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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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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上尽是讨论君学才的事儿,竟也未曾有人想起来今天是亲王府下葬的日子。
许是想起来了,也未曾有人开口提。
奇怪的是,今日早朝张太傅竟是什么意见都未曾提。
十分难得的当了一回儿安安静静的背景板,众人疑惑,但在君川明看来,却是那和他斗了数十年的张太傅难得的对他的能力有了一回信任。
此番上朝,造反的事情便这样简简单单的被君川明一揭而过。
若说这次难得的早朝有什么效果,只怕也只有君川明龙心大悦这一条。
亲王府最近几日都是寂静一片,直至今日,才有了些人气透出来。
人生人死,总也有人接人送。
今日亲王府,便是要送。
君谦虽是假死,但葬礼的阵仗却不算小。
亲王府里来了许多人,江清忆同李妨年站在一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环顾四周,只怕对亲王府熟悉的人也不算多。
只是倒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现了身,两人见了也不敢怠慢,江清忆同李妨年对视一眼,赶忙迎了上去,“张太傅。”
张太傅摆摆手,示意他不需要人扶。
两人便收了手,但对他出现在这里的事儿还是有些诧异。
张太傅轻叹口气,“生前顾虑太多,除却那匆匆的一面,再见故人之子竟是这个时候。”
说着话,张太傅目光复杂的看着亲王府的牌匾,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一生最是清正,一点不该有的说法都未曾落到他身上。
两人站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太傅也不像是需要有人宽慰的模样,只是站着静静的看了半晌,这个陪过三代皇帝的太傅便转身走了。
江清忆正想说些什么,便被一旁的李妨年拉住。
江清忆转头去看他,便见李妨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只怔愣了一瞬,江清忆便回过神来,静静的看着张太傅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过头来。
这时候才难得的能想来,上一代皇帝君玄,也是君谦的父亲,便是张太傅的学生。
上一代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算多。
但即便这样,其中的纠缠也足以让他们唏嘘。
只是看着眼前张太傅挺直的背影逐渐远去时,心里便是难得的一酸。
朝代更迭,余下他一个旧人,不知是在为谁守着江山。
江清忆抿着唇,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李妨年注意着江清忆的模样,稍有些困惑的微微皱了皱眉,直到江清忆回头时,才舒展了一些。
“太傅看着冷清,没成想心里还是念着的。”江清忆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李妨年开口道。
李妨年顿了顿,“与太傅相熟的故人,大多早已不在人世。说是冷清,更像孤寂。”
听了李妨年的话,江清忆微微一顿,才意识到,张太傅却是没有多少相熟的故人还活在世上。
便是连孩子,也早已战死疆场。
不大不小的庭院,如今也只有他一人守着。
江清忆微微呼出了口气,视线落到亲王府的牌匾上,不经意的有些出神,“等我老了,你一定也要待在我身边。就像现在一样。”
听着江清忆略微有些焦急的话,李妨年眼眶微微睁大,对上江清忆清亮的双眼,他看着江清忆勾唇笑了笑,“你若愿意,怎样都是好的。”
“我自然愿意,但你一定不能反悔。”江清忆迫不及待的等着李妨年说出肯定的话。
李妨年略有些怔愣,但看着江清忆恨不得扑上来让他同意的模样,忽的便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你还未弱冠,怎么忽的想了那么多?”
江清忆一顿,怔愣着正想开口,便被跑来寒暄的官员打断思绪。
看着李妨年不急不慢的同那官员说着什么,江清忆却难得没觉得不满,心里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滋味。
像是李妨年问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他也给了个不得了的答案。
最近亲王府周围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今日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李妨年漫不经心的应付着前来搭话的官员,视线落到一旁站着的江清忆身上。
竹影摇摇晃晃的映在江清忆的袍子上,像是李妨年此时的心情一般,带着些飘忽不定的滋味。
江清忆转着头不知看着什么,轻拧着眉,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李妨年顺着江清忆的视线往那处看,入目的便是一抹雪白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李妨年的错觉,他总觉得林与闲的身影看起来不似平日里笔直,甚至是有些佝偻。
按理说,此事是不合常理的。
但无人说错,无人制止,林与闲便堂堂正正的跪在了亲王府的大堂中央。
李妨年轻皱了皱眉,忽的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想跳上心头。
顷刻间便震的他五脏六腑都泛起了疼。
“李妨年,你怎么了?”江清忆有些焦急的声音响在李妨年耳边。
李妨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回过神来,这次意识到自己正攥着江清忆的手腕,此时看起来都泛了些红。
李妨年赶忙收回手,“是不是抓疼你了。”
看着李妨年此时的模样,江清忆没像平时一般缠着李妨年索要些东西,只是难得乖顺的摇了摇头,“不疼。”
李妨年对他笑了笑,伸手小心的揉了揉通红的地方。
他揉的很细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江清忆手上发红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呢?”他想,“反正人都死了不是吗?”
