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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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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秋不好离林与闲太近,他站在门口,也只是能大概看出林与闲的动作。
墨秋眉头微皱,心里叹了口气。
林与闲说完话,便直起身,从棺椁里退出来。
出口的话容易说,要将死人救活,只是听起来便觉得荒谬。
林与闲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若是说与平日的差别,大概就是脸色稍微冷一些。
他平日待人温和,即便不刻意去笑,看着也是三分笑的模样。
只是脸色稍冷,如此温和的人这会儿竟也显得疏离起来。
林与闲迈着步子,同墨秋告了别。
墨秋稍微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坚持着开了口,“亲王他,三日后下葬。”
墨秋说完话,一时有些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看林与闲的神情。
林与闲没说话,连个音调也没丢下。
只是自顾自的迈着脚下的步子,脊背挺的笔直,只是跨出门槛时不可控的踉跄了一下。
他来过亲王府许多次,这还是唯一一次君谦没出门来送。
林与闲心里淡淡的想着,胸腔里的东西揉成了一团血肉模糊,四处冲撞着。
撞的胸腔发出闷闷的响,一时半会儿竟连疼都觉不出滋味来。
林与闲不记得是怎么走回的丞相府,比起来时跌撞着还报着一丝希望的他,现在的他觉得就算自己如今躺到棺椁里,只怕一时也难能有人察觉到他和死人之间的区别。
林与闲第一次直面生与死间的距离,便是从君谦身上习得的。
行尸走肉般的回到丞相府,平日里杨善常待的地方,今日成了林朗白在站着。
林朗白看起来是有些担忧的模样,拧着眉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时不时的做出叹口气的动作。
直到看到林与闲时,林朗白才快步迎上去。
林朗白看着林与闲的模样,微微顿了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时碰撞着,一句也说不出。
最后还是林与闲开的口,“父亲,您歇着吧。我好好的。”
嗓音清润,眼眶却是红的。
林朗白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林与闲的肩。
他知道林与闲一向心软,君谦的事对他肯定会有影响。
但看着林与闲现在的模样,林朗白忽的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君谦对林与闲的影响。
随后林与闲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一路沉默的回了屋。
林朗白想起朝廷上传来这个消息时,看不清面目的大臣劝皇帝节哀的模样。
皇帝是怎么想的,只怕没有人知道。
他们知道的是,那个贤明的先皇,最后一丝留在世上的血脉再也没有了。
至于君雩,他们又何曾放在眼里过。
此时,除却先皇长子的名头。
叹惋的人有许多,但真正为君谦难过的,也仅仅只是林与闲一人。
林与闲走到屋里,却也未曾歇着。
桌上堆满了纸张,每张纸上都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片,全是林与闲为君谦的毛病找的方子。
只是这些如今都用不到了,一张张的心意,也便成了普普通通的一张废纸。
林与闲仿佛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他端正的坐着,提起笔,却没写出一个字。
只是愣愣的保持着一个动作,许久之后林与闲有些无措的想将笔放下。
手却抖的不成样子,砚台被手臂碰到。
“哐当”的一声响,砚台先是砸到林与闲腿上,而后才又落到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算是彻底没了动静。
林与闲手上的毛笔还没放下,便已经沾了满身墨。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没俯身将砚台捡起来。
而是拍了拍衣袍,走到一处抽屉前,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还是那株圆滚滚的草药,林与闲先将草药放好,又找了些别的草药出来。
他要熬药,给君谦熬药。
君谦的病罕见,不仅草药难寻,熬药的工序也繁琐的紧。
林与闲怕人打搅,便对着杨善吩咐了一句。杨善被林与闲之前的状态吓得不轻,这会儿林与闲只要不是去寻短见,
他说什么都要应着。
吩咐完杨善后,林与闲罕见的将门锁给挂了上去。
这间屋子本就是为林与闲准备的,里面自然不会缺熬药的器具。
林与闲近乎刻板的一步一步将要用的草药拿出来一一摆好,随后又拿出了件许久没用过的小秤,一点一点的放好草药
的数量。
生怕多上一分,或是少上一分。
就这样算得上是枯燥的过了好一会儿,林与闲才将需要的草药准备好。
林与闲的动作虽然算得上是一丝不苟,但细细看过去才发现,他眼里竟是连一点神采都没有。
好像他也知道,逝去的人救不回来。
但他还是近乎执拗的,一步一步的,不想放弃。
