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蒙尘》自由的活着

7、贫穷

　　昨天高浩然和王浩的补课协议敲定让王南兴奋不已。只要有了空隙，她的眼睛就在高浩然身上打转。下了课，她在门口和自己座位之间来来回回，探头探脑看看高浩然在做什么，想为二哥的第一个补课学生出点绵薄之力。
　　不能怪她这样沉不住气。在王南还不懂零花钱是什么的时候，她们家就再也没有过多余的钱了。王南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下的一个小村庄里，她记忆中的家好大好大，门前种着一棵大柳树，夏天时小小的她都可以碰到低垂的树叶。院子里还栽着四棵粗壮的杨树，有一次她不知怎么爬上去的，蹲在树杈上，看着高高的地面，怎么都不敢下来。妈妈出来了，没有责骂她，而是站在树下，温柔的张开双臂，她扑进妈妈的怀里。妈妈把她放到地上，轻轻拍了她的屁股两下，警告她下次不准爬树，而她只是嘻嘻笑着。
　　有一次王南去同学家玩，同学家的狗挣脱锁链，咬到了王南的腿上。王南嚎啕大哭跑回家的时候，爸爸正在修一辆自行车。他立刻洗掉满身油污，小心查看王南的伤口，满脸心疼的搂着王南轻声安慰。第二天就和妈妈带着王南去县城，打了狂犬疫苗，针很疼，但爸爸妈妈带她在县城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开心。
　　爸爸开着的拖拉机都可以进院子里，那是村里唯一的一台。她在家里只要一听到拖拉机的突突声，就立刻飞奔出去，完全不管妈妈在后面的连声提醒：“慢点，慢点！”爸爸看到她，会停下来，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身上，再开着拖拉机带她在院里兜一圈。她坐在爸爸怀里，格格的笑着……
　　她家还开着全村唯一的小卖铺，就在门口柳树旁，搭着一个小房子，透过玻璃窗，里面放着花花绿绿的各色零食，引着村里小孩经常站在她家小卖铺的含着手指，流着口水。
　　西游记第一次开播时，王南家已经有了黑白电视，也是村里唯一的一台。爸爸没有把电视摆到过院子外面，而是摆在卧室里，晚上想来她家看电视的人很多，但能进来看的没有几个人。
　　那时的王南跟在两个哥哥后面，抓蝴蝶，逮蚂蚱，爬树上房无所不能，无所不干。天是那么的蓝，菜地的黄瓜，茄子是那么的鲜艳，夏天的西瓜是那么的甜，冬天的雪地，春天的田野，夏天的小溪，秋天的麦场笑声是那么的响亮，可惜这些美好记忆在搬到城里三年后慢慢褪色，消失，偶尔想起就像是遥远的梦境。
　　在王南大哥王杰开始去公社上初中时，村里的老师和王南爸爸喝酒，对他推心置腹的讲：“王哥，我看你的这三个孩子都是学习的料。但是村里怎么可能学的出来。你看，到农忙时学校一放就是半个月的假。就算上课，也是半天上课，后半天拉着这些半大孩子给我干农活。唉，我也没办法，我还有十几亩地！真要耽误了……为了孩子们，你得进城！”
　　王南爸爸做事很干脆，他去白城和包城考察了一趟，回来和妈妈商量了一下就拍板了买白城的房子。那年冬天一过，所有的家具连带王南家养了三年的猫，打包起来，搬到一个大货车上。她们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在饭桌上，王南看着满脸皱纹的爷爷唠唠叨叨对爸爸说：“唉——，你走了，这个家就散喽~”爸爸低头给爷爷夹了一筷子菜，低声说：“爸，我得为我下一代想啊，你拉扯我们这一代，我再拉扯下一代，人不就是这样的嘛！”她那时太小，体会不到一个儿子对老父亲的愧疚，她憧憬着城里的高楼大厦，想象着进城的美好生活。
　　大哥王杰初一，二哥王浩六年级，王南四年级下半学期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白城。第一次踏上铺着带红砖的人行道，王南和她哥哥的心都是雀跃的。进了新买的房子，尽管比以前小了太多，但是还是有两间主房带个厨房，有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有两间凉房放杂物。只要拧开水龙头，就有花花的自来水流出来。
　　王南把猫放在家里，主房门上挂着厚厚的布帘子，遮挡冬天的寒气，也遮挡住猫窜出去的路。可是，总是有疏忽的时候。搬到城里不多久，猫趁着王南一次掀开帘子进门的时候，嗖的一声就钻了出去。王南着急的喊：“猫猫回来！”可猫三下两下上了墙头，消失在房梁上。后来，她的猫猫再没有回来过。王南不知道的事，这只是所有美好失去的前兆。
　　搬到城里，买了房子，办妥他们兄妹三个的所有户口转移借读后，爸爸前几年打拼得几万元积蓄就见底了。而城里一切都离不开钱，妈妈经常嘀咕，就是一把葱也都花钱。王南看到炎热的夏天妈妈包着头巾，带着口罩远远站在校门卖馒头，爸爸开着三轮，搬着啤酒到处推销啤酒；寒冷的冬天，妈妈推着垃圾车，弯着腰，用铁锹铲掉巷子里的垃圾薄冰，爸爸晚上带着满身的疲惫和脏污回家。家里还是有很多欢声笑语，但是王南开始有好多次听到妈妈对爸爸的哭诉抱怨，爸爸喝醉酒后对妈妈的粗声喊骂，看到本只是在外人面前有点内向的大哥在家里也越来越寡言少语……
　　她还是能享受到爸爸妈妈的关爱，但再也不是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白城的人民公园，有假山，有动物，有各种玩乐项目，但是被高高围墙围起，除了刚来时爸爸带他们一家去过，她就再没进去过。她慢慢懂事，不会为难妈妈，去街上的时候对烤红薯和糖葫芦都是视而不见，看到同学玩的新玩具，游戏机她不会表露兴趣，更不会表露对其他女孩新衣服的羡慕，她把校服当做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天天穿在身上。她不再肆无忌惮，对有些眼光开始敏感。
　　幸亏二哥王浩好像一直没变过，他对王南还是一样的好，在家中还是一样的笑，在外面还是一样的洒脱。
　　还幸亏他们三个的确是学习的料，王南在年级里能排进前三，王浩在年级稳坐第一，王杰差点，但去年是他们班考到重点一中里重点班级的唯几的学生，这些还能安慰他们爸爸妈妈的心，支撑着他们继续打拼，也支撑着王南灰蒙蒙的青春。
　　王南和两个哥哥都迷上了武侠小说。哥哥们是怎么想的，王南不懂，但她喜欢里面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江湖，能让她远离这被贫困包裹的现实。

　　贫穷就像是南方冬天屋里的寒气，就算穿的足够厚，寒气也会慢慢侵入皮肤，不知不觉中已经全身已经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