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盼星回》春潮呆鱼

1、重回高一

　　得知谢星回死讯的时候，唐棠正在晚高峰地铁上，前后左右挤满了一脸倦容的上班族。

　　手机在西装裤口袋里嗡嗡震动，不知疲倦地发出”叮叮“声，微信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她艰难地在人挤人的地铁中掏出手机，本以为会是工作消息，却在微信最上方看到了沉寂多年的高中同学微信群。

　　“什么？他怎么会自杀啊！”
　　刚打开群聊，就看到这么一句。唐棠赶紧往前翻连聊天记录。

　　群聊里最早的一句话，是高三班长发出的：“你们有人记得谢星回吗？我刚刚从陈班口中得知，他前几天自杀了。据说是抑郁症。”

　　消息刚发出来，群里就炸了。许多眼熟的名字顶着陌生的头像，开始在群里发言。
　　“卧槽？！是高一转学过来的那个谢星回吗？”
　　“谁？？？”
　　“当初他是走后门进的我们尖子班，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就掉到普通班去了，后来听说出国了吧。你高三才来我们班，不认识他也正常。”
　　“我记得他们家挺有钱的啊，他爸爸开公司的吧？为啥会想不开自杀？”
　　“有钱人不愁温饱，所以精神才会出问题啊。”
　　“太可惜了吧，才28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唉，我还记得他帮我值日，人挺好的，可惜了”
　　“你记错了吧？我怎么记得他当初天天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不服管教的很，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谢星回...”
　　唐棠越看心跳越快，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时隔十二年，她已记不清他的长相，只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男孩奔跑起来，校服随风鼓动，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地铁里的空气从未如此浑浊，她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

　　地铁进站停靠，唐棠逃一般地冲出拥挤的车厢，里面的人不满地朝她吼，“挤什么挤啊！着急投胎啊！”

　　可她现在什么也听不真切，心脏跳动的“咚咚”声仿佛鼓点一般，站台里嘈杂的人声混杂着语音播报声。

　　“下一站，龙城第一中学。”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双眼变得模糊，脑子里像是有一把锤子，正试图凿开她的脑壳，一锤子下去，世界开始旋转、扭曲。

　　下一秒，她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好像听见了人们的惊呼声，又好像听见了“叮铃铃”的上课铃声，裹挟着她，进入了无边的黑暗。

　　-

　　“醒醒！”

　　唐棠感觉有人在拼命地晃她，耳边传来了熟悉的人声，“唐棠！陈班来了！快醒醒！别睡了！”

　　她猛地惊醒，眼中的迷茫还未散去，面前是她前桌张楚楚的一张大脸。

　　“我真佩服你啊，下课就十分钟你也能睡这么香！”张楚楚小声地吐槽，朝她指了指讲台上站着的人，“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转学生，居然长得还挺帅啊！”

　　讲台上站着他们的班主任陈福生，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额头上贴了张创可贴。他一手挎着书包的肩带，正在做自我介绍。内容千篇一律，带着一丝敷衍的意味，无非就是姓甚名谁、多多关照云云。

　　黑板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谢星回。

　　她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指向四点，秒针滴答滴答转动，发出轻微的机械声。

　　正值下午，刚上完两节副课，教室里涌动着慵懒的味道，大部分人都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阳光透过窗户的磨砂玻璃朦胧地铺洒在教室里，男孩高高的眉骨和鼻梁阻挡了阳光的走向，在另一半脸上留下暗影。一时间，她竟分辨不出到底哪一边是梦境。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唐棠有些慌乱地拍了拍张楚楚的肩膀，“梦到他28岁的时候会因为抑郁症自杀！”

　　“你疯了吧！”张楚楚一脸不可思议，“人家才刚来你就这么咒他！”

　　“可是那个梦太真实了！”唐棠揉了揉太阳穴，闭眼回忆了刚才的梦境，也觉得有些荒唐，“我正在下班的地铁上，连地铁的语音播报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吧，28岁了不应该有房有车了吗？”张楚楚托着腮问她，“你还坐地铁上下班啊！既然是做梦，好歹也梦个坐着豪车吧！”

