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77、轮回六回

　　老魔尊没有给鹤翾奖赏，反而狠狠给了他五鞭。

　　原因很简单。

　　看他不顺眼。

　　老魔尊原话，这小子身上有反骨，眼睛里有狼心，早晚有一天要造反，现在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趁早杀了。

　　赤鹫好说歹说，这才把他一条命保下。

　　出了大殿，鹤翾擦了擦自己的脸，袖子上带下一堆血。

　　“你……”一个细细小小，像是蚊蝇一样的声音道。

　　鹤翾皱着眉看去，是个穿着灰袍，低头不怎么敢看他的姑娘。

　　女孩长得很清秀，脸型很圆润，眉毛淡而不散，眼睛细而不小，眼尾下是一颗泪痣，鼻子的存在感不高，嘴巴也很小，像是宫殿挂画上的人，整个人都是一股内敛文静的感觉。

　　这女孩他刚才见过。

　　老魔尊打他的时候，这个女孩就在一旁看着，手里提着盏灯颤抖个不行，一脸惊恐，担心得要死的模样。

　　“给……”

　　又是那细细小小的声音，鹤翾觉得自己不凝神简直听不清。

　　他低头看了看，那女孩双手心里捧着一把魔花。

　　赤鹫挑眉，嘴角一提挤出个酒窝，道：“灯盏的疗伤魔花可是很珍贵的，收着吧。”

　　鹤翾犹豫了一下，刚想道谢收下，却听那小小的声音道：“你很像我的哥哥……”

　　伸出的指尖瞬间垂落，鹤翾抬起冷冷的眸子，对面的女孩被这一眼吓得一退步。

　　“那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面对这有些冒犯的问题，女孩犹豫了一下，垂着头用小到不可察觉的声音道：“是的……”

　　鹤翾脸上很平静，他只是觉得无聊，为什么魔界的总喜欢搞这一套。

　　于是他冷哼一声，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寒声道：“上一个说我像他弟弟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杀了。我劝你，不要胡乱认亲。”

　　女孩的眼睛当时就注满了泪水。

　　“你小子跟谁说话呢！”白鵟一下子怒吼起来，一把揪起鹤翾，直将他提得抬离地面。

　　鹤翾能够看见对方小山包一样的手臂，上面的筋肉和薄皮，血管在下面奔涌。

　　白鵟的后背阔得离谱，愈加显得腰身细窄，浑身的肌肉集中在前胸后背，稍一发力就满是树根状的血管，两胸的肌肉直连到肩头。

　　强壮。

　　绝对强壮。

　　赤鹫向前迈步，伸手试图救鹤翾下来，结果连白鵟的胳膊都够不到。

　　他一挑眉，道：“算了算了，人家就不喜欢被人这么说呗，你急个什么劲啊。”

　　白鵟握紧了鹤翾的领口，双目好像要喷出火来，猛一扭头吼道：“我要他给灯盏道歉！”

　　赤鹫抬起一条眉毛，眯眼道：“行了，吓着灯盏了，她哭了！”

　　白鵟一下子好像泄了气的蘑菇，当即松开鹤翾，浑身的肌肉变作一坨肥肉，搓着双手，不知所措的看着灯盏，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他此刻对着那小小一只的女孩柔声柔气道：“灯盏……”

　　鹤翾从地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灯盏。

　　后者眼里还带着泪光，只是稍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又涌出许多泪水，低下头去。

　　白鵟见此脖子都涨红了，狠狠地猛瞪了一眼鹤翾，又好言好语，瓮声瓮气哄道：“灯盏不哭了……”

　　赤鹫走过来，矮身撞了一下鹤翾肩膀，挤眉弄眼道：“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人家给你送药，确实是好心好意。该怎么做知道吧，别让哥哥太为难。”

　　鹤翾冷冷地看了眼赤鹫，把那句“敢做我大哥的人都死了”咽下嘴边，随即走到灯盏面前，沉声道：“抱歉。”

　　灯盏赶紧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小小的声音道：“对不起……给……”

　　她说罢弯腰将魔花放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鹤翾站在原地愣了愣。

　　怎么会有人的小腿那么短还那么圆，跑起来活像一只圆滚滚的小山鸡兽。

　　然后一栋小山就追着小山鸡兽跑了过去。

　　白鵟追着灯盏跑远了，鹤翾从地上捡起魔花，赤鹫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喂，带你去个好地方。”

　　-

　　魔界是没有阳光的，这里终年阴暗，潮湿，久藏地下，被太阳遗弃。

　　“变个本体看看啊！”

　　赤鹫悬停在半空之中。他身后展开一对硕大的羽翼，赤红色的羽毛像刀片一样锋利。

　　鹤翾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声，身后展开了雪白的鹤翅。扇形的白羽下是纯正的黑，有股浓墨重彩的意味。

