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风长灵

78、年幼的太子殿下

　　承明不设相，朝翊君是承明建国以来唯一的相卿，熙武帝在位二十余载，御驾亲征是常有的事，所以武帝在位期间，其中至少一半的时间是朝翊君在监国。武帝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昱宣帝，刚满五岁就被交由朝翊君教导。
　　武帝去世后，曾留下遗诏，朝翊君与安国君共同辅佐年幼的昱宣帝，并让昱宣帝将朝翊君认作相父。
　　昱宣帝生前不止一次的说过“朝翊君是承明的月亮”。可想而知朝翊君在承明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且特殊。
　　虽说朝翊君的成就可以算得上是承明武将的心目中最巅峰的境界了，能用朝翊君曾用过的武将封号，那是祖坟冒青烟的殊荣了。
　　这放谁身上不迷糊？也就连当初的宋均，也因此上了头。
　　当年，直至宋均登顶万骊权利巅峰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孟霖给他这无上荣光的目的。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宋家势力本就惹人眼红，他又与月华殿有所交集，他二十出头就接手南境，年纪轻轻就封上将军，用的还是朝翊君用过的封号。
　　说句实话，承明历代出过不少将帅之才，不说别人，单就说宋均的本家宋家，历代都是名将。宋家作为熙武帝时期的功臣，本来就是有世袭爵位的，当时宋哲成的先祖宋青云，也是将近四十岁，才封的上将军，四十八岁才封的侯。
　　但宋家几百年里出的都是狠人，放着祖上的世袭爵位不要，全都是靠自己封新爵位，所以宋家历代家族无一不封侯。宋家鼎盛时期甚至出现过两代三侯的局面。
　　这仿佛成了历代皇帝对宋家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早晚都会封侯，倒不如早封。所以历代皇帝察觉，宋家现任家主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无论军功是否比过祖辈，基本上都会直接封侯。而宋均的父亲宋舜鸿，在老侯爷去世后，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封了同安侯。
　　但是就宋均而言，他的资历封上将军，于外也只能说是孟霖对宋家这一代格外看重，觉得宋均今后可堪大用。
　　这不是捧杀这是什么？不会有多少人认为宋均是旷古奇才，更多人是觉得宋均德不配位，即便他确实军事能力很高，立下了赫赫战功，却也不足以让他二十多岁就封上将军，还是“昭平”的封号。
　　宋均端着酒杯，对这个小了自己七岁的太子殿下微微欠身道:“殿下言重了，臣深知陛下予臣昭平上将军的头衔，一是因陛下仁德，看在宋家历代先辈的面子眷顾臣，二是给琼凝君面子。”
　　宋均说到这儿，抬眸看着孟其琛笑了笑，“臣深知资历尚浅，不敢功微而沾沾自喜，反而因此惶惶不安。”
　　宋均一提到沈缪，孟其琛的眼神明显暗了暗，即便转瞬即逝，那点变化也被宋均看了个清楚，因为他就是故意说给孟其琛听的。
　　孟其琛扯着嘴角笑了笑:“说起来，本宫临行前特意去了趟月华殿，琼凝君也是万分叮嘱放心不下。可本宫同琼凝君说有上将军在，琼凝君才算放心下来。琼凝君还让本宫代他同上将军问好呢。”
　　宋均也笑，答道:“臣身如草芥，早已习惯了军营生活，怎劳琼凝君挂念。殿下自幼在琼凝君膝下长大，贤身贵体，现下降尊临卑来长定，确实难让琼凝君不担忧记挂。”
　　孟其琛面上笑容不变，但手指却因为把酒杯握的太紧而指节泛白，“上将军未免太妄自菲薄了。本宫年纪尚轻，又久居深宫，区闻陬见的很，许多地方还需要上将军多多提点，还望上将军看在父皇和琼凝君的面子上，不嫌本宫愚笨。”
　　宋均连连摆手笑道:“殿下可莫要再取笑臣了。殿下初来乍到，还没适应不急着往外走，不如在庆观多待些时日？”
　　孟其琛却摇头道:“上将军，本宫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本宫若无恒心又怎么会请缨来北境，上将军未免也太小瞧本宫了。还是如当初说的一样，上将军去哪本宫就去哪，你何时动身，本宫就何时动身。”
　　孟其琛说到这儿笑了一下，又道:“本宫知道，上将军绝对不会因为本宫而放任襄陵不管。”
　　宋均低了低眼帘，复望向孟其琛回道:“殿下既决意如此，那就请后日随臣去往襄陵。”
　　孟其琛见他答应的爽快，也是会心一笑，端着酒杯敬宋均时，才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宋均身侧的郑文思。
