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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半路姻缘 ...

  •   下午接到谢林电话的时候,万磊正在医院准备拿药,多年创业生涯带来的不仅有成功的企业,还有胃病。
      万磊出生于60年代中期,在那场轰轰烈烈并将席卷全国,影响数代国人命运的运动开始时,万磊的父亲已是古都长安一家做炼钢业务的国企生产线段长,母亲也是厂里的文员。在那个时代,工人是最受社会尊重的职业,生在双工人家庭的万磊,从小就在厂家属院生活、长大,并无任何生活之忧,即便在运动最激烈的时候,万磊的父亲也凭借敏锐的嗅觉和行动当上了革命先锋,有效避免了家人在其后的运动期间受到波及。
      还在中学期间的万磊,已经被父亲安排好了未来的出路,他将像其他革命先锋子女一样被推荐去本省著名的长安工业大学学习深造。
      但历史的车轮永远不会按照既定轨道行驶。那场运动在万磊初二时戛然而止,万磊父亲重新回到车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万磊也面临着新的局面。
      中学毕业后的万磊未考上任何大学,在家里闲置一年后,他和家属区同样年纪的人被厂里统一安排去工厂附属技校学习机械维修,半年后,他们正式接过父辈的接力棒,走进消耗了他们父辈一辈子的水泥厂房。
      万磊说不清有什么方向,他好像一切都在被父亲安排,他没想过如果没有这样的安排他会怎样。不,他有时候想过,如果他能被推荐上大学或许会完全不一样,为什么就不能推荐了呢,直到数年后,提起这段不平,万磊仍会忿忿…
      后来的生活一直平平淡淡,按部就班的进行。几年后,万磊经人介绍和隔壁厂同样出身工人家庭的姑娘相了亲,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万磊也没有意见。
      就这样万磊开始了父母眼中幸福的家庭生活,万磊也是这么认为的,婚后第二年,万磊当了爸爸,万磊更加认定自己这辈子就将这样安稳的生活下去…
      就在万磊走进婚姻生活的同一年,在距万磊家不到100公里的县城,刚刚高中毕业的岳玲被安排进了自己父母的单位—县运政所,跟着老会计开始了会计工作。
      在父母的眼皮底下,聪明的岳玲非常好学,不到两年时间就成了单位的骨干力量,还被选派去省干校接受了专业的课程学习,在受到同事好评的同时,也为父母争足了脸面。
      能干又漂亮的岳玲引起了单位不少单身男同事的热切关注。虽然工作上绰绰有余,但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岳玲却并未想好。她对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充满好奇,她甚至想过如果离开父母会怎么样,但这种想法仅仅是昙花一现,她现在还不敢真的离开熟悉的地方,她只是这样静静的畅想着、期待着。
      在同事的撮合下,岳玲和所里三产单位——那个时代特有的一种运营主体,由事业单位内设的第三产业公司,即可以服务于内部单位,也可以服务于外部社会大众——的一个小伙子陷入了热恋中。
      半年后,在同事和家人的祝福中,二人组建了家庭,第二年,岳玲的儿子出生。
      1996年、1997年、1998年,这三年间,对于尚处于两个世界的万磊和岳玲来说,人生的轨迹相继无情的开始了逆转。
      岳玲丈夫的三产单位按照政策需要剥离运政所,自负盈亏,这让一直依靠输血的三产单位岌岌可危。面对成熟的竞争对手,他们无招架能力,岳玲丈夫也因此无所事事,每月领着最低工资,并逐渐养成了酗酒的习惯,喝醉后的他还动手打了岳玲母子。
      对于一向要强能干的岳玲来说,这不可忍受,她极力劝导爱人,但换来的是更多的谩骂和拳脚相向。
      岳玲看着扶不上墙的丈夫,她再次想起了外面的世界,她对现在的生活终于不再留恋,她决定离婚,义无反顾。
      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知道干涉不仅可能没有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岳玲的父母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给岳玲太大的阻碍。
      岳玲面对执拗不配合的丈夫,毅然决然的发起了离婚诉讼,在诉讼请求中,她只有一个要求,除了6岁的儿子,她什么都不要。
      公公婆婆同样知道岳玲的个性,也知道即使勉强要留下孙子,面对的可能也是伤害,理性的他们只能痛苦的接受—只要能看着孙子健康快乐成长就好。
      离婚后的岳玲带着孩子独自在外租房居住,她也受不了周边人异样的眼光,她请求哥哥带自己出去。
      岳玲的哥哥岳雷比岳玲大5岁,从上海的一所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并经常给企业做培训,在家的时候也会说给岳玲听,对于这个从小倔强的妹妹,岳雷一直很照顾。
      面对妹妹的请求,哥哥也认为外面更大的世界可能更适合妹妹。他把岳玲介绍到了在北京一家高校任教的同学单位,给她主导的项目组当经济助理,实际就是负责行政事务。在这里,岳玲认识了她后来的贵人—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后来的万磊对此有不同看法—黄力院士,此时黄力还只是普通的副教授。
      与此同时,万磊所面临的局面也日趋艰难,所在的单位效益逐渐下滑,连工资都已无法正常发放。厂里按照上级安排,公布了安置方案,按照年龄顺序,从年轻到年长的依次自由择业,万磊在首批择业人员当中。
