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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鹿泪 ...

  •   BE 只此一章/2022

      我是一只鹿,一只和族人世代生活在古林里,与世无争的鹿。
      我们种族不算大,族人很少。但妈妈跟我说过,几千年前,我们灵鹿一族曾是整个鹿群中最壮大的。
      “那些人都是因为破了族规,被驱逐出族的。所以,孩子,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要触犯族规。”
      妈妈说这句话的,常常会泪流不止。
      我知道是为什么,无非因为,我的爸爸,就是因为犯了规则,惹怒了长老,被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从断灵崖上扔下去了。

      至于那麻烦的不行的族规,千百年前倒是一条一条头头是道。现在却大多都废除了,剩下的无非只一条——
      不能跟人类有任何接触。
      嗯,我的爸爸,就是因为救了个落入沼泽的人类男孩,才被扔下断崖的。

      汲取教训,几百年来我一直恪守族规,决不干一丁点擦边的事。
      再加上我苦心修行,灵力愈发强,长老因此十分欣赏我。听邻居阿泽说,长老甚至打算选我当继承人呢。
      我倒无所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直到最近,我的修行似乎陷入了瓶颈。我无法再大幅度地提升灵力。
      这种情况很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一个灵力滞停的废物。

      心烦意乱,我四处游荡,不知不觉见就走到了禁地,当时我本来还没有发觉。直到一声骇人的尖叫,唤醒了我的神志。
      我错愕地抬头,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我此时正身处在一片漆黑的树林中。
      不,不能算作树林,这里更像是座被大火灼烧后的废墟。所有树木的树干都呈出一种及其诡异的深黑色,没有一片树叶,枝条扭曲,仿佛女巫的魔爪。

      而这时的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尖叫,不同于方才的惊骇,这次的叫声很虚弱,更像是在求救。
      我心乱如麻,这个叫声,很明显是人类发出的,而且他很可能受到了某种危险。
      那声音是从西面发出的,我踌躇了一会,朝着西面跑去。

      果然有个小孩,人类年龄七八岁的模样,长的小小的。小腿处鲜血淋漓。是被一个东西夹住了,那东西我也认识,人类发明的玩意,捕兽夹。真是好笑,本是发明来抓我们的东西,却夹到了自己的同类。
      小孩看上去很虚弱,面无血色,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小腿那里流干了。他皱着眉头,低低的喘息。

      我离他三丈远,藏在一棵枯树后,看得心惊。
      救不救?这是我现在面临着的一个问题。有好几次,听着小孩的哀声,我几乎动摇了,可一想到爸爸被扔下断崖的惨状,理智又在劝着我离开。
      我咬咬呀,转身欲走。

      “有人吗?”身后传来声音,很虚弱,怯怯的,我心下一惊。
      我被发现了!
      “啊!是只鹿!鹿鹿,救救我!”
      小孩像是看见了希望,冲着我招手。
      我实在不忍,还是转过身,流着泪,走到小孩身边,用角挑开卡在他腿上的捕兽夹。
      我清楚,这个举动,是万劫不复。

      小孩刚解脱出来,就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却固执的伸手,搂住我。
      “谢谢鹿鹿,你真好!”
      我泪流不止,摇摇头,飞快的跑开。
      身后,那个小孩,还在呼唤着我,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离开。
      他啊,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回到栖息处,心砰砰跳个不停,却怀着一丝侥幸,祈祷着长老不要嗅到我身上的人类气息。

      可惜,我想错了。
      当晚,我就被架在了断灵崖上。长老看着我,满眼失望,还是下了令:“扔!”
      我闭上眼,感受身体不断坠落的失重感。等待着剧痛的降临。
      我清楚,我死不了,我们灵鹿一族不会死。可断灵崖的可怕却不在于死亡,而在于禁锢。换句话说,就是掉下去,便再无上来的可能。
      就这样坠啊坠,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颈窝陷入了一处柔软的地方。我迷茫的睁眼,这才发现,我竟是已经落到崖底了。
      周围乱石交错,密密麻麻,有些地方还隐隐沾着血。我爬起来,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受伤。
      “鹿鹿?”耳边忽然被风刮来一阵呼唤。我转过头,果不其然,是今天早上的那个小孩!
      他怎么在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出现在这种地方,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不是人!那他又会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咬紧牙,连连后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那小孩却一脸人畜无害,张开双臂朝我走来:“鹿鹿,你怎么来了?”他甚至还笑了起来,莫名瘆人。

