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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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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星明睁开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来的片片阳光。
“早上好,Venus清早为您服务,今天是2022年8月1号,天气:晴,空气指数——”
死气沉沉的机械女生让步星明感觉到莫名的疲惫。她伸手往床头柜探去,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
步星明最终循着声源在枕头下找出手机,关掉了Venus手机助手,翻身下床时心想:
-距离上一次昏迷,又过去了整整三天时间。
床边整齐地摆着两双拖鞋。
一双粉色的很大,九成新;一双灰蓝色的,已经有些褪色了。
步星明踢踏着灰蓝色的拖鞋,往衣柜走去。
自从父母离异后,步星明短暂地在奶奶家住了一年有余,继而就去了寄宿学校。
16岁时父亲因多年操劳导致身体机能迅速下降,四十出头便去世了。彼时步星明大学本科毕业,用部分遗产全额买下了这个老破小,就此独居多年。
拖鞋自从入住后就一直没有换过,因为她向来物欲很低。
老破小是一楼,所以带个院子。但院子在这几个月之前,都是荒废的。
刷——
步星明打开衣柜,对左边柜子的一排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里的衣服选择忽视,这堆衣服大多是衬衣T恤休闲裤,步星明几乎没穿过这种风格的衣服。
因为她男朋友莫泽不喜欢。
莫泽喜欢公主风,且心智多少有点障碍。
莫泽不喜欢就会强行插手干涉,她如果不听就会演变成吵架。莫泽似乎长不大一样,吵架之余没有成年人的理智和自省,只有孩子气的自私和个人意识。
步星明一向只从不会产生问题的根源处解决问题——她在这个分歧上选择服从,反正她对穿衣并没有个人喜好。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莫泽,步星明就会莫名的不舒服。
她垂下眼睛,随手在衣柜的右排拿了衣服,继而关上衣柜,换上。
出了卧室,步星明去卫生间洗漱。
镜子上贴了张木色便利贴,上面的笔迹龙飞凤舞,不算好看,但很潇洒。
【感觉你要醒了,洗衣机里有衣服,记得拿出来晾晒。】
步星明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下面还有行小字。
【听话,上次你就没晾,再有一次我就搬一台烘干机回家了——用你的钱。】
步星明嘴里塞了牙刷,思忖片刻,转身去把衣服晾上了。
不可避免地,她直观地感受到了这堆莫名其妙出现的衣服的风格。
中性,休闲,面料柔软,感觉比自己身上的蕾丝、绸缎或者珍珠亮片泡泡袖要好很多。
晾完衣服,步星明转身继续按刷牙,洗脸。
镜台上多了几瓶护肤品,还有一整套和她同类型的洗漱用品,按照通俗说法,就是情侣款。
步星明皱皱眉,之前她扔过很多套了,但下次清醒时仍然会再次出现,就好像回档似的,她只能选择忽视。
洗漱完是早饭。
她走到冰箱前,丝毫不意外地在冰箱门上也看到了木色便利贴,笔迹和镜子上的笔迹一致,显然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但绝不会出自她自己的手,她的字随性起来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能看懂。
【冰箱里有做的食物,找微波炉叮一下再吃。】
步星明打开冰箱,找到贴了“早餐”标签的餐盘,扔进了微波炉。
然后按照标签上标明的加热时间扭好定时器。
在加热期间,她回头,望向枝叶繁茂的院子。
——半个月前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向来荒芜的院子似乎得到了一位巧人的规整。
种了蒜苗和花,还搭建了个葡萄藤架。
叮——
她回神,转头刚想打开微波炉把餐盘端出来,便又看到了微波炉顶上的便利贴。
【尝试触碰一下,如果觉得烫,记得带烘培手套。】
后面还写了如果烫伤后的临时处理办法、家里医疗箱的具体位置、以及最近的医院地址。
甚至还有急救电话的标明:120。
步星明:“……”
她带上就放在一旁似乎严阵以待的烘培手套,将餐碟端了出来。
然后掏出手机给张九河打了电话。
“喂,嗯,是我。”步星明看着面前热气缭绕香味扑鼻的饭菜,冷静道:“我想在房间里装一个监控。”
那边的张九河一懵,问为什么。
步星明侧目望向生机勃勃的小院,言简意赅道:“我的房间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多出来一个人。”
顿了顿,思及床边那双大码的拖鞋,她补充道:“应该是个男人。”
张九河在那边一声不吭挂断了电话。
此时早高峰,两个小时后,张九河抱着一个大箱子气喘吁吁地敲响了步星明的门。
进门后开口第一句话:“卧槽!”
