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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女嫁 ...

  •   白露前夜,月隐入云中,四方大地仿佛泼了墨一般,恍惚见隶姜皇城西南角楼之上,立着一个吹着骨埙,身着黑羽的男人。黑夜之中,唯见一双血瞳,遥遥凝望着皇城南角那座闪着微弱红光的宫殿。
      “两百年了,该回来了。”

      四方大地东海之畔方圆千里,为人界,皇都为隶姜。隶姜位于人界中央,是人界最繁华的地方,即便深夜,城内仍是灯火通明。但是今夜,整个隶姜昏黑一片,唯有一处灯亮,就是皇城南角,当今文莅长公主扶箬所居的宫殿——荫华殿。
      这是隶姜的习俗,相传在两百多年前,当时的隶姜皇族嫁女前夕,新娘都会失踪,从未找回过,据说是举办婚礼时的光亮热闹吸引来了其他界的东西,所以当时的王室就定下规矩,每当隶姜皇女出嫁,在婚礼前夕,整个隶姜城都要熄明断火一天一夜,以保平安。
      今日,正是隶姜王上的胞姐,文莅长公主扶箬的出嫁之日。

      “长公主殿下,让丫头们服侍您歇下吧,明儿还要早起……”一位女使领着几个小女使从屋外进来,走到扶箬身后,惶惶不安地看着屋中到处跃动的烛火。
      “我还不困。”
      扶箬跪坐在镜前,注视着镜前的已经燃烧殆尽的那支蜡烛。羸弱的烛光映得她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微黄。她明日就要出嫁了,嫁给太后的侄子,相府的长子褚铄。看着荫华殿上下的鸳帐凤帏,扶箬却满面无华,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又灭了一盏。再点盏蜡烛吧。”
      那女使一听,更是急了:“我的主儿啊,整个荫华殿的灯烛都叫您点上了,况且婚前切忌明火,这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啊!您要是嫌弃丫头们年纪小,手脚笨拙,那就让奴婢服侍您休息吧,不然日后太后怪罪下来……”
      “嘘,别说话,你听……有人在吹埙!”
      扶箬抬起眸子,微微直了身体,分辨埙声的来处,隐约辨得是在西南处。没错,是从西南的角楼上传过来的。听罢,扶箬便起了身,赤着脚跑到了殿外廊上。女使们见了,顾不得惊异,慌忙跟了过去。
      “这是什么曲子,从未听过……”扶箬贴着柱子,沉醉于这埙曲中,眼睛直直地望着西南方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众女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像是发疯了的扶箬,没人敢说话,只远远的站着。许久,那带头的女使才敢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殿下,快子时了,真该休息了……”
      “再等等……”
      在扶箬流连之际,一个嬷嬷领着一队人已经到了廊上。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使,苏嬷嬷。
      “殿下在等什么?”她一进殿,就叫人熄灭了所有的灯烛,好像完全没有当扶箬是个主子。“子时了,郡主该歇息了。”
      苏嬷嬷走到扶箬身前,说到:“这是太后让老奴新唤的几个丫头,是些聪明伶俐的,让她们伺候您睡下吧。”
      “劳太后费心了。我这就去睡了。”扶箬将目光从西南角撤了回来,脸上刚刚听埙声时的陶醉顿时消散,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无喜无悲。她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
      待扶箬回房后,就听见外面苏嬷嬷训斥殿中女使的声音。“你们一群贱使,无规无矩,疏忽职守,婚前点灯,违背祖训,大逆不道,念在长公主大婚,饶了你们贱命,每人杖三十,扔进襟人府。受刑之时不准出声,免得打扰郡主休息。来人,打。”
      不久,殿外便响起了杖责之声,但却无一人喊叫,都是小声呜咽着。扶箬心里清楚,这顿责,其实是给她的,要她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出嫁。而院中无一人喊叫并不是她们为了她们的主子着想,实际上,她们到荫华殿也不过半年而已,她们是怕喊出声了,惹得更多惩罚。
      荫华殿消停了,但是皇城北角另一座宫殿又有了动静。

