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麻辣十三幺

15、你不是孤家寡人

　　“百里门主。”玉不渡端方的还了个礼，抬首道：“不过一日，门主姿色竟较昨日更显艳丽。”

　　关青阳：！

　　当众撩拨长辈？！玉不渡的脑子怕不是被雷劈了？

　　可看他双目盯着人看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

　　虽说平日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从他嘴里冒出来，却是个极重礼教的人，怎么突然就这般浪荡轻浮了？！

　　只是这世间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人夸赞。

　　百里嫣然自然不例外。她轻抚额旁的发丝，笑容越发灿烂，满意的摆摆手：“小谷主谬赞。看来我这日日一碗的百虫汤也算没有白喝。”

　　“哦？”玉不渡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趣，“世间竟还有这种奇效的汤品？”

　　百里嫣然眯起眼睛，“何止，婆娑门效用奇特的药引蛊虫可不止这个，只不过外人总是被表像蒙骗，要么弃如敝履，要么造谣生事。”

　　关青阳站在人群之外，挑了挑眉，百里嫣然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啊。

　　玉不渡淡然一笑，接话道：“门主倒也不必急着开脱，我们这些外人为什么来，您心知肚明。”

　　百里嫣然被这话噎住，吃瘪哑然，银盘般的面容上笑意尽褪，气氛一时尴尬。

　　玉不渡恍若不察，他环顾下四周，切入主题：“不知百里哲的尸身存放于何处？烦请门主安排验尸。”

　　“尸身就安放于门中清炎洞”百里嫣然面露为难，“只是……万剑宗的人还没到，小谷主不如先在寒舍用杯淡茶，等各派人齐了一并前往，以为公允。”

　　“呵，验个尸还得等个伴。”玉褐小声嘀咕了一句，“可真会来事。”

　　关青阳并不觉稀奇，百里嫣然作为过世门主的遗孀，对内解决群狼环伺，对外合纵连横，以一己之力保婆娑门的大派威严和地位至今，没有些手腕和法子才不正常。

　　既是说了以为公允，他人自然挑不出错处。一行人客随主便，落座饮茶。

　　一盏茶尽，未及添茶，院落里便响起一道男声，“问候故人而已，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

　　话音未落，木轮咯吱咯吱碾过青石子，百里无涯逆光出现在了厅门口。

　　“无涯，来了。”百里嫣然笑着赶忙起身，替过百里无涯身后的随侍，推着轮椅进了门。

　　“哪找的这个随侍，蠢笨如猪，又没眼力见。”百里无涯翻了个白眼，恃宠而骄道：“能不能别再找这些笨手笨脚的跟着我了。”

　　“好好好，不跟不跟。”百里嫣然笑的宠溺，没有半分恼意，“我让他们泡你最爱的桂花饮好不好？”

　　百里嫣然当年生产损了身子，只得这一子，宠爱娇惯是出了名的。当年仙魔大战，百里无涯率兵出击，却被魔尊夺了双腿，百里嫣然哭的恨不能替他受过。

　　当时的百里无涯系出名门，修为日益精进，虽有些骄纵的公子气，却不掩一身的正义与豪气，全然不似眼前这挑剔跋扈之人。

　　关青阳心中轻叹，突遭人生变故，心绪难免失衡，再加上百里嫣然的愧疚和有意弥补，性情大变也是正常。

　　“事发突然，来的匆忙。”许是有着当年一同抗魔的情义，玉不渡说话自带了几分客气，“无涯兄近来可还好？”

　　“我？”百里无涯嗤笑的有些无奈，回头看了一眼百里嫣然，摊了摊双手：“也就这样了，行动受限，半点不由己。”

　　话虽是笑着说的，可众人还是感受到了郁郁不得志的沉重和压抑，视线不由看向轮椅上那空荡荡的裤脚，神情悲悯。

　　“无碍。”百里嫣然双手抚上百里无涯的肩头，安抚道：“你想去哪跟娘亲说，上天入地为娘去得，你便去得。”

　　“都说百里嫣然把这残废儿子惯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玉褐偏头与玉欢耳语道：“这么看，百里霞指控她包庇儿子未必是空穴来风。”

　　话多。玉欢飘来一个眼刀，玉褐抿了嘴，住了声。

　　“哦？是吗？”百里无涯弯了弯嘴角，“如此倒是要谢过母亲了。”

　　有外人在场，母子二人并没说过多，百里无涯环顾了一圈后，视线落在了关青阳身上，“咦？奇了，竟然能在不渡兄身边见到生人！”

　　又来！关青阳止不住头大，这玉不渡到底是得多不招人待见啊，以至于这么多年了，身边出现个陌生人都让人好奇猜忌。

　　“不过是个没钱还债的穷散修，看他手脚利索给玉笙打个杂而已。”紧接着，玉不渡话锋一转，“不过能一眼就认出我身边的生人，无涯兄可不像是行动受限的人啊。”

　　话说此处，关青阳也听懂了其中的试探和猜疑。双方话中有话，似乎都在隐瞒什么。

　　人心，自古难测。

　　关青阳突然觉得厌烦无比，再一次萌生出强烈的逃离意愿。

　　被当面拆台的百里无涯僵硬的笑了几声，百里嫣然适时用门中琐事岔开了话题。

　　众人不咸不淡的闲聊了一会儿，总算等到了万剑宗的人。

　　百里嫣然倒也不墨迹，放出信蝶，没一会儿五大派的人便聚在了清炎洞前。

　　“小神仙。”