步星明翻出来鞋套,让张九河穿上,表情平淡地转身继续回到书房敲代码。
“步星明!”张九河大喊,“我给你所有房间都装上监控吧!”
“院子也要。”步星明一心二用,平静回答。
等她敲完这部分程序,出门便看到张九河正在院子架梯子。
他透过玻璃门的反光看到步星明来了,问道:“你最近这么闲?连葡萄架子都搭上了?”
“陌生人搭的。”
步星明回头看了看葡萄藤,已经在发芽了。
不过此时葡萄正是应季,如果结果,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她心里忍不住腾盛起点点怒意,多数是因为被侵犯了个人领地;少数是因为对于这个陌生人了解实在太少,不清楚不明晰,无法操控和预料。
但很快的,这点怒意洗涤一空,步星明恢复了没有情绪的状态,继续看着张九河扭螺丝。
“陌生人搭的?”张九河惊讶一瞬,继续道:“我路上冷静下来,还觉得可能是莫泽来你家没告诉你。现在看来肯定不是这龟孙子,他躺着都嫌累。”
面对张九河对自己男朋友的贬义评价,步星明没什么波动,她陈述事实道:“莫泽没有我家钥匙。”
甚至从来没来过。大少爷看不上老破小。
他俩似乎也很久没有联系了。
就在这两个月,在她几天就闹一次昏迷的这两个月。
莫泽恍若蒸发了一般,没再来烦过步星明。
张九河点点头,又建议道:“不然你还是报警吧。”
“再说吧。”步星明敲了敲太阳穴,她头不知不觉又开始疼起来了。
在报警之前,她应该先去一趟医院。
检查一下脑子。
·
沂郡第一人民医院。
步星明在医生的指导下做了脑CT、脑电波、核磁共振,无一例外,结果显示很正常。
步星明忍着头疼,再次向医生说明了一下自己病情:“头疼,间歇性昏睡,疲惫没精神。”
医生:“……”
他对照着单子左看右看,最后坐直身子,同样再次声明从检查结果来看,她身体确实很健康,最后几乎是迫不得已似的,他委婉建议步星明去看一看精神科。
步星明轻轻吐出一口气,退一步理智道:“那您给我开点止疼药吧。”
出了门,就在步星明犹豫自己要不要去一趟楼上精神科的时候,莫志辉打来电话,问她目前在哪里,想和她约个时间谈事情。
莫志辉是莫泽的父亲,同时也是步星明父亲的好友。
步爸爸临死前病情已经是罕见的严重,多活一秒钟都是奇迹。
当时步星明虽然已经本科毕业,但到底还是个未成年,又极其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步爸爸要为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做好所有的打算,便将公司一部分股份转给了好友莫志辉,连带着经年情谊,临终前含泪向他托孤。
莫志辉应下了,没有要股份,亲眼看着他如愿断气。
他是个很仗义的朋友,此后待步星明真的宛如腹生子。
就连莫泽吊儿郎当告诉他老子,自己和步星明谈恋爱后,都没想过他老子莫志辉会暴怒着拿出皮带祭家法把自己抽趴下,一边抽一边怒吼:“她是你妹!就算不是亲的!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但后来步星明和莫泽一道出国留学,继而成人独立。
她对待感情一向淡漠,不知不觉间,和莫志辉的联系渐渐地竟然只剩下莫泽这一个纽扣。
所以此时步星明想不出来莫志辉约会面的动机,但她仍然应下了。
“后天早上,可以吗?”
