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阑玉钗

18、番外 宋清姝 二

　　封后那日，我们都跪在下首，看不太清皇后的容貌，只记得那天的典礼庄严隆重，皇后的服饰华贵无匹。那天晚上的宫宴，帝后姗姗来迟，来了也没有待多久，大概是皇后娘娘累了，皇上就揽着她回去了。

　　我们都在暗暗感叹，皇上真是个情种，为了扶他的心上人上位，当真是煞费苦心。

　　我还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年后请安，我第一次离皇后娘娘这么近，总算看清了她的样貌。皇后娘娘生得很美，好像仙女一样，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她，只是她看起来身子不太好，单薄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了。她也很和气，温温柔柔地免了我们的礼，问我们在宫里过得习不习惯。那些嫔妃大约还没见识过深宫险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只是静默着。

　　皇后温和地笑着，和我们说了一会话，就让我们回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把我留下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留我，我抬眼，只是木然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笑眼弯弯，声音亲切又温柔。

　　“妹妹近来可还安好？宫中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么？”

　　“谢娘娘关心，妾身一切安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呢？日子不就那么过么？

　　皇后还笑着，说：“妹妹不必如此客气，身在宫中，大家都是姐妹，理应相互扶持，你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同我说的。”

　　说着便拉起我手，她搭着我的脉，忽然敛了笑意，蹙起眉头来。

　　“妹妹可真安好么？肝气郁结，气结于心，长此以往，久必伤身。”

　　我一怔，再次开口时，发觉我的声音竟颤抖着。我匆忙低下头去，说：“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并无大碍，不敢叨扰娘娘。”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可皇后的声音好温柔，好像家里的大姊姊，大姊姊也会医术，我好想她。

　　皇后叹了一口气，说：“我让太医院给你送些药过去，你且好好休息，若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说心里话，便来找我吧。”

　　不行，我不能再留在这了，我得尽快离开。

　　太医院很快便送了药来，他们又要看着我喝。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可这是皇后给的，那我就必须得喝。

　　但我没想到，喝了皇后的药后，我的身子当真爽利了许多。我大为感叹，皇后娘娘真的是仙女吧！她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看出我身子不好，又能随随便便开几副药就把我治好了呢？

　　我想，我得好好谢谢皇后娘娘，于是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想趁别人都还没来，单独同皇后娘娘道个谢。可等我到了坤宁宫，宫人却说皇上还在里面。我只好等着，一直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皇上终于出来了，他还拉着皇后，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我。软轿早就候着了，皇后把皇上推过去，他又回过头来，在皇后额上吻一下，终于放开皇后的手，可还没转身，又在皇后嘴上亲一下，这才上轿了。

　　他们黏黏糊糊折腾这么半天，陆陆续续又有些妃嫔过来了，于是我们一同进了坤宁宫。请安过后，皇后说大家若是无事，想留下说说话的就留下吧。不过大家和皇后还没有那么熟，都纷纷告退了。

　　只有我留下了，我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谢恩，皇后叫我不必客气，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看你的气色是好了些。”

　　我微微颔首： “托娘娘的福，臣妾身子已经大好了。”

　　皇后笑道：“妹妹不必如此客气，从前我也少见你们，你们在宫中都还好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沉默了许久，忽然脱口而出：“臣妾有些想家。”

　　皇后一怔，我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随后她握着我的手，含笑安慰我：“你进了宫，这儿便是你的家了，妹妹好好照顾自己，在哪儿都是好好过。”

　　我点点头，说想跟娘娘学习医术，她答应了，给了我好多医书，要我好好看。

　　这天之后，我请完安总会在坤宁宫多待一会。没过两天，皇后娘娘教我认穴位，要我躺在榻上，我一转头，看见榻上放着的一个长命锁，和我的那个一模一样，不知怎的，眼泪就直直堕下来。

　　皇后也看见，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安慰我：“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看，最难的时候我们都熬过去了，今后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槛？”

　　可我就是收不住我的眼泪，皇后轻轻拍在我的背上，温温柔柔地哄我，我终于忍不住对她说：

　　“娘娘，我见着你，总想起我的大姊姊。”

　　皇后便笑，说：“你也可以叫我姐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唤了一声辰儿姐姐，可开口还是叫了娘娘。

