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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语亦潇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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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夫人回来了。”
十几个美丽的妇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花厅里喝茶聊天嗑瓜子,顺便彼此挑刺挖苦,这个说那个今天的衣服太艳了,那个说这个今天的头梳的不好。
听见下人回禀,也顾不上斗口齿,扯扯衣服,摸摸鬓角,捏着扇子哗啦啦的从大厅里涌了出来,围随到跟前。这本来就是女人的战场,任你是千娇百媚,绝代天成,到了人堆里,由不得你不想着法子的勾人眼球。或媚眼如丝,或笑颜如花,或娇嗔可爱,或冷漠妖娆,反正是凭本事各施手段了。
这天原本就热的不详,现下更是连丝风都没有,空气凝滞不动窒息的人难受,那里禁得住这群莺莺燕燕身上特特偷撒的暗香。更兼这群女人叽叽喳喳嚷个不停,生怕在魏启天面前少露脸,愣是吵的比在园子里的气死人不偿命的鸣蝉还让人心烦。
我只觉得觉得脑袋后面的筋,一跳一跳的憋着火。勉强压制着喷薄欲出,蠢蠢欲动的胃液。
一位姨娘个子娇小,没挤进去和爷献殷勤,瞧见我脸色不好,便欲在我面前卖个好。她还没走近,身上的那股味先传了过来。肉香和着脂粉的腻香,像一道强力的催吐剂,一股酸水破喉而出,巾帕兜不住,淋淋漓漓的顺着指缝滴淌下来。
我知道中午的酸梅汤算是白喝了。但也所幸空腹,吐出来的只是酸梅汤而已。不然我切腹自杀,以慰我完美的形象。
“夫人!”
一室女人惊诧地发出高音八度的尖叫,效果堪称惊悚。
满屋子的上下人等顿时忙开,手忙脚乱的乱成一气。打水的打水,打扇的打扇。
我闭着眼,听魏启天吼道“吵什么——都给我滚到自个房间去。都瞎了眼了吗?还不送回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废了你们这帮混账。”言毕,抬脚烂腰踹倒几个乱跑的姨娘。
一窝人登时惊散,生怕落后了成炮灰。偌大的花厅顿时空荡了许多。
我勉强扶住一个仆妇的手,放心的靠过去,想来不会摔倒地上去了。不料因心里恶心,竟未看真扶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没成想她身单力薄,我一歪身还带着她也倒了。
“都是蠢材!”魏启天怒不可遏,气的浑身乱颤,恨不得一巴掌捏死他。眼里火星乱冒“一群饭桶,要你们这群只会吃饭的奴才什么用,还不拉出去乱棍打死!”
丫鬟不知道被那个奴才踹到在地上,听见这话,吓的胆子都破了,黄着脸,扑爬到魏启天的脚下,哀哀求饶“老爷饶命,奴婢不敢了,求老爷夫人开恩,女婢不会有下次了……”
我扭头勉强看见她怕的不知道怎么好了,只是一个劲的磕头,磕的额头乌青一片,眼水刷刷直落。魏启天看也不看,一脚踢开她。
我难过的要死,勉强挤出三个字:“别打了。”
魏启天瞅着我额冷汗直冒,勉强压制高涨的怒气,终于想起我病着,急急的抱着我去药房。药房的门哪里禁不起他这一下,腾地一声两扇门齐刷刷的飞出去了。
声音迫的我的胃一阵阵的抽痛,痉挛似的不安。我难过的蜷缩着身子……
恍惚中,听见凤四都囊道“就知道埋怨我,我容易吗?好好地门又被踹破了。每次还是我自己花银子贴补。他也真好意思。”
然后就听到怀谦冷的掉冰渣的声音:“我没空听你罗嗦!”他说:“我要听实话。”凤四喜滋滋的说:“少爷还真大方,出手就是一千两。”一面又小声嘀咕道:“好了,别瞪我了,我命小福薄,禁不起少爷如此厚爱。我说就是。”声音里难得有了几分严肃,“按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长则半年,少则二三个月。如果再像今个这样晕倒个两三次,你们就别指望我了。不过话说回来,夫人的病原本是起于心思郁结,你若是真的担心夫人,就多多承欢膝下,讨她的欢心就是。”
“真的——没有法子了吗?”怀谦稚气的声线有些发抖,弱不可闻。听的我心跟着一颤。
“没有!”凤四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然后耳边就是一阵单调的捣药声,沉闷的钝响仿佛有催眠的功效,伴着我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若非凤四提醒,我倒忘了我时间不多。有些事情该是着手办理的时候了。
我捧着一杯茶,环胸抱臂立在水榭中,看着八月的迷蒙细雨中池中开的忘情的荷花。冷雨裹挟着清爽的荷风,不疾不徐的吹来,拂去了接连几日的烦躁不安。
细瓷杯中的水早已凉透,闭了眼将碧青的茶水送至唇边,一抹苦意不期然从舌尖淡淡的升起,绵绵密密的蔓延到整个口腔。
九曲回廊上急促的脚步让我豁然惊醒,猛的睁开眼。
“夫人,天凉了,还站在风口,待会又着凉了。”说话的是我南家陪嫁过来的陪房卜善家的,虽然长得的不如人意,但说话做事透着和气,也不倚仗人势,调三窝四,还算个得力的人。
“恩。”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冷眼看着她垂头为我披上天蓝印花巾帔。周围的一干仆妇战战兢兢,远不及她淡定。
“老爷呢?”
“回夫人,出去会客了。”
“把小少爷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我歪在他们铺设好的褥子上,几个妇人又将茶水递了上来,并几样精巧细致的点心。
“夫人,我已经吩咐厨下做些粥菜过来,若是夫人饿了,可先吃些糕点垫垫胃。老爷吩咐了说夫人这两天没怎么好生吃东西,要我们小心伺候着。”
我点头,吩咐道“下去吧,暂且不用伺候。我和小谦单独说会儿话。”
几个仆妇依命退出亭外。
远远地就看见怀谦匆匆的一路疾奔,甩的后面的丫鬟一丈远。唬的后面的几个跟随的婆子满嘴神天,主子,菩萨的乱嚷。
“娘亲,找我有事。”怀谦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到底是夏天,天气再凉快,略略动一下就是一身汗。我拿着帕子给他擦擦脸,一面忍不住的说:“我虽然让你过来,可也没让你跑着过来。你瞧瞧你这一身的汗。”我指尖捏着他被汗水浸透贴在背脊上的月白衣裳,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何时沾染了温情的责备。
“是孩儿的不是,不过孩儿不是怕娘等的着急嘛。”
怀谦嘿嘿的笑了,调皮的吐着舌头。
都快吐到舌尖的话,愣是被他笑得吞回去了。我倒了杯水递过去。
怀谦惊异的咦了一声,而后把脸皱成包子状“哪有让娘给孩儿倒水的理,感情娘是要让孩儿无地自容呢?”
“喝你的水。”我发誓本来想好好和他说话的,偏偏他的规矩一套又一套,惹得我想发火。
怀谦尽可能无辜的笑,由不得我不心软。
“我饿了,陪我吃些东西。”我低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