      銮华殿,如今的隶姜王上扶笙的居殿。
      就着夜色,一个小侍卫悄悄从偏门摸进銮华殿中,却迎面撞上了一人。那人貌似很是焦急,一直在门前来回踱步,见小侍卫回来了,急忙跨了上去。
      那人正是扶笙。
      “荫华殿怎么样了?长公主如何?”
      “回…回…回王上……”小侍卫还没缓过气来,突然迎上扶笙的问,一时间口吃起来。而扶笙,迟迟等不到自己关心的内容,更是慌了。
      “到底怎么样了?!”
      “荫…荫华殿一直点着灯,刚刚太后身边的苏嬷嬷进去才熄掉,长公主殿下没事,只是荫华殿的女使们都被苏嬷嬷责去了襟人府。”小侍卫通了一口气,又顺口问道:“小的不明白,祖上之训,皇女出嫁前,不得明火,长公主怎么……”
      扶笙听闻郡主无事,微微安心了些。
      “她是真信了那个传说。”扶笙与扶箬一母同胞,彼此所想,心间自通。扶箬信了祖上了传说,以为婚礼前夜点了灯火,会有其他东西来将新娘掳走。她不是猎奇,只是想逃离这个婚姻,逃离这个困笼般的皇宫,不管到哪里都可以。
      “刚才的埙声是怎么回事?”扶笙想起刚才的埙声,似乎就是从荫华殿方向传来的。
      “埙声,什么埙声?小的没有听到。”他确实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整个隶姜也似乎只有扶箬扶笙姐弟俩听到了这个埙声。
      我听错了吗?小侍卫不像在说谎,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不,不可能听错,隶姜皇城一片死寂,这埙声真真切切,曲调很特别,仿佛不是人界之音,它穿透了夜,在一片昏暗之中,触动了两个人沉寂的心。
      “现在什么时辰了?”扶笙问道。
      “丑时已过半了。”
      “还有四个时辰……但愿来得及。”扶笙望着从殿外透过来的晕光,和刚刚扶箬一样,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天色渐亮,东方天边的红晕映得隶姜城更加艳丽,如一个待嫁新娘,一抹红妆,尊贵美艳。
      扶箬还是一夜未眠,早早的跪坐在镜前,凝视着镜中那张脸。没有上妆,却依然般般如画,娇若秋月。
      “殿下怎么起的这么早?”
      太后新派的女使们端着载着凤冠霞帔的案子从殿外进来,果然是些伶俐的,到了时辰便开始忙活了,要放着以前那帮婢子,扶箬若不醒,她们是万万不敢动的。
      扶箬没有说话。女使们将案子放在扶箬身前。扶箬抚摸着案上的嫁衣,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些不甘和无奈,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穿上嫁衣,嫁与自己心爱之人,离开皇宫,不再如只困鸟一般。可如今面前的这件嫁衣,就是一具枷锁,拷着她从一个牢笼走进另一个牢笼里罢了。
      “汤池已经备好,殿下该沐浴了。”
      沐浴后,在女使们的服侍下,扶箬更好嫁衣,梳好了发髻,再看镜中的自己,面色比之前略微有了些红润,即便没有上妆,这张脸也是显得格外迷人。扶箬坐罢,领头的女使便上前来,打开妆匣,要给扶箬上妆,却被扶箬叫停了。
      “不用上妆了。”
      “殿下,衔红妆是成婚六礼中最重要一项,象征夫妻之间相濡以沫的感情,喻示夫妻二人白头偕□□度百年,万万不可省的啊!”
      “那就更不用了。”
      “可太后若是怪罪下来,长公主殿下是太后之女,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受到责罚,可太后不会放过奴婢们,奴婢们卑贱,还望殿下留奴婢们一条生路。”众女使突然跪拜下来,一同道:“望殿下留奴婢们一条生路。”
      “……”扶箬轻笑一声。“你们是太后唤来的人,不去求太后,求我作甚,我这个郡主连自己都保不了,更没有气力来保你们,都出去吧。”
      “殿下!”女使们并没有一人起身离去,看来是想和扶箬扛到底了。
      “出去!”扶箬吼道。
      “……诺。”
      女使们这才出去。扶箬闭上眼睛静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慢慢捧起身前的凤冠,戴在了头上,起了身,对着镜子那一袭红装的女子做了个揖,然后推开殿门,向外走去。

