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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日记 ...

  •   林母从林仪卧室的抽屉里拿出了林仪的日记。

      林家民主,林母更十分尊重林仪,从林仪童年开始,林母就对林仪始终保持着人格上的尊重,尊重她的人格,尊重她的想法,尊重她的隐私。
      是以关于林仪的日记,尽管多年来林母都一直知道它的存在和位置,却又从来不曾向大多数父母那样,悄悄地去看上一眼。

      而到了今天林仪无故失踪又被人偷窥辱骂,大家毫无头绪,才终于到了这本日记出山的时候。

      打开日记,扉页上贴着几张被拼接后打印下来的截图,其内容是电影《邪不压正》里姜文和廖凡的一段经典对白: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是啊。”
      “你写日记吗?”
      “我不写。”
      “你写日记吗?”
      “谁能把心里话写日记里?”
      “写出来的哪能叫心里话?”

      最后姜文廖凡默契举杯:“下贱。”

      这是电影里一段一直为人津津乐道的对白,而如今出现在这里,却又叫人无端觉出荒诞:林仪在自己的日记本上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可能就是随便贴的。”小麦摸摸脑袋,“以前我们经常这样玩梗。”
      确实,这年头,玩梗,正常。

      林母在其余几人的簇拥下打开日记。
      这是林仪初中到高中时期的日记,里面大多是林仪记录的生活中的各种小事,有很多是连林母都已经忘记的,林母一边读,就一边湿了眼眶。

      “二零一六年六月一日。
      今天天气真好,是个会让人想开怀大笑的日子。
      爸爸妈妈打算带妹妹去附近的游乐园过儿童节,妈妈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没想到我都上初中了居然还能跟妹妹一起过节,嘻嘻,有妹妹真好!
      游乐园真是太好玩了!我们坐木马滑滑梯,还一起买了个大风筝。吃完饭后爸爸妈妈又带我和妹妹去商场,给我们挑选了儿童节礼物,哇,这条牛仔裤真的好好看,好适合我,我好幸福!
      啊,好开心,我爱爸爸妈妈,我爱妹妹。”

      “这是小仪初三那年儿童节的时候。”
      林母红着眼抚摸着日记上的文字,似也忆起当时的情形:“那游乐园其实都是些小孩玩的地方,但那天正好是周末,小仪放假在家,我们想着小仪小时候县里也没有这些好玩的地方,就想着带小仪一起去。那天她们姐们俩玩的很开心,小仪还给小默挑了条裙子,那条裙子小默很喜欢,一直穿到上小学才舍得丢。”

      “原来那天她是去游乐园了。”小麦若有所思的说了句。
      那天好不容易初三放假,学校组织了毕业班踏青,林仪跟着小麦几人兴致勃勃地报了名,可临到了那天却又突然放了他们鸽子,为此林仪内疚不安,还特意手写了封道歉信。

      林母一边说着,一边又翻过一页。

      “二零一六年八月三十日
      今天公布分班结果,去看的时候发现我居然跟小麦分到了一个班!好开心,我们终于在一个班了!小麦看到分班结果后抱着我在楼下又叫又跳,虽然我不敢像她那样大叫,但其实我心里已经在放烟花了!天呐,我也太幸运了!
      明天开学,我要给小麦准备开学礼物!”

      “二零一七年九月八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过了今天,我就十六岁了,距离长大又进了一步。
      今天去学校,小麦和苗苗她们都给我准备了礼物,我喜欢她们准备的礼物,她们对我真好!小麦和苗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要给她们准备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嗯···送什么好呢?要不就给她们编一串风铃吧。

      晚上回到家爸爸妈妈给我订了好漂亮的一个蛋糕,上面画着我的小人,真可爱,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就连妹妹都给我准备了礼物!她还那么小,居然能画出这么漂亮的画,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哎,只是刚才吹蜡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爸爸头上多了好多白头发,妈妈眼角也好多皱纹,刚妈妈握着我的手,她手上皱巴巴的,应该是被洗碗水泡的吧?
      希望爸爸妈妈以后不要那么辛苦,我要快快长大,早点成为一个大人。”

      众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这些单纯而真实的喜悦,确切又细密的担忧,即便文字稚嫩,即便时隔多年,也依旧如飓风挟着林仪赤诚的爱席卷众人,他们都是林仪最为亲近的身边人,尽管早就知道这个女孩有多么的善良可爱,可当再次真实地看到她在日记里对众人的关怀,众人就依旧不可自拔地再次爱上她。

      林母看到后面泣不成声:“到底是谁,是谁抓走了我的小仪···”

      她抬起一双通红泪眼看向周野:“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照顾好小仪?”

