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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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从顾家长子得病开始。
床榻上的孩子睡着了，脸色苍白，嘴唇干涸，眼眶下黑乌乌的一片，与其说是睡着，不如用永眠更为恰当。这个孩子生病有七天，发烧咳嗽呕吐还有腹泻，什么药都不管用，他的父亲母亲是城里有名的医者，却也救不了他，连城隍庙里救人百命的香灰也无济于事。
来看孩子的老乡绅都说孩子命数尽了。
顾归清也这么认为，他就隐身站在房梁上，看着那个叫顾夫人的女子哭焉过去。归清在这客栈待了三天，也就看了这可怜人家三天，他一直在等待黑白无常将孩子的灵魂带走，自己可以乘机顶替，可是等了三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正因为如此，归清才待到现在，他好奇一个明明死去的人，灵魂既没有离体，又没有生命迹象，换做正常人家早就要准备做法，再过几天棺材一抬，找个坟地随便埋了。
想到此处，屋门打开，顾家家主顾曾令拱手请了一位道士进来。房梁上的归清一愣，他朝着那道士看去，那刚进门的道士也抬眼看到了他。
顾曾令：“道长，怎么了？”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道士，手持拂尘，望向房梁，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道长？”
老道士眯着老花眼，手捋了捋胡须。顾归清倚着主梁，背手有些紧张。
“这客栈……”
“客栈？”顾曾令也朝着房梁看去，他死活也看不到东西，又转头朝顾夫人疑惑，那顾夫人也是一脸惘然。
此时老道士忽然笑了，他摸着自己的拂尘，说道：“生了病小孩子在哪儿？”
“哦，哦！道长这里请。”
老道士脚步稳健，他坐在榻边翻了翻孩子的眼皮，又垂眸看了好一会：“这个孩子叫什么啊。”
“姓顾，归清。”
老道士笑眯眯的拍了拍孩子的手：“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顾夫人却还是忧心忡忡，她爱子心切不由得说话急了些：“道长，不瞒您说，我们家世世代代行医，也救下不少有疑难杂症的病人，不知道怎么了，唯独是自己孩子的病无从下手，这孩子就这样折腾睡了好几天，怎么叫都叫不醒，药也喂不进去……”她说着不由泪眼婆娑。
老道士听着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安慰道：“夫人你不用担心，这个孩子聪明，会自己回来的，明日就会回来的。”
顾曾令与顾夫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老道士却已起身，这个老人家又看向房梁，房梁上的顾归清早就不见踪影。
“今晚不要在这个房间陪着了，你们守在这里，孩子才回不来的，不论出什么声音也不要进来。”老道士晃晃脑袋，自言自语，“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吧，我也要回道观去了。”
夫妇两人只能将信将疑送走了老道士。
客栈位于山脚，老道士走着盘山小路，顾归清悄悄跟在后面。老道士早就注意到了，他笑眯眯得就随便让后头的柳妖跟着他，光明正大。
过了好久，天色开始变黑，老道士依旧走在山路上，后头的归清忍不住变成路过的樵夫拦住了他。樵夫长得一副三大五粗的样子，除了归清原本面貌上的唇瓣痣没有被隐去，一切看起来都很稀松平常。
“老道长！您往哪边去啊。”顾樵夫拦住了老者。
老者不以为然，笑说：“回山里的道观，你要去哪里啊？”
归清故作憨样，挠了挠头：“俺？俺砍完柴就回家了呗，还能去哪里。”
“你错了。”老道士手里的拂尘一晃又一晃，他绕开挡在前头的归清，加快脚步，“你该回客栈去。”
顾归清愣在原地，他自知被识破，只能拱手：“道长慢走。”
老道士急行的脚步缓缓停下，他回过头，看到归清还在原地拱手：“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天要黑了，不然就来不及咯。”
归清立马明白了里面的意思，变成一只雨燕就朝客栈飞回去，老道士站在山边树荫下，他有一副笑颜，手持拂尘，慢慢地退入黄昏之中。
天黑了，山路与客栈还有一段距离，顾归清越飞越快，他极力朝着那个生病的孩子赶去，正巧路过必经的一道木桥，他看到了久违的黑白无常。
黑无常的官帽上赫然“天下太平”，白无常的官帽上赫然“一见生财”，一个是个小黑面体胖，一个是个高口吐长舌。
