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九天轮回

1、幻

　　那天，一个上游公司的老板詹姐，打来电话，告诉父亲，她想请我和他们一道，去那个以开发模具著名的城市，他们的公司，准备开发一批新产品，我们在一线做市场，对市场比较了解，掌握着市场的最新动态和信息；而且，詹姐认为，我们很有审美观，所以，就想请我，和他们一道过去，到时，也好让我帮着他们，参谋参谋，出出主意。。。

　　由于我们之间的上下游生意关系，父亲自然是满口就答应了。于是，我便和詹姐他们一道，前往了那个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

　　詹姐有三十多岁了，已婚，老公是名处级公务员，好像是政府某部门的一个处长，比詹姐大着近十岁。詹姐是成都郊县彭山人，长得很漂亮，这个，大概也是詹姐能和她那个处长老公结婚的一个原因吧～詹姐以前在彭山一个公司上班，是一名普通的职员，后来就嫁给了她的老公，再后来的后来，詹姐就开了这间我们上游的公司，我们便和她的公司，有了生意上的往来，我们是她公司一个下游的销售商。。。

　　由于生意上的关系，詹姐来过我们公司几次，见过我，我也去过詹姐的公司几次。我每次去詹姐的公司，詹姐都要抽出时间来，陪我吃饭；而我知道，其他人去詹姐公司，最多，也就是由公司经理或詹姐的助理，陪着吃饭而已，所以，由此我感觉，詹姐对我或对我们公司非常好。。。

　　三十多岁，商场女强人的詹姐，美丽而优雅，是那种令男人一见，便会有种念念不忘感觉的女人。。。

　　而那时，刚刚二十岁的我，才从学校毕业出来，跟着在老爸的公司干。。。

　　那天早上，一大早，詹姐就亲自开车过来接我。詹姐决定我们开车过去，到时，在那边自己有车，好方便多跑几家模具厂，货比三家，既选款式又选价格。。。

　　詹姐没有带上任何人，包括她的司机和助理，就只有她自己。几百公里的路程，要开好几个小时的车，詹姐要我和她换着开过去。。。

　　一路上，詹姐将车开着很小声儿的音乐，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换着开车。话题，都主要是由詹姐带起，我跟着她的话题和她的问话回答。詹姐问得最多的，还是我的情况，比如，我昔日的学校怎么样？成绩如何？我们学校的老师如何？同学如何？最后，就是半开玩笑地问我，在学校谈过恋爱没有，什么时候开始谈的，谈过几次，有多少女生喜欢过我等等。最后，詹姐还总结陈词性地说，你长得这么帅，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云云，云云。。。

　　詹姐的问话，我都如实回答，詹姐听得很兴奋，不时轻声地、发出却有着大姐大般魅力十足的笑声。。。

　　我们在路上不知道换着开了多少次车，很快便到了中午，我们在一个服务区停下来，詹姐刻意打听了一下离这里最近的城区，便又要驱车去城区，詹姐说，服务区餐厅的卫生条件差，饭菜也不好，我们要去城区找一个干净一点、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吃饭，她不能怠慢了我，第一次和她出来，而且还是要劳烦我帮忙。。。

　　到了城区，詹姐又打听了最好的餐厅，然后我们过去，詹姐点了很丰盛的饭菜，我们一边吃着，一边继续聊天。我们不像是在出差，倒更像是在出门旅游。詹姐说了很多的话～聊她的人生哲学，她说，人生，除了事业除了工作，还有生活还有情感还有很多很多～詹姐的生活，也的确是非常的丰富多彩和诗意，詹姐会弹钢琴，而且弹得很好，也会弹琵琶，她公司会议室的隔壁，就摆着一架巨大的烤瓷白三脚钢琴，还放着好多面不同式样的，如同收藏品一般古色古香的琵琶。只要有空，或钢琴或琵琶，詹姐就会弹上一曲。有次，我刚好在詹姐公司，詹姐兴起，就在公司，无比陶醉于其中地用钢琴弹了一曲钢琴名曲《蓝色多瑙河》，又用琵琶演奏了《大浪淘沙》，詹姐的水平很高，弹得都很好听，把听者个个弹得，不是屏息静听，就是跟着节奏摇头晃脑，连我这个并不是太懂音乐的，也听得有点如醉如痴。。。