　　“小鬼，跟得上吗？”赤鹫冲他挑眉笑笑，半条残眉格外显眼，随即反身向着绝壁一冲而去。

　　鹤翾一展双翅，跟着朝绝壁冲去。

　　这里是魔界中最接近无间地狱的地方。

　　黑色的蚀骨弱水在地面静默地流淌着，两侧是绝立的孤壁，一直通向天去，通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去。

　　鹤翾跟着赤鹫不停地飞翔。魔界开始变得很小，湿冷的空气被甩在身后，周围逐渐变得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和他们二人扇动翅膀的声音。

　　鹤翾忽然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空气都跟着流动的感觉，不必思考自己是谁，只是任凭本能飞翔。

　　双翅一收，头部向下，鹤翾整个人急速向下坠去。

　　赤鹫面色大变，惊道：“鹤翾！！”

　　下一刻，鹤翾却双翅一振，一个猛子向着上空飞去，瞬间拉高了身位。

　　他在空中做了个转体。

　　赤鹫挑挑眉，红色的头发被风吹乱，几根杂毛跑进嘴里。

　　“小鬼。”

　　又跟着赤鹫飞了许久，黑色的绝壁开始慢慢变得苍黄，褐色的泥土清晰可见，随后看见干枯的藤蔓缠绕其上，接着是点点绿色，接着入目的便是一大片青翠与天蓝。

　　是天空。

　　刺目的阳光落在身上，像是灼烧一样，鹤翾抬手遮住眉眼，任由风托起自己的身子，他闻见一股奇异的味道，混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鼻尖。

　　“上来呀！”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拽住他，一把将他拉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啊！”鹤翾低呼了一声，他赶忙抬起脚，为这怪异的感受烦恼。

　　他脚底踩着的是什么东西，绿油油的，一根一根的，像是头发一样，又比头发粗很多。

　　赤鹫站在阳光里。他一头血红色的头发变成了阳光一样的颜色，他挑着那条断眉笑道：“是草，这些东西见了阳光才长，魔界没有的。”

　　是的，魔界什么都没有，只有阴暗的黑色绝壁，和人血滋润出来的紫色魔花。

　　鹤翾伸手摸了摸草。

　　绿色的，上面还有些毛绒绒的东西，摸起来有些剌手，闻起来还有股香喷喷的味道。

　　“喂喂，你不会是想把草吃了吧。那可是牛羊才吃的东西。”

　　赤鹫一条眉毛高高挑起，一条又狠狠压下，一边嘴角朝上，一边嘴角朝下，做出一副极为夸张的表情来。

　　居然不能吃。

　　真是太可惜了。

　　鹤翾淡淡站起身来，环视周围。

　　这里是绝壁的最顶端，很高，高到早已看不见魔界，当然也看不见人界，这里只是魔界探出地面的一个小角而已，可是这里有天空，有风，有草。

　　赤鹫站在悬崖边，面对着蓝天，双手张开，仰着脖子，一头红色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叫断鹤崖……哎呀，只是名字而已啦。总之，如果被老魔尊打了呢，我就会来这里，看看天空，喝一壶好酒。”

　　赤鹫这般说着，就坐在草地上，不知从哪拿出个酒壶来，对着嘴巴仰脖喝到。

　　鹤翾走过去，风吹起他的衣袖，把他一头如墨一般的长发都吹得飞了起来。

　　他坐在赤鹫旁边，道：“你也被打？”

　　赤鹫勾着嘴角，眼眸转过来，道：“不然你以为？那个老不死的好像有什么大病，心情不好就到处打人，总觉得别人要谋他的权篡他的位。如果不是他，灯盏哥哥也不会死。”

　　“她……真的有哥哥？”

　　“不然你以为？”

　　赤鹫挑着眉毛，将手里的酒壶扔给了鹤翾，道：“尝尝，好喝的。”

　　鹤翾接过，犹豫了一下便拿起酒壶，学着赤鹫的样子，仰脖往嘴里倒了下去。

　　然后猛烈地咳了起来。

　　赤鹫笑得前仰后合，满地打滚。

　　“啊哈哈，啊哈哈哈，你居然不会喝酒，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咳咳……这是什么东西？”

　　鹤翾擦了擦嘴，漠然道。

　　赤鹫笑够了，一脑袋红毛沾得满是草屑，道：“酒嘛，人间消愁的东西咯。”

　　“你很愁？”

　　“哎呀，你这个小鬼不要这么死脑筋嘛。嘴馋，嘴馋也是可以的啊！”

　　“可是酒，并不好喝。”鹤翾道。

　　他学着赤鹫的样子躺在草地上，风从他的头顶吹过，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草丛里，太阳悬在天上，逼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喂，给你。”

　　一个圆溜溜，有点光滑的东西扔在了鹤翾手边。

　　鹤翾摸起来举在眼前，是个红色的果子，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有一些金色的纹路。

　　“这又是什么？”

　　“朱玲果，好吃的。”

　　鹤翾现在对赤鹫说的好喝的，好吃的，表示十分怀疑，不过介于赤鹫说的好地方的确不错，便还是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