　　见孟其琛朝郑文思看过去，还没等孟其琛问，宋均便主动开口介绍:“殿下，这位是御史大人家的少子文思，与殿下同岁。”说完又对郑文思道，“文思，还不见过殿下。”
　　郑文思赶紧上前，恭恭敬敬的同孟其琛行了一礼:“臣郑文思，见过太子殿下。”
　　“御史大人家的小儿子……”孟其琛思索了片刻，对郑文思道:“本宫听说过你，今年新晋的进士之一，与本宫同岁……真是了不得。”
　　郑文思恭敬的答道:“殿下谬赞，臣不胜惶恐。”
　　孟其琛瞧着郑文思“啧”了一声，甚感疑惑的问道:“你既满腹经纶，为何不在朝为官，倒来边境了？”
　　郑文思:“回殿下的话，郑家虽世代文官，但臣自幼习武，热衷骑射之事，志不在高堂，而在安邦定国，科考只为不辜负家父的栽培，所幸上将军不弃，才得以跟随左右。”
　　孟其琛挑了挑眉，轻笑了声:“有意思，文官世家出武将，你是想学朝翊君？”
　　孟其琛说的戏谑，郑文思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回道:“朝翊君是天下文臣武将的标榜。”
　　孟其琛垂眸勾了勾唇角，扬眉看了一眼宋均，对郑文思道:“你家宋司衡将军可是二十几岁就封了上将军，你跟着他，想必以后青出于蓝不在话下。”
　　郑文思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去接孟其琛的话，这话明面上好像是夸赞新臣，但细听又感觉哪里不对味儿，正当郑文思冒着冷汗思索时，宋均笑着接过了话茬:“殿下说的是，文思德行端正，悟性高，又聪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假以时日定当能替陛下分忧。”
　　孟其琛只是看着宋均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身回了座位，继续同宋舜鸿交谈。
　　转眼孟其琛来长定已经两个多月了，宋均虽然打心底里憎恶孟其琛，但从没因为自己的私心做过什么，这两个多月尽心尽力的待孟其琛，白天带他去训练场，晚上带他去巡营，带他饮马靳爻湖边，也带他看立屏关易守难攻的地势。
　　他憎恨他，也嫉妒他。他是他厌恶了半辈子的仇人，可他也是那个人的亲弟弟，还是这个国家未来的接班人，这个国家的命运，千千万万承明人的命运，都要交到他手里，他怎能忍心不盼着他好。
　　延和二年冬，万骊建安侯亲率大军攻打东北济城，济城守军不备，还没等到立屏关的援军到，济城就失守了。
　　济城攻破后，万骊大军就直逼立屏关而来，立屏守军统率自从宋哲成走后换了两次，现下是王式开和齐穆在。齐穆资历不够就不用说了，王式开虽也算经验颇丰了，但善攻不善守，况且这次还是建安侯亲赴战场。
　　立屏关一旦失守，就意味着叩开了北境的大门，以往宋氏两兄弟守关之时宋舜鸿还没有这么大的顾虑，现在今非昔比，宋舜鸿心也是悬着的，于是接到济城失守的消息后，就立刻下令让宋均亲自率兵支援立屏关，务必保证立屏安然无恙。
　　宋均抵达立屏第八日，襄陵传来消息，立屏关外六成万骊军夜行五道谷攻打襄陵，太子出关迎敌，被困五道谷。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宋均的脑子劈的嗡嗡作响，他几乎想都没想，立马下令回援襄陵。
　　立屏关可以丢，襄陵也可以丢，甚至连庆观城都可以丢，但承明未来的接班人绝对不能丢！
　　宋均赶到时，孟其琛的队伍已经水米未进被困两日，军队突围三次皆伤亡惨重，五道谷山地起伏地势复杂，万骊军队分布在高处，孟其琛的队伍被围困在山洼谷地，可谓是插翅难逃。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未必能逃脱，更何况孟其琛这经验全无的毛孩子。
　　承明骑兵最善战，但目下局势承明军根本无法发挥优势，万骊建安侯打的一手好算盘，大张旗鼓的佯攻立屏，让宋舜鸿把宋均从襄陵调走，实则意在暗攻襄陵。
　　主将离城，还走了一部分兵力，此时是攻下襄陵的最佳时机，加之承明太子就在襄陵城中。万骊所预想的结果无非三种，第一种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宋氏父子反应过来了，他们撤兵，但承明先失济城，后又经这一出调虎离山，势必士气衰落。
　　第二种就是他们成功攻下襄陵，再攻露台，让立屏和襄陵彻底孤立无援，露台一旦沦陷，那么就意味着万骊和承明的国界线要朝南偏移好几步，五分之一的长定将落入万骊囊中。建安侯平生曾几度大举进犯长定，这次若让他得手，必定咬死失地不肯放手，承明想要收回失地也格外艰难。
　　而第三种，也是万骊预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攻下襄陵，生擒承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