　　这边的动静被班主任瞥见了，陈班皱着眉头呵斥正在窃窃私语的俩人：“张楚楚！转过身来，不要交头接耳的！”。

　　张楚楚朝唐棠吐了吐舌头，回过身去。她姨妈是学校老师，所以知道很多八卦新闻、小道消息，班上要来一个转学生的消息，她早早就和唐棠分享了。

　　据她的情报来源称，他们班即将转来的这位同学，家里动用了教育局的关系，硬是把一个差生塞进了龙城一中高一最好的班级里。

　　唐棠实在是想不通，这又是何必呢？俗话说的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位是有多想不开，非要来一班受虐。

　　讲台上，陈福生还在反反复复关照班级同学要团结新转来的同学，帮助他早日融入龙城中学快节奏、高效率的学习生活中去。他们这位班主任，教学水平没话说，就是太罗嗦！凡事都要深入浅出地给他们剖析，生怕这群小鸡仔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就连班里来了个转学生这么一件小事，也要分一二三点，给你掰出花儿来。

　　唐棠心想，别再说了，下一节课的老师已经在门口徘徊好久了...

　　陈福生说到激动处，俨然忘了他演讲的主题——也就是转学生本人，谢星回，还站在讲台上，此时正被他晾在一边。他就这么斜斜地靠在黑板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斜挎包的拉链，歪着头看着教室后方的黑板报，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唐棠还陷在刚才做梦的情绪中，此时此刻看到梦里的“自杀”了的谢星回正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有些发毛。

　　她戳戳张楚楚的后背，“你昨天说他什么来头？”

　　张楚楚挺直着后背往后倾，两眼目视讲台上班主任的方向，正想开口，陈福生瞥了她一眼，咳嗽了两声开始总结陈词，她只好又端坐回去。

　　“那，你先坐唐棠旁边吧，她那儿还有个空位。”陈班大手一挥，指向了她俩的方向。

　　这下张楚楚坐不住了，转过身和唐棠互换了一个“？？！！”的表情，也顾不上班主任忍无可忍的目光了，匆匆丢下一句“果然不能背后议论人，会遭报应的”便又转回身去，只剩唐棠一个人继续懵逼。

　　“等一下，陈老师，”唐棠连忙举手示意班主任，试图阻止他这一决定，“我同桌陈琦他生病住院了，我旁边不是空位。”

　　她又不是傻，陈琦虽说三天两头生病，但化学成绩特别好。刚好唐棠的化学又比较薄弱，时不时请教他，他也都知无不言。要知道，成绩好的学生之间，请教问题别人能回答你，就是最大的真诚了。

　　“哦，是这样的，陈琦暂时回不来，可能要半个月左右的样子，这段时间你正好带他熟悉一下校园，”陈福生一只手撑着讲台，另一只手拍了拍站在一旁的谢星回，“等陈琦回来了，我再重新安排谢星回的座位。”

　　就在陈福生说话间，谢星回把书包一甩，坐到了唐棠旁边。

　　眼下，本尊就坐在八卦二人组的旁边，张楚楚不好再回过头当着人家的面吐槽，便低下头摸出桌肚里的手机，偷偷给唐棠发信息。

　　却没想到，唐棠没有关闭短信的通知提醒功能，书包里的手机发出了“叮叮”两声，在四下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楚楚你妹的...不发□□发短信！”她咬牙腹诽。

　　只听见谢星回在旁边闷闷地笑了一声，带着微不可察的调侃，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啊...好学生也偷偷带手机上学啊。”

　　唐棠没空搭理他，她正忙着装作惊讶的样子，和其他同学一起环顾四周，假意寻觅声音的来处，努力把自己融入周围环境中，祈祷千万不要被班主任抓包。

　　陈福生果然眉头一皱，音量提高了不少，“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有人带手机进学校？我看你们还活在梦里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新同学面前树立威信，向来好说话的陈福生现在俨然一副不揪出铃声来源就不罢休的架势。