　　那以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早上起来去坤宁宫请安，请完安就缠着皇后教我医术。皇后一边教我，一边同我说起她在山中学医的趣事。不过我着实没想到，皇后如今这般羸弱的身子，曾经也是能独自到深山去采药的。

　　我一日都跟着皇后，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回我的毓秀宫，吃完饭就和周才人一起看个话本子绣个荷包。本来我想让周才人和我一起去跟皇后学医术的，可她大约是太胆小了些，不敢叨扰皇后，只说等我学成了，她就当我的徒弟。

　　原本我每天都这么准时出入坤宁宫，可有天皇后带我炼药，炼药好久啊，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我有些着急，皇后看出来，笑着问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半天才问她皇上是不是快来了，皇后笑起来，说皇上今天不来。

　　我一怔，皇上竟然会不来？可我跟着皇后一整天，也没见有人来报信，皇后又是怎么知道的？但我也没敢问皇后。

　　不过第二天我就知道了，皇上昨晚去丽妃那了。她今早过来请安时懒洋洋的，竟然还敢嘲讽皇后无子，四周一时鸦雀无声，我很想替皇后说点什么，可我还没酝酿好措辞，皇后就已经开口了。她仍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叫我们安分守己，和和睦睦的。

　　许是皇后训了话，那天大家都安安静静的，请完安后很快便都退去了。只我还留在皇后身边，我战战兢兢的，生怕丽妃惹了她不高兴，可皇后好像压根没放在心上，跟往常一样耐心教我。不过那天皇上来得倒是早了些，我前脚刚出坤宁宫，皇上后脚就到了。

　　不知怎的，这之后，皇上来坤宁宫好像没这么积极了，有时晚晚的才来，有时甚至不来了。我每天看着皇后，生怕她会伤心，可她好像还是没放在心上。我有些奇怪，帝后之间到底怎么了？

　　但没过多久，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发现，皇上哪天不来，哪天要晚些来，皇后都清清楚楚。

　　不想我刚放下替皇后担忧的心，周才人就出事了，她被丽妃罚跪，跪着跪着竟然就晕过去了。毓秀宫的小宫女慌慌张张传话来，皇后便带着我一道去了毓秀宫。丽妃也被叫了过来，她却还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皇后黑了脸，她不笑了，下令让人把丽妃带回去，禁了她一月的足。

　　那天皇后本来跟我说皇上今晚不来，可不知怎的，皇上突然就来了，我只好匆忙告退。第二天我才知道，皇上到钟粹宫把丽妃骂了一顿，丽妃人都傻了。

　　我只觉得好笑，皇上把皇后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大约连去见别的妃子，也是同皇后报备过的，怎么还有傻子蠢到自己去触这个霉头？

　　丽妃从此就安分了，这真是一件好事，毓秀宫还有一件好事，周才人有孕了。皇后知道，派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还亲自来探望她，握着她手跟她说了好久的话。我就站在门外看着，皇后从周才人房里出来，又笑眯眯地问我最近身子怎么样，想让我也去侍寝，我推脱身子不适，婉拒了她，皇后好像还有点奇怪。

　　身子不适是假的，不想侍寝是真的。我又不馋皇上身子，但万一我现在怀了孕，那皇后一定不准我留在坤宁宫学医术了。

　　我每日在坤宁宫，渐渐也就发现坤宁宫人越来越多了。起初大约只是因为坤宁宫总备着好吃的点心水果，于是有些小馋猫请安后就留下了。后来大家都渐渐熟了起来，请安后留在坤宁宫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不过好在她们大概只是想找人聊聊天，还没惦记上皇后娘娘。

　　坤宁宫就这么开起了茶话会，某日大家聊得正热闹，皇上来了，我们匆忙行礼。他穿过人群，拉着皇后的手扶她起来，把她揽在怀里，说，朕与皇后有要事商议，让我们都回去。

　　好烦，为什么皇上今天来这么早？皇后答应今天带我调香的。

　　但我发现，自从他们“商议”完后，皇上又天天往坤宁宫跑了。

　　算了，皇上要来，那我早点走就是。那天我正要同皇后道别，周才人出事的消息却传来了，太医说她有滑胎之像，于是急急报来坤宁宫。我一怔，我每日同她住一起，怎么也没瞧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我来不及多想，皇后很着急，她起身就走，我赶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