　　关青阳还没搞清楚这声音是从哪冒出来的，肩膀就被一双手用力揽了过去。

　　“真的是你啊。”帝青的小光头出现在眼前，“你这身衣服，我刚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可以啊。”关青阳的肩膀又挨了一拳。

　　“你刚喊他什么？”玉褐探过头来，一脸好奇，“神仙？”

　　“对啊，他真的特别神，明明不认识的人却能说得分毫不差。”帝青一脸崇拜。

　　“他？”玉褐不信。

　　“对啊，我跟你说……”

　　不行，让这家伙添油加醋的说下去，说不定要惹人怀疑，关青阳心虚的偷瞥了一眼稍远处的玉不渡，却被抓了个现行。

　　玉不渡眉头微蹙，正往这边看，目光有些冷。

　　糟了，这是……生气了？关青阳稍一琢磨，心下了然。哎，这帝青也是，就算是遇到故人，依照礼数，也必得先跟门主行礼，以示尊敬，哪有这样，对门主不理不睬，倒先跟下人套近乎的。

　　不过……这没心没肺，做事全凭心意的性子，倒是很一线巅，思及此处，关青阳嘴角不自觉挂了笑意。

　　玉不渡看着，心头一沉，目光又冷了几分。

　　“哪跟哪儿啊，当时不过是碰巧听了一耳朵，他们没注意而已。”关青阳随便解释了一句，“对了，你之前说想要当面向我们谷主致谢是吧？！正好，走。”说着便拉起帝青，绕过玉欢几人，走到玉不渡身侧，“谷主，这是一线巅帝青，特来拜谢您上次出手相助。”

　　帝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青阳按着向玉不渡行了礼。“谷主莫怪罪，这孩子没见过世面。”

　　“不是，我……”帝青张口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却被关青阳拽着胳膊一抻，顿时哑了音。

　　玉不渡盯着二人绞在一起的小臂，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关青阳一口气刚松开，就听玉不渡幽幽道：“不必。”

　　帝青：“啊？什么？”

　　玉不渡缓缓回头看他，“不必谢我。”

　　帝青：啊？！

　　“没有救你。”

　　关青阳：！

　　这人真是……让人难堪的本领倒是见长。

　　帝青也愣住了，磕巴道：“哦，哦，没，没关系。”

　　连同婆娑门在内的五大派聚在清炎洞门前，声音嘈杂，却在百里嫣然开始施法解开洞口封印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与百里嫣然一同施法的还有两男两女四位仙修。

　　其中一位正是之前进山门时出来迎人的女使。如此看来，此人法力不低，该是百里嫣然倚重的左膀右臂。

　　解封仪式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足足四道大防，纵横交错，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此谨慎，可见此尸身的重要性。

　　关青阳心道：保护的如此周密，这尸身上必定有线索。可是……他看了眼四周，其他门派弟子一个个蠢蠢欲动，恨不能埋头往前冲。

　　这架势……进去晚了……关青阳心中轻叹一声，人多手杂，怕就怕有用的线索会被无意破坏。

　　可这具尸身恐怕是找出真相最重要的线索了。

　　他抿了抿嘴唇，下了决心，拼了，无论如何也要先一步查看尸身。

　　心里有了决定，关青阳向上撸起袖子，小碎步不自觉往前挪了几步，双目紧紧盯着百里嫣然最后的动作。

　　“你干什么？”

　　玉不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关青阳一开始都没听清，直到玉欢拍了拍他，这才反应过来。

　　哦对，还有这家伙，他现在是随侍，做任何事都该先禀报。

　　于是他回头的时候，脸上已挂上了谄媚的笑，“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讨厌又难闻，就由我替谷主开路，冲锋陷阵的事交给我，小的定能为谷主分忧。”

　　玉不渡没说话，只是略微怔怔的望着他，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如此阿谀奉承的话，玉不渡最是厌恶，关青阳原本也没指着他能说什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玉不渡讨厌拥挤，讨厌别人碰他，这时候自己主动提出来，他多半顺着点个头，或者嗯一声，算是同意。

　　可这不说话还直盯着人，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不放心我？

　　关青阳赶紧解释：“我孤家寡人一个，没牵没挂，没人惦念，不怕他们，就由我给谷主开路。”说完他回过了头。

　　没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关青阳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百里嫣然，身子紧绷向前。他不能施展法术，只能拼了。

　　“现在禁制已解，诸位还请入清炎洞查看。”

　　随着百里嫣然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仙修一股脑的往前挤去，关青阳顺势也要冲，刚抬起脚，却被身后的一道力拉住了。

　　他挣扎了几下，身后的力道越大。

　　回头看过去，竟是玉不渡。

　　“谷主！”事情紧急，关青阳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去晚了，可能什么都看不到了。”

　　玉不渡还是没松手，只是看着他。

　　关青阳一头雾水，只见玉不渡轻启双唇，“你不是。”

　　“啊？”眼看众人已经全挤在了洞口，关青阳急了，“不是什么？”

　　眼瞅着玉不渡没有松手的意思，关青阳只能给旁边的玉褐玉欢使眼色，玉不渡有不能碰的破毛病，你们没有吧！

　　谁想到，玉欢玉褐连带着玉不渡身旁的玉笙，也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色，旁观者似的看着在洞口大大出手的人们。

　　他们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进洞查看！

　　可为什么？

　　“你不是孤家寡人。”

　　玉不渡的声音好似从远处刮来，轻飘飘的，却在关青阳心底掠过飓风。

　　关青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