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循环》玉隐朱莉椰

1、暴风雪

　　赵成遇从被子里艰难爬出来的瞬间，没戴上眼镜的模糊视野里，是一大片一大片温暖的白色。
　　她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戴上，就赶紧从被窝里捞出昨晚被垫在屁股底下的手机，给某人发了条微信：“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对面很快就回了，好像一直在等着成遇起床一样：“文盲，人家说的是雪，你家门口开的是玉兰，真花。”
　　成遇被对面念叨了几句“又乱吟酸诗”“这么晚才醒太怠惰了”，也不生气，只是觉得今天太阳真好。

　　要问赵成遇有没有见过真雪，18岁前的她肯定答不上来。她是一个很平凡的南方姑娘，出生在北回归线以南，从小读纳兰的词，只能憧憬一下诗歌里银装素裹的画面。那时的成遇，还不懂得，雪不仅只是造物主的轻吻。
　　但没见过雪并不值得让成遇自卑。在16岁，她遇见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风雪，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她和于秋的人生轨迹，都被卷进了命运的旋涡。
　　很阴沉的天气总是让赵成遇心情沉重，好像什么有实形的东西梗在喉头一样难受。那天也不例外。高二开学第一天，她缓慢推着自行车走过校门口，和往常一样在于秋的嘲笑声中安静地看着天空发呆。
　　“你在找什么啊？天上又不会掉彩票！”于秋最讨厌了，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一个月，却总是这么幼稚和不解风情。赵成遇心里不知道给于秋翻了多少个白眼。她不是在寻找什么，她只是习惯让自己处于一种追寻什么的状态里。
　　两个人边说边笑，当然，主要是于秋在说，而成遇则负责对于秋说的一切报以冷笑。一路到了赵成遇的新班级门口，于秋才像一阵风一样离开。
　　座位是要等到人都齐了才能排好的。成遇到教室的时间不算太早，剩下的座位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空间。她将书包轻轻放在唯一一个靠窗的位置，努力不让自己打扰到前桌同学的补觉。等做完这些，成遇才如释重负，托着腮继续观察窗外流动的云。那些云朵渐渐沉入一片混沌的暗色里，一场大雨，说不定就酝酿在这灰蒙蒙天空中。
　　似乎有人在背后大喊了一个名字，成遇一下子回过神来。
　　“宋明声！”
　　于是赵成遇看到前桌补觉的那个男生缓缓直起身，利落的短发下洁白的脖颈晃到了她的眼，她忍不住让视线在男生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宋明声转身，发现是文理分班之前的同班同学，或者精确点，扛着一摞教材的同班同学搅醒了他的梦境，倒也不气恼。
　　“来了。”
　　赵成遇心想，雪擦过大地的声音，大概就如这位宋同学说话的声线一般清澈吧。
　　宋明声优越的身材比例，在他站起来走向那位满头大汗的普通男生时，被对比得更加明显。赵成遇不敢直视对方的正脸，只任凭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那一刻，她的心脏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在胸腔中沸反盈天。
　　原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不是词人的杜撰，原来一见钟情，是这样奇妙又酸麻的感觉。
　　赵成遇翻开随身带的单词书，试图冲淡那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更加不敢抬头看宋明声走出教室的背影，也不敢仔细听他搬书回来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要是能一直坐他的后桌就好了。”赵成遇的手指停在单词书的某一页迟迟没有移动，心中无法自控地冒出这个念头，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上天听到了这个少女的祈祷，姗姗来迟的班主任老师满意地看了一眼人已经坐满的教室，拍板下了决定：“大家都是理科尖子班的同学，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有无穷的潜力，那么就先按照这个座位坐着吧，不用搞按最后一次考试成绩再去划分好坏那套。”
　　赵成遇因为这番话，对这个之前素未谋面的中年胖大叔有了微妙的好感。当然，绝对与她得偿所愿坐在了宋明声后面无关。

　　午餐时间成遇有点失落，分班前玩得来的几个女同学都选择了文科，在离食堂更近的另一栋教学楼里，成遇不好意思让她们特意为等自己推迟吃饭时间，而和新的同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女孩，暂时也没有熟到能一起去吃饭的地步。
　　于秋倒是就在隔壁班，但赵成遇想到“于秋”这两个字就窝火。这个懒虫，把语文作业全部都留到假期最后一天才赶工，成遇昨晚陪他抄写标准答案到很晚才睡着，一早醒来两只眼睛堪比熊猫，现在极度不想看见于秋出现在自己五米范围内。
　　一个人吃饭，尽管是成遇从小就在习惯的场景，但看到邻桌的几个女孩边吃饭边说笑，心里的羡慕是无法靠自我安慰洗去的。
　　就在成遇拿起饭盒准备离开的时候，她仿佛心有所感一般，碰巧转头，碰巧又看见了那抹雪白，那只属于宋明声的白色。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放慢了脚步，只为了和宋明声在人流中并肩走一会儿。是的，只需要这样的接触，就已经足够让她的脸上浮现与讨厌阴天的本性完全相反的明朗。
　　赵成遇身上遭遇的粉色气泡翻腾事件，宋明声一无所知。他甚至不会去刻意记得自己的后座究竟是男生还是女生。整整徘徊了一天，成遇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宋明声单独介绍自己。
　　放学时于秋莫名其妙地看着垂头丧气的赵成遇，先盯了眼被心不在焉的她一路推动的自行车轮胎，又仔细观察了一遍赵成遇全身，最终还是憋不住问出了口：“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就因为我昨天赊了本来给你当劳务费的哈根达斯？”
　　赵成遇遥想起自己新年时立下的几个目标，排名第一的就是戒掉脏话。但这一刻，她实在被眼前这个傻高个激怒了。她皮笑肉不笑，吓得于秋直哆嗦。
　　“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