　　“是，没错，你们是整个龙城中考成绩最优秀的几十个人。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知道你们距离高考还有多久吗？三年！”

　　陈福生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被他的目光扫到的同学都默默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当然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三年，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提前知会你们一声，高一期末考试后，学校会进行二次分班，年级前五十将组成新的班级。到时候在座的各位还在不在一班，就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班级里难免有些躁动的声音。陈福生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停了下来，又开始提手机的事儿。

　　“是谁带手机进学校，自己交出来，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没人承认，那下节课就不用上了，我一个一个查。”

　　唐棠叫苦不迭，她原以为陈福生刚才那番话就是没打算深究手机一事，再加上英语老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上课了，怎么想也应该先上课再说。一整节课的时间，她有的是机会转移手机。

　　“报告老师！”谢星回突然开口，手夸张地高高举起，身体却还靠着椅背。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包括陈福生，也包括唐棠。

　　他好像故意似的，也不说下文，吊足了胃口，瞥了一眼唐棠。

　　唐棠被他看得心脏蹦蹦跳，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完了完了”。他一定会把自己供出来，毕竟刚才她还在阻止他坐她旁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表面却还故作镇定，跟着全班人一起，微笑着看向他，眼神里的威胁意味明显。

　　谢星回朝她笑了一下，转向陈福生，说：“是我的手机。”

　　-

　　陈福生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毕竟谢星回初来乍到，带手机上学...好像也挺符合他的作风，只好悻悻地说，“龙城中学的校规有一条就是不准带手机进校，你第一天来报道，算起来也是我宣贯不到位，下不为例。”

　　说完，他便夹着笔记本朝门口走去，“好好上英语课，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教室让给了已经等待多时的英语老师。

　　唐棠朝谢星回的方向看过去，正纠结着怎么和她的新同桌说第一句话，谢星回就转过头趴在桌上，不再看她，只轻佻地丢下一句：

　　“不用谢。”

　　她还真没碰到过这样的人，要说解围吧他确实也解了，如果没有那句有些欠揍的“不用谢”，她原本就该客气一下道谢，顺便客套几句，好歹也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同桌嘛。结果这人倒好，先端上了，也不谦让，好像她本就该谢谢他似的。

　　“狗屁！”唐棠心里暗自骂道，要不是他坐在旁边，张楚楚也不会给她发短信。说到底，他才是这件事情的源头吧？这笔账自然是要记在他头上。眼下却又摆出一副好心解围的样子，真是教人无语。

　　趁着英语老师打开电脑投影的功夫，前桌又悄悄递来一张纸条。果然，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八卦之魂的燃烧。

　　唐棠接过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听说他家开公司的，特别有钱，你们好好相处，我也跟着蹭点好处。”

　　她原本不太想再参与讨论她同桌的八卦，但英语老师还在磨磨蹭蹭地调试课件ppt，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上课，便在纸条的反面随手写下：“什么公司？有多大？”戳戳张楚楚的后背，示意她拿走纸条。

　　张楚楚左手绕到背后，在桌面上摸索，唐棠把纸条塞进她手心，刚要原路返回时，英语老师终于捣鼓好了ppt，抬起头来。张楚楚眼神和英语老师对上了那么一瞬，手一哆嗦，纸团好死不死掉在了谢星回脚边。

　　谢星回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俩人的小动作，不免觉得好笑，再加上存了一分戏弄的心思，便用脚把纸条挪了过来，捡起。

　　纸条是张楚楚随手撕的一张语文试卷，八卦内容隐藏在阅读赏析中，倒确实不容易被发现。他越发觉得好笑，这是传纸条传出经验来了啊。待看清纸条上的字时，他皱了皱眉头，将纸条翻了个面，终于找到了下笔的地方，唰唰写了几个字。

　　然后用一只手指，将纸条推向唐棠。

　　“想知道的话，可以自己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