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的二三事》鹿pleasure

1、第 1 章

　　小孩说，他有名字，叫张远。他不让醒悟空叫他小孩了，要让猴子叫他大名。
　　掐指一算，那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已有近四百年。
　　猴子是闹腾惯了的性子，现被压在五行山下，没人陪他聊天，没人跟他说话，猴子寂寞得很。刚开始骂了一百多年，天天骂骂咧咧的，后来发现也没个神佛理他，倒也就自己消停了。猴子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何时，每天唯一的消遣事就是赏赏山间的四时之景，逗逗着鸟雀罢了。时间过太久了，猴子快要不会开口说话了，只能自己与自己讲话，让自己还有个活着的感觉。
　　一日，猴子看见有一牧童，骑着青牛，吹着笛子走来，两个小辫儿在脑袋上晃晃悠悠的，甚是可爱。他已有很多年没见过会说话的活物了，这可逮着机会，可得让他玩上一玩。猴子便叫道“小孩，小孩，你过来。”小孩听到这声音，被吓了一跳，差点从青牛上掉下来，慌忙稳住身形，颤声道“谁...谁在说话？”猴子朝小孩招了招手，道“我在这儿，在这儿。”
　　小孩定睛一看，见那山脚下压着一只脏兮兮的猴子，便乐了，走到猴子面前道“真奇怪，这山下咋压着一个猴子呢？”猴子道“我是醒悟空，只因犯了天条，被佛祖压于此处已有近四百年了。”“你说大话，一个猴子哪能活这么久。”小孩乐得在地上打滚，好好的衣衫被弄了凌乱了些，露出了胸前的一块暗红色的胎记。醒悟空眯了眯眼睛，摸了摸手上的疤，向小孩招手道“小孩，你去旁边的桃树上给我摘两个桃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可好？”小孩一听这话，忙从地上爬起，摘了桃子，放到醒悟空手里道“你讲，你讲。”
　　醒悟空道“我之前，在这块遇到过一只小红鸟...”
　　话说，醒悟空被压到这五行山下时，那阵仗，大的惊人，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原在此处的小红鸟以为是天塌了，便连滚带爬地往出逃，生怕被压住。待动静平息后，小红鸟回到此地偷偷瞧了一眼，道“这好好的怎么掉下来一座山呢？咦，这山下怎么还有只猴子。”这猴子长相是尖嘴猴腮，金晶火眼，小红鸟不敢靠近他，但又怕离远了，自己被天敌抓去，只得偷偷观察了那猴头几日。小红鸟想那猴头虽然嘴里不干不净的，但身子好像出不来，应该不用管他，我自在这儿住着便是。
　　小红鸟便在猴头旁边的一棵树上筑了巢，重新安顿了下来。
　　这日子过的也快，眨眼便过了一百年，小红鸟边修炼边听猴子骂骂咧咧的，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于是，小红鸟飞到醒悟空脸前道“我说醒悟空，你能别骂了吗？你都骂了一百多年了，你没骂烦，我都听烦了。”醒悟空抬了抬眼，看见来人的是从来没跟自己讲过话的老邻居，便伸出手，将小红鸟抓住道“你个小妖精，还敢命令我齐天大圣，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小红鸟没料到醒悟空出手这么快，他还来不及躲，便被抓住了。小红鸟被吓得直发抖，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管不住嘴，惹来了祸事。
　　醒悟空把小红鸟抓在手里，捏了捏，暗道这小红鸟捏起来手感不错，软乎乎的，挺好挺好。醒悟空把小红鸟翻来覆去的揉搓着，小红鸟颤声道“大圣饶命，是我多嘴，我多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醒悟空眯着眼，冷笑一声，“这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话毕，张开嘴，作势要吃掉小红鸟。小红鸟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想着我命休矣，便晕了过去。
　　醒悟空掂了掂小红鸟，道“没劲，这就晕了”，便吹了口清气，将小红鸟弄醒。小红鸟醒来，朝四周看了看道“我没死啊。”醒悟空笑道“我现在不饿，等饿了再吃了你。”小红鸟垂头丧气，头上竖着的毛也耷拉了下来。醒悟空用手戳了戳小红鸟道“不过，你答应我个条件，我便放了你。”小红鸟打起精神，盯着醒悟空道“啥条件，啥条件我都答应。”
　　醒悟空乐了，说道“你这小红鸟挺有意思，也不听听啥条件，倒先答应了。”小红鸟道“活命要紧，其他的我不在乎。”醒悟空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一百多年没尝过瓜果，有些嘴馋，你答应我每天给我找几个果子吃，我便放了你，如若不然，哼哼。”小红鸟忙拍了拍胸脯道“放心，不就找几个果子嘛，这还不简单，我给你找去，你等着。”醒悟空闻言便松开了小红鸟，任它飞走了。