      周野闻言当即皱起眉,这件事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月前他们去厦门更是一路欢歌笑语,如今林仪失踪,周野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可怎么就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顾及林母的身份和心情,周野沉着脸,算是蒙头应下了这无端的指责,可林母却几乎是有些失控,她又扭头看向小麦:“小麦,小麦你跟小仪关系那么好,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她去哪了对不对?”

      看见小麦摇头,又想到林仪现下可能正遭受的恐怖,林母后退几步,就控制不住地盯着面前的周野小麦二人失声尖叫:“我把小仪交给你们,你们怎么能把我的小仪弄丢了!”

      “阿姨,您在说什么!”小麦拧起眉,她可不像周野那个未过门的女婿一样需要容忍丈母娘,“我现在是在和您一起找林仪,但不是我把她弄丢了!”

      话说出口林母也觉出自己越界,可许是出于长辈身份,又许是眼下情绪太过激动,她说不出道歉的话,只噙着泪眼:“可,可小仪对你们那么好···”

      “那林仪对您就不好吗?阿姨您知不知道,就您这拎不清的性子,林仪背后替您操了多少心?”
      小麦一板一眼地回怼过去:“要不是因为您跳不过别人又非要跟人家斗舞崴伤了脚,您以为林仪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真会喜欢跟着您跳广场舞?”

      小麦嗓门大,连珠炮似得把林母吼得几乎噤了声,站在一旁的林父见状眼含不悦,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忽地转过身冲他道:

      “叔叔您也别急着上火,您生意做的四平八稳,那您还记不记得那年出事,您拍拍屁股出去避风头了,可大雨天阿姨早产,是刚巧碰上我妈路过才把阿姨送进了医院。
      但您怎么不想想那天雨那么大,我家跟您家错三个巷子,我妈怎么会突然路过您家?

      是林仪。
      是林仪在您走后跑到我家,跟我妈说阿姨快生了但身边没人,求她没事多注意注意您家院子里的动静,后来因为我妈救了阿姨,林仪不知道怎么感谢我,初中高中住宿整整给我打了六年热水,拦都拦不住。”

      “小麦,少说两句。”眼看着小麦越说越激烈,周野就不由得低声提醒道。

      “用你在这叭叭?”小麦嘴上功夫以一敌百,眼下又显然是上了头,“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龟毛男人话少事还多,今天要喝甜的,明天要吃咸的,你知不知道每天那么晚下班,林仪要跑到西城的菜市场才能买到菜?一天到晚非得吃这个要那个,你怎么,你金贵?”

      “那你就对林仪好?”小麦话越说越难听,周野劝了一句没劝住,再加上前几天积压的火气,劝架不成,自己也跟着开了闸:“你有主见,你有能耐,你想怎么就要怎么,那你怎么不问问林仪想要什么?她一喝酒就上脸她想去清吧?她天天拉肚子她想吃火锅?她恐高成那个样,她愿意跟着你去那什么十渡蹦极?”
      周野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小麦失恋闹着要去十渡蹦极,林仪恐高吓得腿软,但为了陪小麦,还是硬生生跟着她跳了一遭,回来后就烧了三天。

      “是啊是啊,”林母当即附和道,“高中的时候你拉着小仪参加野外生存课,可到了那天你嫌天气冷又没去,害得我们小仪一个人在野外帐篷里呆了一整夜,那天小仪回来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掉了多少眼泪。”

      周野和林母一人一句堵得小麦哑口无言,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林默就在一旁小声道:“我去,脾气都这么爆,我姐平时都是怎么忍你们的。”

      可还是被小麦听到了:“你以为这里面就没你的事?”
      小麦扭过头,其神色激动眼眶通红,不知是被方才那几句话噎的,还是在替自己那十几年的密友委屈,反正长辈都已经得罪完了,那也不差再添个小的:

      “你要考高中,难道林仪就不考研究生?我是真不知道,一个初中数理化有什么好学的,那会林仪又要考研,又要做实验写论文,忙得跟头驴一样,可就那个时候,她每天居然还要抽出一个小时给你补习!
      一年!整整一年!你知不知道那年林仪有多忙?!她不光要学自己的专业课,还要抽空给你研究近十年中考命题趋势,我说你到底哪来那么大脸,天天抱着电话姐姐长姐姐短,就那么点氢氧化钠的破东西,上课的时候好好听会死?”