　　在詹姐的家里～西门草堂附近某别墅区的某栋别墅里，也摆着一架钢琴，也有许多各色各样的琵琶，詹姐曾邀请我去过她家里一次，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那个处长老公～一个前额略微有点谢顶的健壮中年男人，看模样就四十岁出头，样子很是儒雅，很有修养，一副中国官场上所有官员们都具有的那种处变不惊的特殊气质，他也很有礼貌，知道我是他们家公司的客户后，便和我很热情地打招呼，还很有尺度地和我开了几句玩笑，说了些“要好好合作“之类的话，然后，完了，便一头钻进了他的书房里。。。

　　我们吃过午饭，继续开车上路，一路上，因为詹姐在不停地和我聊天，我们的车开得很慢，比正常的时间，足足晚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才到达我们的目标城市。。。

　　在下午的路上，詹姐又说了很多话，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就又说回到了上午已经说过的话题，詹姐再次说，你上学的时候，一定有很多女生追你，而且，很多，都是女生主动追你，而且，你一定谈过很多次恋爱。。。

　　我说哪有，詹姐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我不信，你瞒不过詹姐，你这么帅，詹姐就不相信，我继续说没有没有，詹姐突然说，要是当年，詹姐是你的女同学，詹姐就会追你，不要命地死追你，詹姐不知道是冲口说出来这句话，还是想好了才说出这句话，我听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撇了一眼正开着车，两眼盯着前方的詹姐，我感觉，詹姐的脸，似乎有些红。。。

　　我们在下午五点多才到了某城，詹姐说我们这次出来，要多看几家公司，所以要多花一些时间，我们可能要在某城待几天。。。

　　我们并没有住酒店，而是住进了詹姐在某城的一个亲戚、她的一个侄子家里～一个比我大几岁已经结了婚的男子。。。

　　晚上，詹姐的侄子小两口尽地主之谊，带我们出去在一个很不错的酒店吃晚饭，吃过晚饭后，要回家了，詹姐突然对侄子说，你们先回去，我和XX要出去走一走。于是，她侄子在提醒我们，要早点回去啊之类后，便和他的妻子先回去了。。。

　　我很少来某城，詹姐对某城却很熟悉，我们走出吃晚饭的酒店，和詹姐的侄子分手后，詹姐就带我沿着一条柳丝飘飘的河畔路走着，我们走得很慢，詹姐已经换上了一条浅白色的连衣裙，穿着高跟鞋。。。

　　也许是我们白天一路上说了太多的话，现在，我们都没有话要说了，我们默默地在路上走着，河水轻声地哗啦哗啦，在我们的身边流淌，涟漪的河水反射着城市的灯火打上来，打在我们的脸上和身上，夜风轻轻撩起柔软的柳丝，在我们头上、肩上轻拂。。。

　　突然，在我身边不说话的詹姐，几步跑到我前边，在我前面柳荫下的河边栏杆处站下来，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xx，这里风景怎么样？是不是很美，你看，河里还有月亮。。。

　　我望向灯火阑珊处的詹姐，在霓虹一般的灯火和摇曳的柳影下，今晚的詹姐，非常地好看，这也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凝视詹姐，我被詹姐的美丽和超凡脱俗的优雅气质，深深地震撼了！毫不夸张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到过像詹姐这么好看，这么气质卓绝的女人。。。

　　我走过去，顺着詹姐的手指，果然看见了河水里，在一片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空，在满河星星点点的城市灯火的辉映下，一轮圆盘一样的皓月，正在河水里灿灿地跳跃。。。