李妨年眼神有些空旷的想着,江清忆看着李妨年的模样,忽的将手抽出来,拍了拍他的。
李妨年骤然回过神,像是从空洞的泥沼中抽出身来,抬起头时,他眼里竟带着一丝惶恐。
江清忆担忧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李妨年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拍了拍江清忆正想说些安抚的话,便听到周围一连串的调笑声。
“那真是丞相的儿子!怎么生的那么俊。”那人说这话,淫邪的目光眨也不眨的落到林与闲身上。
周围有人应和般的嬉笑着,“要想俏一身孝,这老话说的果然没错。”
“要我看,这美人还是要穿红衣才好,最好是红的薄纱。”那人话音刚落,便又有人迅速的开口接话。
江清忆紧了紧拳头,正要上前去找那几个人理论,刚上前边听到了一声嚎叫。
正是刚刚说话的几个人中的一个,此人嚎叫的极为夸张,硬是将内院外院的人都引出来不少。
江清忆离得最近,等他跑到地方,除了正在嚎叫的那人外,周围便只围着一群呆若木鸡的人。
“是谁打我,我非让我爹剥了你的皮不可。”那肥腻的男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圈的草木便都遭了殃。
“这是刘侍郎的表侄子。”李妨年凑到江清忆耳边,小声的将知道的告诉他。
江清忆先是一愣,随后很快的点了点头。
没了给亲王府找麻烦的顾虑,江清忆快步上前,抬脚便朝着男人身上踹去。
男人用力的哀嚎了一声,看着吵吵嚷嚷的不像话。
李妨年看着几个凑在一旁看热闹的亲王府伙计,皱了皱眉,“你们几个将他拖出去。”
几个伙计对视一眼,他们自然都见过李妨年。
几人忙不迭的将人抬出去,这样人群总也算是散了。
李妨年看着怒气冲冲的江清忆,微微拧了拧眉,江清忆虽算得上是行事不羁,没什么顾虑,但也绝不是不懂得分寸。
在这样的场合,更何况江清忆与生前那位的关系还算不错,总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儿。
李妨年微微皱着眉,也只是觉得江清忆可能一时被冲昏了头脑。
人群中刚刚熙攘的厉害,但这一切却都仿佛与林与闲无关。
他像是有周围的一切分割开,独自一人沉溺在彻骨的悲伤里。
直到后来胡杨出面将林与闲从地上拉起来,他难得和林朗白统一过战线,但这时候他即便是看着林朗白也难免会生出些愧疚来。
林朗白亲自将林与闲带回了丞相府,林朗白来时天色也已经晚了。
白日的一切都掩了生息,这时候亲王府里也没了前来悼念的人,这时候该留下的本也是些血亲,但君谦在这世上早已没了能算是血亲的人。
林朗白看着面色苍白的林与闲,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他虽是知道林与闲和君谦的关系不错,但却没想到君谦的死对于林与闲来说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看着清冷的人,骨子里却还是热腾的。
林朗白轻轻叹了口气,规规矩矩的上了一炷香后,才直起身将林与闲拉起来。
夏初的天,林与闲却浑身泛着凉意。
“与闲,爹来带你回家去。”林朗白拉着林与闲冰凉的手开口。
林与闲抬起头,脸色也是苍白的,他微微张开干燥的唇,先是看了林与闲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落在碑位上。
眼里空荡荡的,又似乎下一刻便会落下泪来。
距离君谦离世不过短短几日,林与闲便将自己折腾的不像样子。
林朗白看着林与闲的模样,虽是不忍,但还是狠下心。
再任由林与闲在这亲王府待下去,怕是不要多久,他们丞相府也要挂上白绫。
林朗白弯下腰,轻轻将林与闲从地上抱起身。
他微微佝偻的脊背踉跄了一下,但面上却不显,林朗白语气有些咬牙的意味,“本以为你是个有数的,爹也懒得管你,这才多少时日,便成了这幅样子。”
林与闲不知听没听到,只是静静地卧在林朗白怀里。
林朗白稳了稳脚下的步子,抬步从冰凉的大堂走出去。
跨出去的一瞬,便听到了林与闲压抑着的哭声,呜咽着又无力的哭声。
他细长的手指抓住林朗白的衣角,仿佛浑身的力气都使在了那一处,连声音都像是发不出的嘶哑,“爹,我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救他了,就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