直在骗我?你的眼睛根本没伤?你一直都瞧得见?!”周宓紧握着她的手,一叠声地问着。
      唯姜轻轻点了点头,一双美目温柔地望着他。
      “你竟骗我这么久,害我白白……”为你伤心!
      “谁叫你那样傻,我不这般,你肯乖乖与我回来么?”唯姜娇嗔地伸出指头一点他额头,又望了一眼孩子道:“如今,你再也不会离开了罢?”
      周宓眼一热,他往哪里去?如今脚下这园子,便是他的家,怀里这对母子,便是他的全部啊!
      父母有知,亦能告慰九泉了罢?
      周宓心中悲喜交集,涌着千言万语,却吐不出一言,只满眼热热地望着妻子。突然,他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捂住自己眉心,心虚地望着唯姜。
      唯姜眉眼一弯,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一拉他的手道:“还掩什么,我都瞧了一年多了!夫君这花钿样式还挺别致,将来我也要描个一模一样的。”
      一向不肯落人褒贬的周宓,从此竟要与夫人顶着同样的花钿?苍天啊,大地啊,这叫人情何以堪?!
      可惜难堪终究抵不过儿子降生、妻子“复元”的喜悦,周宓顾不得侍女们还在场,俯身在妻子唇上、儿子脸蛋上,甚是响亮地各亲了一口。
      当周宓兴冲冲赶到魁楼,向等候消息的三人报告“双喜临门”的好消息时,一直被唯姜眼睛蒙在鼓里的那二人怔忡了许久,才想起抚掌向他道喜。
      “周宓,你真娶了位奇女子也!”宋陨再次由衷赞叹。
      大司空周宓虽喜事连连,却并未影响他公干。第二日齐国国君夫人亲来探望唯姜,周宓便放心地按原计划与华莠议事去了。
      宋陨并不参与,回了官驿,带着华飞达西白闪,在他少年生活之地玩耍了一日。
      转日,一行人动身返程。
      周宓亲自将他们送至天江渡口,刚刚作了父亲的人,神采奕奕得如同年轻了十岁。
      他朝二人深深施礼:“大恩不言谢。芳菲苑便是你们的第二处家,随时扫榻以待!”
      达西与华飞由承平亲自护送,前往雪山去了。达西即将重见父母兄妹,兴奋得小白牙再收不起来。华飞亦是眸光炯炯,对雪山充满了憧憬与遐想,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翅飞上去玩个够儿。
      吕卫从川渡直接取道萧山君封地,前去辞行,从此要与华莠联手,安心为国效力了。
      送走了最后一拨人,华莠与宋陨并肩立于川渡江边。
      天江之水浩浩荡荡,无休无止地流淌着,像无涯的时光,亘古至今,日夜流逝。
      身边之人,如同江中客船的渡客,来了又走,短暂陪伴后,又各自天涯。
      华莠伸出手去,将宋陨的手握在掌心。
      在江水的喧哗之中,二人十指相扣。
      任潮来人往,逝者如斯,
      只要有你在身边,
      我便可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江边茶楼上,隐隐传来梁曲清丽婉转的小调——
      “一花那个一世界哟喂,
      一叶一追寻;
      一曲一场叹呀啷个喂,
      一生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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