手上拿着的草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株救命稻草。救的却不是君谦,而是他们俩。
做药丸的这一番步骤,林与闲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但这一次,他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累。
牵扯着他心绪的那根线,好像忽然便断了。
只留下他自己在原地站着,迷茫的不知所措
刚刚团好的药丸表面还带着淡淡的湿润,粘的林与闲指尖也是湿润着的。
草药不多,揉成团的也就只有指尖大的两粒。
林与闲珍重的将药丸放到通风的地方晾着,他自己就站在药丸前,静静的看。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林与闲才动了动已经有些发麻的脚。
应着林与闲事先交代过,门外的敲门声响了一会儿便彻底停了。
林与闲看了看,药丸还是有些湿润。
他动了动发麻的脚,继续安安静静的盯着药丸风干的过程。
除了这些,他好像也想不到自己该做些什么。
但药丸总有被风干的时候,林与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风干的药丸,看了许久才将药丸小心翼翼的收好。
这本是救命的药材,但一切的前提都是昨晚之前,君谦还活着的时候。
门外的敲门声大了起来,杨善有些着急,“少爷,你怎么也要吃点东西。”
林与闲没回话,随后杨善有咬了咬牙开口,“明日亲王就要下葬了,您不吃点东西,到时候去不了了怎么办?”
杨善本也不想用君谦的事情刺激他,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因着林与闲的吩咐,杨善一直没敢闯进去。
更何况林与闲待着的屋子就那么大,若是真将门破了,谁也没法保证林与闲会不会受伤。
于是这两日杨善也只能守着滴水未进的林与闲干着急。
杨善说了话,便听到了屋子里有了动静。
杨善心里松了一口气,等了一会儿才见林与闲从屋里出来。
看到林与闲的模样,杨善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
他自从被林与闲带来丞相府,看到的林与闲一直是礼貌疏离且得体的。
平日里即便匆忙,林与闲也很少会有这般称得上不修边幅的时候。
就算如今君谦已经躺在了棺材里,杨善心里也难免对这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生出了些怨怼来。
他身外一个局外人,自诩看的清楚。
当中的内情他虽然不算清楚,但林与闲为了君谦几次失态的事情,杨善却是知道的清楚。
就连今日能将林与闲叫出来,靠的还是那两个字。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要将林与闲的安危放到首位。
杨善看着林与闲,小心翼翼的开口,“少爷,您吃点东西吧。”
林与闲出来了,他便更不敢随意的提起君谦的名字。
林与闲今日倒是有了反应,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杨善心里的一口气,还未松个彻底,便又提起来。
“人不吃饭怎么行,少爷多少吃点吧。”杨善苦口婆心的劝道。
林与闲这次干脆连回应都没有,自顾自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去。
杨善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林与闲是一时莫不过弯来。
但看着林与闲,他却也不敢再劝。
只好如同往日一般,静静的跟在林与闲身后。
脚下的这段路,杨善跟着都要走的熟了。
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觉得那病弱的亲王这个年纪死了,着实可惜。
但看着身前林与闲的背影,他又很快的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这会儿又觉得,那病弱的亲王,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林与闲很快走到亲王府,这次亲王府的守卫他倒是能看清楚了。
守卫也眼熟他,行了礼便将人放了进去。
林与闲紧了紧手中装着药丸的小竹筒,生硬的表面硌的林与闲手心泛起尖锐的疼痛。
但此时他却毫无所觉,只是一步一步的,清醒的接受眼前的一切。
棺木仍是放在大堂里,出来迎林与闲的这几次都成了墨秋。
墨秋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好看,招待林与闲时看起来也像是强撑着笑意。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林与闲自然会看出墨秋的不对劲。
但这个时候,旁人发生的事情,他虽然能看得到,但却不会像之前那般思考。
即便墨秋是这幅模样,林与闲也没什么反应。
他现在也只有面对君谦时,才会有些波动。
林与闲虽然没注意墨秋的情绪,但墨秋却能分出些心神来看着林与闲。
看着林与闲的模样,墨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平日里即便是不算华丽的衣袍,在林与闲身上也会是干干净净的。
但这会儿林与闲身上却带着干涸的墨迹,淋淋沥沥的坠在身上。
一池的春水盈盈,只有他是那朵染了淤泥即将干枯而死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