      无法反抗,无力反抗,万磊拿着仅有的零星安置费走出这家工作了十几年的单位。在厂区大门口,万磊知道自己成为了新闻报道中的下岗人员——像他这种下岗人员,同时期的中国数以千万计。
      万磊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家里仍然冷冷清清,这种情形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快两年,经济问题、孩子问题、老人赡养问题,任何一个小事都能成为万磊和妻子争吵的导火索,外人已无力调和。
      万磊意识到,他在婚姻这场经营中也要走向“下岗”,贫穷击穿了所有的安宁。
      离婚过程并未有过多波折,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和女儿仍将由双方共同扶养。
      早餐时,只有电视声音回荡在屋里,电视中介绍着什么是WTO,万磊知道这是国外的经济组织,加入以后,中国的企业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交易机会,会有更大的发展。
      一个念头在万磊心中突然冒出,既然在这儿没有活路,为什么不能出去看看?此想法一经出现,便遏制不住。
      万磊决定要离开这个城市去找机会,去哪儿呢?做什么?他脑海里只有北京□□,去北京,对,就去北京。
      对于万磊的想法,经历了风风雨雨的父母没有任何阻拦,树挪死,人挪活,他们让万磊不要有顾虑,他们身体硬朗能照看孙子孙女,女儿家离这儿也不远,让他放心的去。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和万磊同行的还有另一个家属院的朋友,他们的第一站是一家北京的水务公司,是父母托厂里的领导介绍的。
      到了公司后,万磊才知道公司的具体业务,代理上海的水净化处理设施,销售给各大事业单位,公司安排他们负责设施维护。对于这样的安排,确实非常适合他们过去的经验。
      但万磊慢慢的发现,公司最威风也最赚钱的是销售人员,万磊与机器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他已经对冷冰冰的机器有所厌烦,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多赚钱,更快的赚钱,他向公司申请转到市场部。
      “你知道销售要具备什么能力么?!”领导望着比自己高一头的万磊问道。
      “熟练掌握设施的特点,能熟练向客户介绍产品的优势,能及时分析…”万磊显然做了提前功课。
      领导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万磊的讲话。
      “关系。”领导先说了两个字:“你说的也对,但不是最重要的,客户关系最重要,要有沟通发展的能力。”领导顿了顿问道“你能喝酒么?”
      喝酒对于万磊来说并不是难事,生长于西北长安,万磊继承了西北人豪放的性格,酒桌上向来独当一面。
      “会。”万磊不假思索道。
      “跑市场喝酒可与在长安老家喝酒不一样。”领导提醒道。
      此刻,这句话万磊还不懂,接下来的岁月他才逐渐明白,他的发展有很大的功劳就来源于此。当然还有一样不可替代的能力或者说东西,也被万磊娴熟掌握,以后嘉川测成立发展离不开这种不可替代的能力。
      随着加入WTO,万磊所在的水务公司业务面临着更大的市场冲击,同类型海外设备被允许进入中国市场,而水务公司设备性能远远落后于对手,业务越来越难以拓展。
      在全国人民守着电视机观看国足在世界杯上的表现时,万磊沮丧的离开了水务公司。
      万磊拿出这几年的积蓄与朋友开起了自己的公司,开始代理海外设备。说是积蓄其实并不多,万磊在水务公司的这些年要定期给家里汇钱,不过好在代理销售并不需要太大的资本投入,海外厂家也给了他们优惠账期,允许提货后打款,唯一的就是分成自然会大大减少。
      万磊虽然名义上是老板,实际还是同以前一样,背着资料拜访各家单位。
      “你好,我是某某公司的万磊,之前和李总约好了,要来送点资料。”万磊敲着敞开的门,进入西四环一家公司的办公室。
      “放那儿吧,李总出去办点事,还没到。”坐在窗前的岳玲低头整理着包裹。岳玲所在的项目公司近期要去长安设点,岳玲主动提出过去帮忙,顺便看看父母和儿子。
      “那我在这儿等一会儿。”万磊笑着说道。
      “坐里面吧。”岳玲抬头看了看万磊,他高大的身材已经快把门挡住了。
      “你是要出差么?”做了多年市场的万磊总能在陌生场合抓住任一由头打破沉静。
      “嗯,我明天要去长安。”岳玲笑着说,并给万磊倒了杯水。
      “谢谢。”万磊接过茶水“这么巧,你去我老家啊。”
      “啊?你老家?”岳玲惊诧道,然后扑哧笑了起来:“也是我老家。”
      “哎呀,老乡见老乡啊!”说着万磊站了起来,走到岳玲身边又走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万磊问道。
      “有4、5年了。”岳玲答道。
      “我比你早两年。”万磊说道“我来北京6年了。”
      两人像久违的熟人逐渐的闲聊了起来,万磊帮着岳玲收拾着东西。
      从岳玲介绍中,万磊得知,岳玲先在校项目组当助理,后来又被派到现在所在的校属公司当总经理助理,接下来就是回老家一段时间协助设点。
      “我这次出差是顺便,主要是回家看爸妈和儿子。”岳玲哈哈笑道。
      “我也很久没回长安了,离婚后在长安没有活路,就来北京了,孩子也在父母那儿,许久没见了。”万磊叹口气道。“你一个女性咋舍得离开老公儿子来北京呢?”