　　小孩听到这块，唉声叹气道“你被骗了，那小红鸟肯定逃走了，你这么笨，怪不得被压在这山下。”醒悟空瞥了一眼小孩道“我肯定有后招呀，我可是齐天大圣，是会法术的，虽然现在大部分都用不了，但收拾个小红鸟还绰绰有余。你别打断我，接着听我讲。”
　　那小红鸟倒也是个实心眼，被放了，居然不想着逃走，倒给醒悟空叼来好几颗杏子。醒悟空用手搓了搓杏子，放在嘴里一嚼，被酸的龇牙咧嘴的，当时就把杏子吐了出来。醒悟空心中恼火，勾了勾手指，小红鸟便到了他手上。小红鸟一脸懵然，道“诶，我怎么到这块了。”醒悟空冷喝一声，“你这个小妖精，是不是故意报复我，摘酸杏子给我吃。”
　　小红鸟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可是只鸟，尝不出那些个酸甜苦辣，哪知道给你摘得是啥味的杏子。”醒悟空这才放开了小红鸟道“你笨死了，我都看着你修炼一百年了，怎地连味觉都没练出来，将来还怎么幻化人身呀。”小红鸟挠了挠脑袋道“我又没人领着修炼，自然修炼的慢，能活这么久已是不易，哪还敢想修成人身呀。”醒悟空道“这倒也是，寿命能这么长倒也算是造化，也罢，希望你明天能找到甜果子吧。”
　　这之后，小红鸟便天天去山上给醒悟空寻瓜果吃，它体型不大，只能摘些小果子，给醒悟空塞塞牙缝。这一来二去，醒悟空便与小红鸟熟络起来，小红鸟寻完瓜果，醒悟空便开始给它讲自己之前的故事来。小红鸟听得津津有味，给醒悟空带的瓜果也越发多了起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虽没啥滋味，倒也乐得逍遥。
　　一日，五行山山神从天庭回来，见有一妖精竟在给受罚的猴头送瓜果吃，当时便冷喝一声，捏了个诀，变了根针出来，射向那妖精。
　　醒悟空察觉大事不妙，伸出手想将针拦下，可出手太慢，针擦着手背便直冲那小红鸟而去。小红鸟没来得及反应，惨叫一声，针穿过它的心脏，将它钉在了地上，鲜血当场便溅到了醒悟空的脸上。醒悟空大叫一声，连忙将小红鸟捡起，掐了个诀，想将伤口堵住，可徒劳无功，血流的越来越多，小红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不多时，便没了气，死在了醒悟空的手里。醒悟空愣愣地看着小红鸟，忙朝着它吹几口清气，想将小红鸟唤醒，可它的眼睛再也没睁开。醒悟空意识到，小红鸟死了，就像之前花果山的那个小猴子一样，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抬起头怒视着山神道“尔等岂敢在本大圣面前行此等事，拿命来。”山神笑道“佛祖将你压在这里，只准让我们喂你吃铜汁铁丸。这小妖违抗佛祖的命令，给你吃瓜果，我等必得处置一二。”说罢，便仰着头大笑着离去。
　　小孩听到这块，顿时哭了起来，“呜呜呜，小红鸟怎么死了，那个山神也太坏了。”醒悟空叹了口气道“那山神在天庭吃了亏，心里不爽，便拿小红鸟撒气，现如今，他已被打入人间，受那轮回之苦去了。”小孩哭的一抽一抽的，半晌都停不下来，醒悟空暗想，怎么这小红鸟入了轮回，转世成人，还这么多愁善感，听个故事都能哭上半晌。
　　醒悟空放下手里的桃子，拍拍小孩的背安慰道“别哭了，我再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我给你讲我大闹天宫的故事，好不？”小孩这才停下了抽泣，抹了抹眼泪道“你讲吧。”
　　这小孩在山上听了一天的故事，到了黄昏，肚子饿的咕咕叫，便朝醒悟空挥了挥手道“醒悟空，我叫张远，我明天再来找你玩，给你摘桃子吃。”说完，便牵着牛，晃晃悠悠的朝山下走去。醒悟空看着小孩的背影暗想，给那小红鸟念得几千遍往生诀没白念，投了个人身，倒也圆了它的梦，它这一世也能尝尝酸甜苦辣了。
　　小孩说话算话，翌日还真来找醒悟空玩，给他摘桃子吃，听醒悟空讲故事，也给醒悟空讲自己在家发生的事，到了后面，醒悟空讲的少了，听的多了。小孩给他讲学舍里夫子讲的学问太难，他记不住、今天娘做的鱼很好吃、跟小伙伴闹矛盾了等等。小孩把醒悟空当成了朋友，有啥事都会给醒悟空讲，让醒悟空给他出主意。
　　时光荏苒，小孩慢慢的长大了，有了正经事，来看醒悟空的频率由一天一次到一周一次再到一月一次。小孩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醒悟空也在小孩的命令下改了称呼，开始叫小孩的大名——张远了。
　　醒悟空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张远了，他有时候想，念那几千遍往生诀是不是念错了，本想让小红鸟变成人后，能天天给他摘甜果子吃。但怎么成了人之后，张远反倒不像前世一样，天天贴着他，听他讲故事了。张远似乎越来越忙，也越来越不想听他的故事了，每次来都是耷拉个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倒给他这个活了几百岁的也弄得心烦意乱的。