      我刚想跑,却被小孩搂住了脖子,他笑起来:“抓到你啦!”像是在跟我玩什么很好玩的游戏一样。我冷汗直冒,蹄间青筋暴起。小孩蹭了蹭我,不知怎的,我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
      “你的毛真滑,像瓷瓶一样。”小孩的声音像银铃,说着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鹿鹿,今天多谢你了,那个夹子是我爸爸放的,他是个猎人,我本来想把那夹子拆了,没想到却把自己夹着了。不过,你没受伤就好!”
      小孩认真的说着,满脸懵懂,双目亮晶晶的。我却听得眉间一跳一跳,他是猎人的孩子?还有,想拆捕兽夹,结果却把自己夹着了,这种说好听了叫善良,说难听了叫蠢的事情,也亏他能干出来。

      我莫名有点想发笑,小孩却自顾自的跑开了,拍拍我刚才落下的那个地方,“鹿鹿,今晚,你和我就睡这吧!”
      我转过头,发现那地方竟是个干草垛,也难怪我没摔伤。小孩已经躺下了。我见了,思索着周围的确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便也过去,趴好。
      唉,还有什么事,从长计议吧。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后来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跟那小孩在崖底生活了几月。刚开始我还对他百般防备,可那小孩表现的实在太过正常,久之,我也渐渐放下了防备,甚至有时还会想,就这样,也挺好的。
      再往后,又是几个月,我和小孩俨然已经成为了伙伴,我不再记恨他害我被丢下山崖,甚至不再好奇于他的身世。
      嗯,这种感觉,倒是前所未有。

      又一个夜晚,崖底虽然阴森,从这里看到的夜空却是无限好,满天繁星,像是天神怜惜我们这些罪人,想在绝望中给我们一丝念想。
      小孩像只小仓鼠似的,啃着我和他白天采来的果子。我依偎他他身上,他没吃两口,忽然想起了我,拣了个最水灵的果子喂给我:“鹿鹿,你吃!”
      我温顺的从他手中衔过果子,道了声谢,尽管在他听来,我是叫了一声。
      这几月,他常常在这样的夜空下,跟我聊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逆。他那天是边说着,边在手心里给我画着。我看不懂,就像他听不懂我说的话一样。那晚,也是满天繁星,亮晶晶的。

      阿逆忽然翻了个身,搂住我:“鹿鹿,你说,你要是个人该多好。”
      我一颤,他却又继续道:“那样,我跟你说话时,你就能回答我了。”
      我低下头,沉思。
      时间太久,现在已经记不清那时思考了什么,只记得当时好像是下定决心,要变成人来着。
      真蠢啊,谁让我那时这么容易轻信人,又这么重感情呢?

      第二天一早,我醒的时候,阿逆还在睡梦中,他搂着我脖子,睡得香甜。我悄悄挣开他的手,却听他喃喃道:“鹿鹿……”
      我一惊,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去。

      我来到了一处山洞,红光漫布,烈焰灼热,滚滚热浪几乎将我逼退。这便是断灵崖下最恐怖的一处不归之途——焚心洞。
      焚心洞恐怖归恐怖,对于像我们这种种族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可以算成是种救赎。
      洞内有一恶灵,是被我们族的老祖先镇压在这下面的。只需向它奉上自己的一对灵角,再每隔半月来着洞中受上三天三夜的炼化之苦,便可修得人身。而且,炼的时间越长,人身也就越根深蒂固。