　　詹姐也一直在我的前面跳跃着小跑，一边嘴里不时地说着，今晚的夜色好美！那样子，就仿佛是一个十八岁的豆蔻少女。。。

　　我们回到詹姐侄子家，已经有点晚了，因为，詹姐在河边，很是疯玩了好一阵子。詹姐侄子小两口还在客厅里等我们，对我们回去有点晚也完全没有一点不快，或许，是詹姐的侄子深知自己的这个小小姨任性得很，任性得惯了。。。

　　我要去洗澡了，詹姐的侄子热情地要过来帮忙，被詹姐一下划拉到一边去，詹姐进去帮我在浴缸里放满水，我看她特意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才叫我进去，又帮我打开包，找出了我的洗换衣服，整个过程，我开始发现，詹姐的侄子和媳妇，开始用有点异样的眼光，在看着詹姐。。。

　　洗完澡，要睡了，詹姐侄子家一百多平米的大三房，让我和詹姐都分别可以有一间卧室。我有点困了，就进房间准备睡觉，刚上床，詹姐轻敲了一下房门，就推门进来了，詹姐手里端着一个果盘，里面是已经去了皮切成了小块儿的西瓜，詹姐笑吟吟走进来，xx，再吃点西瓜才睡。。。

　　詹姐来到床前，一边问我觉得习惯不，一边要我吃西瓜，并准备将手里用来戳西瓜的牙签递给我，就在我正准备伸手接过牙签吃西瓜时，詹姐却突然将手里的牙签戳了块西瓜，就直接递向我的嘴边，我有点吃惊，刚想表示我自己来，詹姐说话了，声音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她的那么温柔：你在床上，不方便，就这样吧。。。

　　詹姐的西瓜已经递到我嘴边，我只好涨红着脸吃下去，就这样，詹姐半蹲在我床前，戳着西瓜一块块地戳给我吃～那是一铺很低的沙发床，詹姐就那样，一直半蹲在那里，戳西瓜给我吃，根本忘记了，在屋外客厅里，还有她的侄子小两口。。。

　　我们在某城一直待了三天，办好了詹姐要办的事情，由于有我做参谋，事情办得相的当圆满顺利，从款式到价格，詹姐都非常满意，所以，一有机会，除了夸我，詹姐就是还没忘记数落她的那些设计师们：真是一群笨蛋，每次叫他们一起过来，都起不了作用，最后还得我自己拿主意。。。

　　第四天，我们因为模具厂那边突然要我们过去，他们有一个参数模糊了，要我们过去到现场再亲自确认一下，所以我们就被耽搁了，在返程的时候，出发就有点晚，更要命的是，在路上又遇到一个更大的麻烦，我们的车抛锚了，而且我们前不沾村后不挨店。任性的詹姐，出来跑了几天，人也比较累了，一时气急，就站在路边，还隔着成都起码有一两百公里的路程，就打电话给她老公，要她老公亲自开车过来接我们。。。

　　詹姐的任性让我十分吃惊，我本想劝詹姐，不要让家里派车过来了，毕竟还有这么远，我们赶紧找个修车的师傅过来修车就是，但看詹姐一副霸气大姐大正在气头上的架势，我知道劝也没用。。。

　　我听到詹姐似乎在电话里和他老公有点争吵，但很快就过去了。詹姐打完电话，就没好气地对我说，我们在车里等，你困了，就在车上睡觉吧，他们已经开车过来了。。。

　　我们就在车里半睡半醒地等了两个多小时，詹姐的老公，还有詹姐的司机和公司的几个人员，开着两辆车风驰电掣地赶来了，一下车，我就发觉有点不对劲：詹姐温文尔雅的老公，脸色铁青着。詹姐根本不理会这些，叫上我，我们坐进一辆刚刚开过来的车子，詹姐一脚油门，开起就走，给身后人甩下一句：你们把车子弄回来。。。