      此刻,万磊还没有意识到岳玲口中的探望只有爸妈和儿子,没提老公。
      “我也是离婚后来北京的,儿子我爸妈帮我带着。”岳玲缓缓说道。
      万磊一怔,这才意识他可能问错话了,不过在他看来,探望提父母和儿子,不提老公也正常,兴许是不好意思提,压根儿没想到是这个情况。
      “不好意思。”万磊搓着手,面带歉意说道。
      “没事,都过去多年了。”岳玲爽快的回答道“还是我提的。”
      看到岳玲舒展眉头,万磊知道,离婚对于岳玲已成过眼云烟。也恢复了豪爽性格,哈哈的说道:“我是下岗了,离婚的。”
      虽然他接触无数人,但甚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往事,况且还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前。
      二人继续聊着,聊着过去的长安,聊着现在的北京。
      “万磊来了。”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正踱步进门。
      “李总,我来给你送资料,正好碰见你们岳玲,还是我老乡呢,就聊了聊。”说着跟着李总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之后的日子,由于业务关系,万磊和岳玲经常能见面,即使没业务,万磊路过岳玲公司的时候,还是会上去坐坐。不知是万磊业务训练出的交际能力还是和岳玲共同的经历,万磊每次都能和岳玲聊的很投机,岳玲对万磊的热情也没有拒绝。时间就这样过了近两年,双方的关系仅止于此,谁也没往前一步,始终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连周边共同认识的朋友也说不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程度。但在大家的心理,已经认定他们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有时候他们会起哄,你们既然是老乡,又能聊的来,干脆结婚算了。
      万磊和岳玲的关系就如同一层窗户纸等着被捅破的那一天,在朋友的怂恿下,万磊终于鼓足了勇气,在一次送岳玲回去的路上,万磊大胆的开了口:“岳玲,我们也认识两年了,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岳玲看着万磊,往前走了几步,显然心理有所犹豫。
      “你有什么可以直接说,哪怕拒绝也没事,还是老乡,还是朋友。”万磊尴尬的笑着。虽然在业务中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但人高马大的万磊此时仍忐忑不安。
      “咱们俩都是二婚,你有你的孩子,我有我的儿子,我担心以后负担太重。”岳玲冷静的分析着。
      “这我知道,但这些都可以克服,虽然现在还没上轨道,但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万磊的语气非常诚恳。
      岳玲看着万磊,默不作声。
      心中翻腾倒海的万磊,横下心来,一把牵起岳玲的手看着她。岳玲本能的想抽出,但还是放弃了。
      两人手牵着手往前走着,昏暗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慢慢拉长,拉近,如同互相依靠一样。
      两人的结合没有任何阻拦,婚礼也非常简单,只在亲人的祝愿下在长安摆了几桌。
      婚后的二人仍然回到北京,为前程打拼,两人拼搏的意愿,对美好前景的渴望也更加强烈。
      万磊的公司扩大了代理设备的类型,但限于资金和成本,业务始终不愠不火。
      在销售国外设备时,万磊发现,某些设备必须按照客户的要求做检测并出具检测报告,而检测费用有时候会远远超过销售设备所带来的利润。
      万磊仔细研究了这类设备特性,基本上都是包含高精度器件的设备,而国内具有这类设备器件检测技术能力的单位屈指可数,因此费用较高。这为数不多的单位里就包括岳玲公司的股东北海大学。在北海大学里负责这项技术研究和应用推广的就是黄力教授所在的院系科室。
      万磊把所想告诉了岳玲,如果检测可以市场化,是不是能有更大的收益?
      岳玲对此也深有体会,在岳玲工作的这几年,时常碰到外部公司找到他们单位寻求技术支持,而他们由于同一系统的关系,可以方便找到相关院系科室。业务完成后,收取的费用则由公司、学校和科室协商分成。
      对于黄力教授,岳玲也曾跟着李总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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