莫志辉言语中带了几分急躁,“星明,我知道最近你不想见叔叔,在躲叔叔,但能不能尽快,今天下午最好,晚上也行。”
步星明没弄懂莫志辉说的“不想见”是什么意思,但她对这句话的侧重点放在了后半句。
今年春末她和莫泽结束了国外的学业,回了国。再之后她便一直在找工作。
下午她要去和自己国内的本硕导师会面,聊一聊加入导师公司的后续事项,敲定好后,就能再次在这座城市安稳下来。
并且她最近状态不好,并不觉得一天疲劳后的晚上适合会面。
但步星明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好,那就晚上吧。”
莫志辉挂断了电话,然后在微信上发来会面地点。
是步星明很爱吃的一家川菜馆。
步星明和导师的会面临到终点时,导师放下茶碗,神情言语间露出点担忧,“星明,感觉你不是很舒服啊。”
Offer已经顺利拿到,步星明仍然态度敬重,她抬手摁了摁山根,回道:“可能是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吧。”
即使她已经回国两个多月了。
等步星明到达川菜馆时落座,头已经疼到有些恍惚了。
她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莫志辉,连他目前的神情都看不清。
“星明……”
“稍等。”步星明抬手打断莫志辉的话语,叫来服务员,侧头问:“请问可以给我一杯温水么?”
似乎是顾忌外人在场,莫志辉不得不咽下话语。
服务员很快便端来一杯温水,步星明翻出上午从医院里开的止疼药。
在导师面前她不方便吃药,会面结束后又着急赶路,只能挨到此时。
可等服务员退出包厢的一瞬间,莫志辉近乎急不可待地再次开口,执拗问:“星明,最近还好吗?”
步星明一边掰药丸一边点头,敷衍道:“还好。”
莫志辉松了口气,似乎对步星明手上的药视而不见,犹豫道:“那星明……”
他顿了顿,剩下半句话说的异常艰难:“你能原谅莫泽么?”
步星明怔住,“什么?”
莫志辉以为她在不可置信地诘问,痛苦掩面道:“我知道莫泽他犯浑,对你做了错事,但你们毕竟是男女朋友……我前几天去看望他的时候——他在牢里不好受,挨打,吃不好喝不好,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他言语近乎哽咽,“你理解理解我,理解理解一个父亲,我心疼啊。委屈你,就出个谅解书吧,行么,这样莫泽就能减刑,少受几个月苦了啊……”
步星明:“……”
她不知道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是一种应激,代表着害怕。
和身体反应相反,此刻她精神上只有迷茫,努力回想着上一次见到莫泽是什么时候。
在酒吧。
很多人。
然后呢……?
头越来越痛,痛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传来一声长长的嗡鸣。
继而意识恍若脱离了躯壳,步星明进入到了一片白色的失重领域,很快的,意识开始渐渐昏沉。
恍若这里很安全一般。
两个月来,步星明已经很熟悉这一系列流程了。
她又要断片了。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不抱希望地祈祷着,莫志辉不要过于受到惊吓吧。
虽然并不现实。
莫志辉不可能不受到惊吓。
他打好的草稿刚声情并茂地念到一半,就见步星明砰一声实打实地头磕桌子昏了过去。
他被吓得言语一断,顷刻间心乱如麻,“星明?”
似乎过了很久,但似乎只有几秒钟,步星明脑袋一动。
莫志辉半站不站的姿势就此顿住,看着步星明捂着脑袋抬起头,继而坐直身子,放下了手。
然后莫志辉便看到,“步星明”用之前捂脑袋的手对他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莫志辉:“……”
下意识地,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步星明。
步星明的眼睛向来没什么情绪,很大的眼睛因此更显空洞,并且她不爱笑。
可目前的“步星明”眼里有笑,嘴角带笑,坐姿散漫,声音也压得很低,几乎不像是步星明的声音了。
他听到“步星明”温笑着,语气慢条斯理地问他:
“你刚刚说……让一个可怜无辜的受害者,为你那个□□犯儿子,写谅解书?”
“……”莫志辉来不及点头。
只见“步星明”笑意不变,眼神却在刹那间冷了下去,轻轻反问道:“你没睡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