　　当晚，因为太晚了，詹姐就留我在她家住下，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因为生气，詹姐那晚没有吃晚饭，她叫阿姨给我做了晚饭，看着我开始吃晚饭了，就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再晚一点，詹姐的老公也回来了，虽然脸色不好，但看到我在那里，还是很客气地和我打招呼，那晚，他也没有吃饭，回来就进了他和詹姐的房间。我在楼下的餐厅里吃着晚饭，虽然詹姐他们的房间在楼上，而且关着门，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声音，隔着楼上楼下，还关着门，我都能听到他们在吵架，可见他们吵得是非常的厉害，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吵，估计是詹姐任性，叫她老公来接我们，老公生气了吧。我一边吃饭，一边就看到，站在一边的阿姨，不安地望望楼上，又望望我。当时，年方二十的我，刚刚从学校出来，单纯得对好多事情都不懂，简直就是一个单纯的懵逼，单纯的傻白甜，在那样情况下，我还能坐在那里吃饭，我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二天，詹姐送我走，我看到詹姐面容憔悴，眼皮有点浮肿，我知道，应该是昨晚吵架，詹姐哭过，自然也没睡好。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安慰詹姐的话，但欲言又止，詹姐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便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对我说：没事，不管你的事，你不要过问。。。

　　我要走了，我突然发觉，詹姐眼里有泪光，我很吃惊，詹姐看我发现了，就说，好大的风啊，然后她又对我说，对了，还忘了感谢你这次帮忙，不是你帮忙，我这次不可能打到这么好的模具，也没有这么快就能回来。。。

　　那一刻，我除了说没事没事应该的举手之劳，我不知道该对詹姐说什么，看到詹姐站在那里，依希隐隐约约不舍的样子，她眼里的泪光，也再次泛起，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的士来了，我坐上车走了，老远回头，还看见詹姐站在那里。。。

　　一个多月过去了，詹姐他们的新产品还没有一点消息。。。

　　这天，我开着车，正在南门一条街上走着，突然，对面开来一队灵车，开近了，我猛然发现：起头的灵车上，那巨大的黑色遗像，正是詹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多月前，我才和詹姐去了某城，在某城的那个灯火与月色齐辉的夜晚，詹姐是那么的高兴那么的开心，高兴和开心得就像一个小姑娘。。。

　　我立即找地方靠边把车停下来，赶紧就给詹姐的助理～也是詹姐的侄女打电话，詹姐还没有孩子的。我问，刚刚xx街开过去的灵车是不是。。。？电话那边，是詹姐侄女的哭腔：是的，是我小姨的，她喝农药自杀了，呜呜呜。。。

　　我呆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

　　詹姐走了，一个多月前，我们还在一起，她的笑声，她对我的种种关怀，都还宛然在我的耳畔、眼前。。。

　　———为什么啊，詹姐！我嚎啕大哭。。。

　　良久，稍微镇定下来，我抹了一把泪水，继续打电话给詹姐的侄女：你们要去哪里，我要过来送詹姐。。。

　　你不要过来，小姨要我给你说，她谢谢你帮她。。。

　　我再次泪如雨下，呆立在那里，任随路过的行人，奇怪的看着我，因为，我在那里不管不顾地哭喊：詹姐。。。

　　此时，我想起了詹姐脸色铁青的老公，想起了他们房间里传来的争吵声，想起了那天早上，詹姐送我走时眼里的泪水。。。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没有了知觉，我的心，好像是被谁剜走了。。。

　　最终，我没有去送詹姐，我隔着空，对着詹姐，哭了好多天，弄得父亲以为我病了，等知道了原委，父亲默默地走开，让我尽情的哭泣。。。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詹姐的坟茔，究竟是在哪里，至今，我也不能知道，自从听到詹姐侄女说，你不要来，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跟詹姐有关的任何人，问起詹姐的情况。。。

　　———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睡梦里，我都能看见，詹姐坐在白色的钢琴前，弹唱着：夜空闪烁的星星，是我关注你的眼睛，夜未央，夜未央，我要守望你到天亮；远处有隐隐雷声，夜风激荡，夜风激荡，我为你关上窗；夜漫长，夜漫长，我要守护你到天亮，守护你到天亮。幻啊这幻啊，这如梦如幻，这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