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影子国王》苏安安呐

1、志愿始末

　　吊顶的风扇还在“嗡嗡”的运作着，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终于停了。六点，邹荔的睫毛微微颤抖，下一秒她规律的生物钟几乎与闹铃同时苏醒，此刻她是清醒的，即使门窗紧闭，她也能听见外面的鸟叫声。
　　她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今天是福津二中开学的日子，她又转头看向房门，房外是父亲邹志强扫帚扫地的声音，接着又是拧开水龙头淘米的声音。
　　邹荔叹了一口气，父亲又开始忙碌了，这些家务事邹志强几乎不让她做。
　　刚上初中她母亲就和邹志强分开了，老家的邻居和亲戚都在背后议论，看着邹荔的目光都带有同情，但她内心并没什么触动，她的母亲不爱与她沟通，小时候就是不温不热的，邹荔也就带着平常心。
　　之后邹荔频频回想起母亲的点滴，得出的结论就是：也许这就是人与人间的缘分，不用去困惑，有些人的使命只是给你的人生带来一笔，而后奔赴下一个人生的使命，前人能做的就是祝他们好运。
　　邹荔的父亲和母亲对她就是两个极端，邹荔希望自己是自由独立的，也不愿意邹志强过多花费精力在自己身上，邹荔虽然是女孩，但是邹志强在生活学习方面为她打理的很好，邹荔抱着父亲的好，一直拼尽全力的上进。
　　有时邹荔觉得自己就像白眼狼，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觉得她有些遗传的母亲的孤独感和随性。她总想着父亲为自己付出多少，就想立马回馈给他，她目前能付出的，就是在学习上回报邹志强，也尽量做到最好，虽然时常喘不过气，但邹荔觉得比起父亲为自己所做的真是微不足道。
　　邹荔依然坐在床上，看着四周的白墙，他们搬家了。
　　这座小平房在建造时，工人没发现顶上就横着电线无法再盖第二层，装修到一层就闲置了，这屋主是邹志强在家具厂工作的主管老陈，因为有地契，空着也是空着，老陈不去工地监工，使至工人出错。这是他在国外的儿子出钱盖起来给他收房租的。
　　邹荔听邹志强说过与老陈如何成为好友的，当时老陈与偷懒的员工起了冲突，员工情绪一激动，推搡老陈，让他一个不稳向后面的运搅机倒去，后面的故事和邹荔所料的一样，旁边就是她父亲，邹志强眼疾手快拉了老陈一把。感谢中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当时老陈的儿子就不让老陈去那上班了，觉得危险。老陈对家具厂有感情，在他儿子读高中时，是如何从普工干到现在的，现在说不干了也闲不住。
　　当时邹荔听说了也为邹志强的行为捏了一把冷汗，即将成年的子女也开始时常担心和念叨父母了。总说养儿防老也不是没有道理，正常的子女怎么会不管父母呢。
　　邹志强得知老陈在福津一中附近有一层半装修的毛坯房，就果断租下，老陈给的价钱很低。地理位置好，左边是高级公寓，人多，路上都有灯，前面过一个红绿灯走几分钟就是福津一中。这是父亲之前就租下来了的，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涂好白墙，添置几件家具，装好门锁。
　　当天邹志强请老陈喝了顿酒，酒上三旬他们聊起天来。
　　“你女儿考到福津一中？那是全市第一的高中，好啊，我儿子之前就在那上学，你老邹就等着享福吧。”老陈满脸通红，很为邹志强开心。
　　“是啊，分数刚下来，全县第二，还有两个多月就开学了，她想住内宿，我先不告诉她，免得她又跟我倔。在外面哪有家好。”邹志强黝黑的手臂揽着老陈肩膀，碰杯之后，又哈哈地笑起来，法令纹和褶子瞬间藏不住。
　　上周邹志强本想把搬房子的事情告诉邹荔，没想到接到了福津二中教务处“点名表扬”的电话。
　　邹荔那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平时葡萄般大小的眼睛此时干劲有力，想用坚定的态度表达自己的决心。
　　其实在高考之前，她瞥到父亲亮起的手机屏幕，是两条信用卡借贷短信。前几年爷爷重病，父亲东借西借，欠下的十五万债务，三年了剩下八万未还，而现在父亲为了自己的高中学费和生活费，又开始了无止境的欠贷。逐渐开始不见黑夜白天，待在厂里加班的日子。邹荔的鼻头瞬间酸了，止不住的流泪，她很内疚。邹荔认为就因为邹志强是她的父亲，就承受了不应该属于他的那份苦。
　　“爸爸，我已经收到福津二中的录取通知书，二中虽不比一中，但也是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学校了，我得到二中批准的全额奖学金，每学期还有补助，这很划算。”邹荔觉得自己很有当密探的潜质，在通知书下来之前她把老师打给邹志强的电话一一截断了。
　　在邹荔说完后，邹志强的脸更垮了，黑着脸沉默了很久，久到邹荔觉得他该一个人静静，自己先离开的准备。
　　“你年纪还小，不要这么物质！”邹志强坐在凳子上，低着的头也没怎么抬起，只有眼珠向上移，盯着对面站着的邹荔，那眼神里邹荔感觉到了复杂，有失望、有审视。
　　这时邹荔的心一下子冷住了，她反思过自己的选择是否不顾自己的未来一意孤行，是否不顾家庭和父亲的选择，可把物质这个词形容在她身上，邹荔觉得自己很委屈。
　　邹荔低着头眼眶微红，又注意到父亲面前那张表面被其他颜色的油漆“涂涂画画”的小桌子，平时邹荔双手撑着都会“嘎吱嘎吱”响的小桌子，那是父亲平时算账写写字的小桌子，估计又是从哪里淘来的小桌子。她又浮现出全家最新最无暇的桌子，就是她房间里父亲为她重新购置还带有书架的桌子，即使是新买的桌子也闻不到甲醛和油漆的异味。
　　有些话到嘴边邹荔刹住了，她后知后觉叛逆期来了，所谓叛逆，是她有想否定邹志强甚至提高音量与他对话的冲动。
　　邹荔没有之前的那种“气势”，低着头认识到自己错误对邹志强道：“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邹志强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是像他平时看到的乖巧，自我意识强，前两月都怪他在忙房子的事情，未来他可不能放松。
　　邹志强半信半疑：“下次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以后做的决定都要经过我，不然我会对你很失望。”最后一句邹志强明显加重语气。
　　邹志强很少说这么绝对的话，邹荔想着以后是几年？还有两年她就成年了。