      “可,可她是我姐啊。”骤然被牵连在内,林默显然是有些蒙,“我姐很宠我的,我爸我妈都知道。”

      “林仪还很宠我呢!”小麦气呼呼地跟了一句。
      似还觉不够,小麦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姐也很宠我!”

      “我姐也很宠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林母居然在这个时候也莫名其妙地开了口。

      我姐对我也不错,周野在心中默默道。
      想起昨晚在林仪大姑家吃的那顿饭,林父想来也是个备受长辈宠爱的小孩。

      话至此处,在场众人就突然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奇怪的感觉。

      他们惊奇的发现,这个家中的所有人,乃至男友周野,朋友小麦,在他们各自的同辈排行中,都是老幺。

      除了林仪。

      ——怎么回事?

      事实上从不吃香菜起,每个人心中都逐渐隐约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那就是,他们眼中的,是各自的、毫无关系的林仪。

      是他们所喜欢的林仪。
      更确切地说,是林仪选择在当时成为的林仪。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难以高兴起来的事。
      因为这意味着,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过林仪。

      所以林仪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独立报考志愿,独自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打拼立足,这么说来,她该是极有主见且极具决断力的,可她却又总是人云亦云地跟随着身边人的计划和行程,这么看起来又叫人觉得她根本没什么想法。

      她既有主见又没主见,或者说,她的主见是及其的审时度势的,在需要有主见的时候,她是足以独当一面的社会精英,在需要没主见的时候,她就很识时务的当起背景板。
      她是靠谱的长女,合群的朋友,周到的恋人。

      可事实上众人在翻阅林仪的日记时,总觉得里面,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每当众人记忆起林仪的脸,率先在脑海中映出的,就是林仪那副温和含笑的神情,可若是再往深的想一些,大家就又会不约而同地感到迷茫——因为林仪好像总是这幅表情。

      她会温柔地看着你的眼睛,温柔地倾听你的烦恼,在你兴致勃勃地提出关于明天的想法和计划后,温柔地说,好。

      她很难让人不爱。

      她像草一样坚韧,又像水一样温柔,他们这些家族中的老幺,无一例外地有着一种天然的任性,所以他们都是被林仪包容的人。
      他们在林仪提供的天地里肆意妄为的做自己,且每每向林仪发出邀请,都会得到她温柔且欣然的陪伴。

      可林仪呢?

      众人心中涌起不愿被拨开的乌云,似乎不去看那些呼之欲出的答案,真相就浑然不曾存在似的。
      可却又总有些声音会在猝不及防时突兀地响起:“话说,这些信上的字是不是跟我姐日记里的有点像?”

      坐在一旁的林默在被小麦一顿输出后就开始默默研究那些被搁置在一旁的偷窥信,这些信件和日记被书写在不同的时间,可若是放在一起看,就还是能发现些比划笔势上的相同。

      “什么?”
      听闻林默这边有新的发现,正争吵对峙间的几人当即快步围了过来。

      “确实有点像···”林母比照着日记和信件上的字迹。

      林仪的字是在十几本字帖里练出来的方块字,要说风格,整齐就是林仪的字迹里最突出的风格,即便用一张没有横线的白纸,林仪也能写的整整齐齐仿佛印刷似的。

      “您连林仪的字都不认识?”小麦惊奇道。

      林母脸上掠过一丝难堪。
      事实上,林仪从小到大都太过让人省心,不用辅导作业,也没什么检讨要写,以至于林家夫妇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女儿的字。

      “确实像是林仪写的。”
      被林默这么提醒一番,周野就又指着偷窥信上的一个“武”字道:“这个字,林仪总是写错。”

      ——所以这些极尽侮辱之能的偷窥信,都是林仪自己写的?

      “···为什么?”小麦感到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要这么···”
      ——骂自己?

      为什么呢?
      她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那么充满力量。
      她爱身边的人,也被身边的人深深爱着,她为什么要用那么不堪的话去——辱骂自己?

      ——所以在林仪和林仪的日记里,到底缺了什么?

      众人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在那洋溢着爱与感恩的日记里,没有厌恶,没有愤怒。
      ——没有恨。

      有爱就有恨。

      林仪爱这个世界。

      可林仪——
      恨林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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