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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夜来总闻故人哭 ...

  •   承明和万骊两军在南棠境内僵持了将近两个月,宋均全程都是观战的状态,指挥全权交给了齐穆。以往打仗都是盼着战役什么时候结束,好早早班师回朝,如今宋均却分外希望战役结束的慢些。
      帝都前些日子寄来书信,信中提到因天气炎热,沈缪时常胃口不佳,午后也越发困倦爱打盹儿了。还提到沈缪对后花园中的两棵凤凰木十分钟爱,曾出门看过多次。
      展信读后,宋均便立刻提笔写予回信,信中写道:
      夏日炎热,需得嘱咐后厨多做清淡开胃的吃食,少备油腻荤腥。扇子就冰块造凉风,冰冷吃食也惹人开怀,但舒适之余切不可过度贪凉。
      夏日多蚊虫,艾草烟熏驱蚊实为最佳,但艾熏气味过于浓重,定然使的不适。干橘皮研成粉,平时点香的时候放上一些,有驱蚊之效,纱帱四周也需多挂驱蚊香囊。屋中可放置三两盆夜香花和小南强,白日里可供观赏,亦可驱蚊,但到了夜间睡前切勿忘记搬出室内。
      依稀记得去年进贡时,有一只承明所造的吸蚊灯,放于库房之中,不知是否有用,亦可寻出一试。
      万骊非凤凰木生存之地,帝都虽靠东,冬日却也甚寒,后园两棵能活实属不易。帝都之内除皇宫外恐再无可寻,命人往帝都东南之方向寻觅,若寻觅无果便越境去往承明或宣遥,待到仲冬叶尽之后再迁至府内。皆植于新建宫殿周围,引章泉宫温泉水灌溉,命花匠们细心照看。
      落款处:万骊延载十年夏,顾君知亲笔。
      宋均从来都不是婆妈絮叨之人,平日下达命令,或者回应重要书信都是三言两句简洁至极,如今一个夏日驱蚊、移植花木,却絮絮叨叨的写了三四张纸,同后厨里烧饭的嘴碎老妈子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信晾干后,被宋均小心叠起,装进了信封,用蜂蜡密封好后,便叫来信使,亲手将书信交与他。
      近来宋均夜夜无眠,即便睡下了也是梦境零碎杂乱,醒后也是身心疲累。那日独战承明众修时,一时疏忽,后腰处遭百业划了个口子。宋均本不甚在意这点小伤,却不想后半夜竟发起了高烧,昏睡多日。
      昏睡之时,宋均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他看见宋舜鸿在牢房中被人用鞭子抽打,言语辱骂,还看见宋舜鸿被人杀害之后,双目流着鲜血,尸体被吊上了城墙。
      他梦见宋哲成哭着对他说:哥,地下好冷,我好怕。
      他又说,我好恨……哥,我好恨……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
      宋均想伸手去抱抱弟弟,梦境之中的宋哲成便就立刻消失不见了。他在黑暗中狂奔着,大喊着弟弟的名字,找啊找,可却怎么也找不到弟弟的任何踪迹了。
      他又梦见自己孩童时期,随生母一起四处奔波躲避战乱,灰头土脸的讨生活。那年他六岁,他记得同母亲走了好久也没有讨到吃的,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村庄,但村民见他们是边境逃亡而来的难民,怕流民急红了眼朝他们动手,家家户户像避瘟神一样紧闭门窗。
      他母亲在一户家人门口求了很久,那家中老妪见他母亲实在可怜,才施舍了个馒头给她。
      母亲将求了好久的馒头塞进他的手里,他将馒头掰成两半,递与母亲一半,母亲却说不饿。在他的央求之下,母亲终于接过了那半个馒头,咬了一小口,而后又背过身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那半个馒头藏进了怀里。
      没过多久,母亲便死了,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他跪在母亲尸体旁哭了好久,哭到最后,不知是哭累了还是麻木了,没魂似的跪在那尸体旁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宋均生出了已经离开人世的错觉时,一个骑着马,穿着盔甲的男人来到了他的身边。男人摸了摸他的头,问他的名字,他眼神空洞的回答道:“阿楠。”
      男人安葬了他的母亲,将他抱上了自己的马,男人告诉他,他叫宋舜鸿,是承明戍边的将军。
      梦境又碎了,再展开时,他正身处在月华殿。他穿着上将军的战甲,额头上带着只有承明将士独有的玄色军容抹额,此刻正同爱慕之人一起坐在石桌旁。
      宋均笑着同沈缪讲见闻趣事,沈缪亦聚精会神的听着。却不知为何,原本面容温和听他讲故事的男子突然脸色一变,猛的站起身来。待到宋均反应过来,再低头时,清和已狠狠贯穿了他的心脏。
      宋均的脸上尽是心痛和不可置信,而举剑那人却极其愤怒的道:“宋均,你设计我,利用我,圈禁我。不仅杀了皇后还杀了抚养我长大的百业长老,你有什么脸来见我?我早已对你厌恶至极,恨之入骨。”
      宋均慌乱极了,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那人去解释,左心房的剑便也跟着又挪进去几寸,宋均看着那人厌恶的面孔,极力的忍耐着才不至于哭出来:“若善,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我也没有想过要杀百业长老,我真的……没有。若善你信我。”
      宋均根本不顾心口的剑,一步一步的朝着沈缪挪动着,就在宋均的手即将触碰到沈缪面庞的那一刻,清和被猛的拔出。宋均手支石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望着沈缪,心口和嘴角都在潺潺涌血。
      执剑那人依旧冷漠又厌恶的道:“若早知今日,我当年就不该与你沾扯半分!”