这两位鬼差归清再熟悉不过，他未被收养前是个小小柳妖，为了生存也经常要与本地的鬼差打交道。自此归清马上捻出一片柳叶，这柳叶沾了坟前死人与生者的两种气息，正好可以混搅视听，他将柳叶变成自己熟悉的妖怪模样上前与黑白无常套近乎。
“黑爷，白爷，为何走得这样着急，是要赴哪处的酒局？”
黑白无常停下脚步，看见是不久前常与他们一起在坟头喝酒吃供品的硕鼠，便没好气地吐舌骂人：“去去去，滚一边去。”
硕鼠却不得不阻拦这两个鬼差，归清在不远处操控，模仿硕鼠平时的语气拱手上前：“黑爷，您平时是最好说话的，您就劝劝白爷别生小人的气，这是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两位爷今日是要做什么。”
黑无常道：“你不知道前面客栈有个外地来的孩子死了？”
“有此事？”顾归清装作毫不知情，操纵硕鼠，“我只听闻山上那个老道士今日去过客栈，好像……好像就是看什么一个外地来求医的病人，但不知是不是两位爷说的孩子。”
黑无常听到“道士”二字，与白无常嘀咕了一会，他再次问道：“你当真？”
“当真！小人全靠两位爷照顾，岂敢说谎。”
“这下难办的，那个老道士常常救人不说，还到处布下法阵不让我们鬼差靠近。”黑无常转头又与白无常商量，过了好久，他告诉硕鼠，“你替我们去打探打探。”
顾归清见两个糊涂差役已经入套，操控硕鼠惊叹：“我去？我不行啊，黑爷，你这是在开玩笑吗，那个老道士我也对付不了。”
黑无常甩出手中的锁链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婆婆妈妈什么！”
硕鼠一个转身巧妙地避开了锁链，又故意装作是被打到了，边跑边狼狈地求饶：“黑爷别生气，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归清乘此机会让硕鼠脱开黑白无常视线，他又变回雨燕，确认后头两鬼差没有偷偷跟来才变回人形。
夜色渐晚，路上已无行人，顾归清便走在路边不再掩饰，他一边掸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觉着刚刚的黑白无常甚是恶心，于是那片变成硕鼠的柳叶被他捏成了碎渣，丢在路旁。
来至客栈，闯入二楼，印入眼帘有老道士随手留下的法阵，不过法阵对归清并没有恶意。归清放心不下，试探良久才隐入房门。
归清是个谨慎性格，他紧紧锁上门后，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确认不会出事才去注意少年。
屋内果然如道士嘱咐一般，除却榻上病人，并无其他。
归清上前看到少年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唇瓣边缘的痣都点的恰到好处。前几日站在房梁上，归清并不能看清少年面貌，这一下子看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巧合。
太巧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他也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当“奇”字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依旧会感觉到不可思议，何况此人又和归清是一个名字。
顾归清伸手触摸孩子的面容，冰冷如同棺木中的死者，面前稚童不过十岁，应该正是孩子顽皮的年岁，可却这一场大病夺取了所有。
时候不早，留不得给归清感慨的时间，他稍整思绪，进入孩子的心识。
孩子的心识是一片小小竹林。
顾归清站在竹林前，犹豫片刻，最后踏入。
归清不止一次进入过凡人的心识，他们的心识之中不过一方案桌，一展屏风，没有像眼前一样拥有过竹林。归清也知晓修为越高，心识就越具体华丽，而凡世之人活着就足够艰难，哪里还有时间修炼心性，加固心识，更何况这心识主人还是个稚童。
仿佛他进去的不是竹林，是一个谜团。
脚步随心走，探深处，有间竹屋。上有炊烟袅袅，屋外晾着中草药，还有把笤帚倚在门前，宁静安详。
归清在屋外停了会，他绕过庭院，见屋门大开，便提袍不请自入。屋内少年没有注意到此人轻轻脚步，仍旧在烧自己的荠菜汤。
顾归清也不着急，他就坐在屋子唯一一把椅子上，替自己倒了杯茶，抿茶片刻，笑问：“这就是你对客人的态度？”
少年切菜的背影顿了下，他放下菜刀，缓缓转过身便看到了顾归清的侧脸，还有那颗特殊的痣。少年眼里霎时布满恐惧，他转身立马拿起菜刀，刀片上还沾着菜叶。
“你是谁！”
顾归清放下茶盏，托腮笑道：“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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