      隶姜皇城西门白华门,一个白衣男子刚刚抛下马,匆匆往承华殿赶去。
      承华殿寝宫内,太后褚蘩刚刚起了身,正在梳妆。镜中,她停住了,她发现鬓边又多了几根白发,一时间竟将它们全拔了。刺痛让她微微皱眉,正当她轻轻揉按两鬓时,苏嬷嬷从殿外进了进来。
      “太后,世子在殿外求见。”
      “钺儿,他怎么回来了?”褚蘩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让他在正殿等候。”
      承华殿正殿,褚钺焦躁不安,正在殿中来回踱步。褚蘩在一旁帘后观察了许久,才一脸笑颜,不紧不慢地出来。
      “钺儿怎么得了空回来了?莫不是在云祁惹了祸,讨了骂,回家面壁来了?”
      褚钺见褚蘩来了,立马掩了焦急之色,拱拜道:“……太后懿安……”
      “瞧瞧,都不叫朕姑母了,在云祁仙家那学了几年,竟变得这么生分了?”褚蘩笑道。“来,到朕的身边来,让朕好好瞧瞧。”
      “……”褚钺没有说话,也没有向前,只是心事重重站在原地。
      “怎么,有事要求朕?”其实当听到褚钺在殿外求见时,褚蘩就已经知道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褚钺是相府的嫡三子,也就是新郎褚铄同父异母的弟弟。因出生时天象奇异,颇有仙资,五年前便被送到仙界云祁,拜入云祁掌门南宫弋座下。褚钺自小与扶箬、扶笙一起长大,与扶箬也是早生情愫,一听闻扶箬的婚事,来不及向其师尊告了假便赶了回来。心爱之人如今要嫁于自己的兄长,成了自己的嫂嫂,褚钺万万接受不得,更况且其兄长又是个嫁不得的。
      听到褚蘩这么说,褚钺便一跪在地,恳求道:“求太后…求姑母收回成命,除了兄长和长公主的婚约!”
      “为何?”
      “……”褚钺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本想直接坦白自己喜欢扶箬,但是不知又为何觉得不该这样说。
      “为何?”褚蘩又问了一句。“你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朕明白你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只当你是为了赶路一时累昏了头脑,这种话,不要再让朕听到第二次了……”
      “侄儿没有昏头,只是大哥他双腿已经残疾,况且……况且姑母你是知道的啊,长公主是您的女儿,您这样做……您这样做无非是……是……”褚钺知道接下来话有些过了,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褚蘩却帮他说了出来。
      “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侄儿……侄儿不是这个意思。”褚钺低下了头。
      褚蘩起了身,绕过案几,走到大厅中央,望着褚钺,道:“你从小就是个不会扯谎的,你瞒不了姑母。你大哥的确有些不堪,但只不过是受人蛊惑了,日后定能悔改,箬儿嫁过去也还是隶姜的长公主,还是会荣华一生,怎道是入了火坑?难道在你眼里,堂堂相府,你的家,就是个虎狼窝不成?”
      “……没有……”
      褚蘩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箬儿那丫头,但是你如今修成袍者,已入仙界,儿女情长,是万万不许有的……”
      褚钺心中发热,俊秀的脸庞急到泛红,直接打断了褚蘩的话:“那大哥他也是袍者,二姐也是袍者,他们修为不比我差,凭什么就我不许!”
      “你是褚钺!相府的嫡子!你的父亲是当朝亚相,母亲是先帝之姊,你身上流着扶褚两家的血液,系着整个褚家的命运,更系着整个隶姜的命运!你大哥双腿已残,你姐姐又是女儿身……”
      “大哥的腿是如何残的,姑母您和父亲比我清楚!难道今天也要我的腿也残了不成!”
      褚钺再一次打断了褚蘩,怒不可竭。
      褚蘩愣了一下,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怒色。
      “那是他自己作孽!怨不了别人!”褚蘩顿了顿,显然不想把这件事继续说下去,毕竟是个极不光彩的事。她缓了缓语气,蹲在了褚钺身前,抚着他的背,语重心长道:“钺儿,身在皇家,有些事,便不由己,箬儿她知道这个道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朕希望你能明白她的心意,不要辜负了你父亲和朕对你的期望。好了,你也赶路也累了,让人伺候你到偏殿休息吧。”
      褚钺轻笑一声,站了起来,道:“是她自己选择的?还是她别无选择?”
      “放肆!”褚蘩喝道,她没有想到褚钺会这个态度和她说话:“云祁三年让你礼义忠孝全都忘了吗?这是你和朕说话的态度吗?”
      褚钺意识到了自己言行的不当,又跪了下来,道:“……姑母息怒,是褚钺逾矩了……但是长公主她……”
      “不管如何,你和她是不可能的,别说是朕,你父亲他也是不会同意的,况且你也要为你大哥想想,那件事之后,他遭受了多少非议,若没有这场婚事,他就会永远被人诟病下去,你从小就和你大哥感情很好,你忍心看到他这样吗?”
      “我……”
      “你好好想想吧!来人,带世子下去休息,朕回来还有话要与世子说。”褚蘩的意思是在她回来之前,不准褚钺出了承华殿。
      褚钺见侍卫要过来,先行起了身便要走。
      “拦住世子!”褚蘩喝道。
      她知道仙界不允许袍者对普通人动手,除非褚钺甘愿违反云祁门规,但是,褚钺不会。

      褚蘩出了殿,看了看时辰,估计扶箬也该出殿了。
      “走,去送送那丫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皇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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