      宋均眼眶通红,一把抓住沈缪的衣角,哽咽着道:“若善,别这么说好不好,我求你别这么说……”
      宋均再醒来的时候,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枕头也是湿的,不知是被汗浸的还是泪打的。齐穆原本在桌边倒水,一见宋均醒了,赶紧跑到了床边。一边将宋均扶着坐了起来,一边埋怨的道:“王上真的是好能耐,受了伤也不说,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小伤,就没在意。”宋均接过齐穆递来的面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神情有些恍惚,似还没从刚才的梦境里走出来。
      齐穆接过他手里的面巾,又将茶杯塞到他手里道:“王上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三天,整整三天!我差点被您给吓死,您有多少年没生过这样的病了。”
      宋均接过茶杯,笑了笑,算是终于回了神,道:“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了。”
      齐穆听了这话,没好气的哼哼了一声,回道:“王上是不是忘记自己如今年岁几何了?三十七岁正值壮年,王上到底是人老了还是心老了。”
      宋均斜了他一眼,将空了的茶杯递了过去之后,过了片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道:“我记得你小我三岁,今年该三十四了吧。”
      齐穆接过茶杯,起身往桌旁边走边回道:“是啊,怎么了?”
      宋均沉思了片刻,郑重其事的道:“也该成家了。”
      齐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问道:“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个了?”
      宋均:“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光顾着谋划我自己的事,竟误了你这么久。”
      齐穆回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误了我,这都是我自愿的。”
      宋均轻轻笑了一声,感慨的道:“转眼之间,我也将至不惑之年了。你当初跟我进军营的时候多大来着?”
      齐穆应道:“二十。”
      宋均点头道:“对,才弱冠。一晃小半辈子过去了,毛头小子也成威名赫赫的齐将军了。”
      “过来。”宋均坐直了身子,朝齐穆招了招手。
      齐穆闻言半跪到了床边,宋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歉意的笑道:“你原可吃穿不愁以当个清闲少爷,可跟着我这么些年,不是出生就是入死,一天安生日子也没过过。”
      齐穆听了这话立马就想站起来跟宋均急,但被宋均给按着没能站起身来,宋均又道了句:“是我亏欠你了。”
      齐穆清楚宋均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么多年来,见过宋均多少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也见过宋均是如何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宋均对他是虚情假意。
      齐穆紧皱着眉道:“无论是宋司衡还是顾君知,无论是万人唾骂的叛国之臣,还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齐穆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你的。没有你宋司衡,就没有我齐穆的今天,所以别再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话,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默行,当年之恩,你早已还清了。”宋均看着齐穆执拗倔强的脸,心中十分触动。
      齐穆一把拉下宋均的手,站起身来,决绝的道:“还没还清不是你说了算的。”说完便气急败坏的往外走。
      宋均苦笑了一下,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先别走,跟我说说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等仗打完回去我好帮你提亲!”
      齐穆止了脚步,站在帐门口回过头道:“不劳王上费心了。男人四十一枝花,王上都还打着光棍儿呢,属下比您还小三岁,还怕娶不到媳妇儿?”
      宋均看着齐穆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若等他娶妻,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而此刻走在帐外的齐穆亦是低头沉思,齐穆心中想道:王上昏睡时一直在叫若善,他依稀记得若善应是琼凝君的表字,王上怎会在梦里一直喊琼凝君的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夜来总闻故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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