　　醒悟空正胡思乱想着，便看见张远朝这边走了过来，醒悟空开心的挥了挥手，叫道“远远，我好久不见你了。”张远在醒悟空身前站定道“猴子，我要到外地求学了，我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我今日是来跟你道个别，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幸事。”醒悟空怔了怔，开口道“求学呀，去吧去吧。想当年我齐天大圣...”“漂洋过海，登界游方，学了一身本领”张远接话道“你这故事我都会背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醒悟空愣了愣道“也是，是给你讲了很多遍了。”张远将醒悟空头上的杂草拂掉，又放了一筐果子，道“你吃吧，我走了，以后有缘我们再见。”醒悟空对着张远的背影挥了挥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便自顾自开始吃起果子来。
　　自那以后，张远便再没去过五行山下，他每每回忆起之前的事，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人醒了，梦也就不复存在了。
　　再到后来，观音大士告诉醒悟空有一东土来的和尚会救他出去，但他得护送那和尚西去取经。他满口答应了下来，便开始期盼着东土和尚来，终于，东土和尚揭了五行山上的帖子，他得以脱身。五百年，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他撒了欢似的在山野里奔跑。他认了这东土和尚当师父，这东土和尚还给了他个混名，叫行者。
　　他挑着行李，牵着马，来到了一座庭院旁，道“师父，天色晚了，我们去这户人家投宿一晚，歇歇脚吧。”见师父点头答应，行者便撇下行李，走上前，喊道“开门！开门！”那里面有一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打开门，见着醒悟空的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鬼来了！鬼来了！”东土和尚忙将人搀住道“老施主，休怕。他是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我是东土来的和尚，路过宝庄，想借宿一晚。”老者抬头，见了东土和尚的面貌，才站住脚，道“你是寺里来的和尚，怎么带着恶人上门？”醒悟空上前道“你这人，怎么记性不好，你以前还见过我呢，你都忘了？我是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齐天大圣，今日蒙师父搭救，这才得以脱困。你再认认看，还记不记得我？”张远凑上前，仔细瞧了瞧，那些个前尘往事便一股脑地冲了出来，他道“原是故人来，快快请进。”
　　张远将二人请到了屋子，又喊上老妻与儿女都来相见，醒悟空看着这景象，喃喃道“怎地都成家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好叫我也高兴高兴。”张远愣了愣，道“离家太久，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还以为是黄粱一梦，便也不放在心上了。”醒悟空闻言，笑了笑，便也不再搭话，由得东土和尚和张远攀谈去了。
　　入夜，醒悟空将身上的虎皮摘下，打算给自己做个虎皮裙穿罢。张远点了盏灯，放到醒悟空眼前道“你这猴子，何时学会这针线活了。”醒悟空笑了笑道“我们分开时，你才二十岁，现在你都一百三十岁了，过去一百多年了，你哪能啥都知道呀。”张远缓缓点了点头道“也是，我去拿剪刀，再给你把灯弄亮一点，你被那太上老君熏出来的眼病，可得好好养着。”张远转过身，忽地眼泪掉了下来，悲伤的劲涌上了心头，他确实是离家太久了，久到在外面成了家，又生了孩子，把在原处等他的故人都忘了。
　　翌日，醒悟空起了床，又服侍着师父穿了衣，用过斋饭，便请辞西去。张远站在门口，望着醒悟空的背影，一如当时醒悟空送别他时一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没说出口又将嘴闭上。张远转过身，进了屋，坐到椅子上，慢慢回想他年少时和醒悟空的往事，笑了笑，低下头便没了呼吸。
　　醒悟空护送东土和尚一路西行，路过一片树林，恍惚间看见一只红鸟站在树上看他，醒悟空揉揉眼，刚要仔细看，那红鸟却已没了踪影，便叹了口气，追随师父而去。
　　小番外
　　取完真经，那醒悟空成了佛之后，又来到原五行山下，他看到一只小红鸟在他眼前蹦跶，便伸出手，将小红鸟抓到手里道“你给我带瓜果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