      我咬咬牙,走了进去。刚一进入,身上的浮毛便被烧掉了大片。我在热浪中,顶着巨大的压力前行,终于来到了一处窟洞前。
      洞里熔岩翻滚,不时有几滴岩浆溅出。洞的上方吊着一只满是血红裂痕的眼睛。见我来了,它先是闭了闭,仿佛困倦之人打个哈欠。我内心无比紧张,额上冷汗涔涔直流。
      低沉的声音,是鹿语,在我头顶上方响起:“决定了?”
      我点头,垂首,将灵角对准了那可怖的大眼。余光看见那眼颤了一下,像是在嘲笑。
      半晌,我额上的汗几乎淌成一条小溪。那只大眼却喃喃的又吐出一句:“果然,父子俩一个德行……”
      它的声音刻意压低,像梦呓一样,我没怎么听清,一头雾水:“什么?”
      大眼不肯重复,直接道:“来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角上忽然出来一阵灼烧感,接着便是剧痛。不,还不够,剧痛这个词无法形容出那时感觉的万分之一。我以为我要死了,起初还苦苦支撑着,最后干脆放弃了,甚至想,要不就这么死了吧。真真是生不如死。
      开始我是站着的,后来变成了跪着,最后整个身体直接趴在了地上,像一摊烂泥,狼狈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感突然散去。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阵异样的空虚感。我趴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量,支持我去查看角是否消失了。不过,答案是肯定的,我清楚。

      没等我歇缓片刻,大眼又发布了命令,它向下转了转,对准那熔岩池,道:“跳下去。”
      我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等等,你说什么?跳下去?”
      “快点。”大眼见我没有立即行动,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烈焰纷飞的池子。恐惧中,脑海中却呈现出阿逆的笑脸。我心一横,借着全身最后一丝透支的力气,纵身一跃。

      几天后,我踉踉跄跄地用两条腿走出焚心洞。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是的,在焚心洞中历经苦果后,我变成了人。
      这副身体我还不很适应,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不过,想起大眼看到我这副躯体时,满意的点点头的举动,我猜想,应该是长的很好看的吧。

      我一路飞奔着,跌跌撞撞的跃过乱石堆。回到之前跟阿逆一起的那个地方。草垛还在,却少了那个小小的影子。
      阿逆不在,他去哪了?
      也许是去找食物了,那我等等他吧。这样想着,我在草垛上坐下。可是,一直到月亮升起,阿逆也没回来。
      我焦躁起来,难道阿逆已经去别处了?这样一想,我便又怨起自己来,匆匆离开,也没跟阿逆约定个地点。于是我便耐心的等啊等,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却还是没见到阿逆。
      我又去了几次焚心洞,对人身的驾驭也越来越娴熟。过了大半年,终于,我忍不住了,我要去找阿逆!
      就这样,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我出发了,顶着满空迷茫,离开了那个我和阿逆待了数月的地方。

      断灵崖下无边无际,我走过一个又一个乱石堆,越来越疲乏,也越来越绝望。我渐渐失去了时间概念,只知道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大概比我在崖上的时间还要长吧。
      终于,某一刻,我倒了下去。
      又一刻,我睁开眼,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满夜繁星。身旁是一望无际的锐石。我终于放弃了,不再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而是开始沉思。
      我是否,一开始就错了?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贸然出发,不该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阿逆若真是个人的话,现在也该长大了。就是见到他,我还能认出他吗?或者说,我现在这副样子,他还能认识我吗?
      疲惫倒下,我又沉沉睡着了。

      再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光亮。陌生的令我害怕,毕竟,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光了。我猛然坐起,突然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哪?
      眼前是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装修像个农舍。室内很静,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麦草味。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正稳稳当当的坐在一张草席上,也许是怕我硌,身下还特地被人铺上了一层干草。
      大脑飞速运转,脑海中霎时激起波涛汹涌千层浪。
      我怎么回事?
      肯定是人干的,看这样子,我是被绑架了?被捡走了?还是死了?
      亦或是…被救了。
      八九不离十…
      我蹙着眉,内心没有一点获救的喜悦。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那位恩人姓什名甚,知不知晓我身份。
      更何况,我还要找阿逆呢。

      恰恰这时,我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未完待更。)
      (宝贝们可以先去看一下我另一篇完结的文,书名叫独风,点开作者专栏就能看到。BL的,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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